讓三毛讀20多遍，每次讀完都流淚的《天狗》：陋習背後人性本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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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旅行和買書的三毛，有一次在香港書店，無意中搜到賈平凹的大作《浮躁》，二話不說，買下了這本書。從此就喜歡上了賈平凹的作品。
回到臺灣後，三毛在臺灣的書店又搜尋賈平凹的書 ，找到了賈平凹的《天狗》，從此也是愛不釋手。
三毛在她最後的絕筆，給賈平凹的一封信中，是這樣說的：
今年開筆的頭一封信，寫給您：我心極喜愛的大師。恭恭敬敬的。
感謝您的這枝筆，帶給讀者如我，許多個不睡的夜。雖然只看過兩本您的大作，
《天狗》與《浮躁》，可是反反覆覆，也看了快二十遍以上，等於四十本書了。
因為這兩篇作品，三毛喜歡上了作品的作者賈平凹。在《三毛畫傳》這本書裡，曾經這樣描寫三毛讀這兩本書的感受：
我看第一遍時非常喜歡，連看三遍，每個標點我都研究，太有意思了，他用詞很怪可很有味，他寫的商州人很好。我去陝西一定要去商州，那裡太吸引我了。希望有機會能在商州多住些時間，看看那裡的街道。他那兩本書都快看爛了。他的作品很深沉，我非常喜歡，今後有新書就寄我一本。我很崇拜他，他是當代最好的作家，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
三毛如此崇拜賈平凹，是因為賈平凹的作品裡，描寫了這樣一個世界：
既不美麗，也不富饒的商州，有那麼一群本性善良的好人。這是三毛到處旅遊，滿世界尋找的地方。
三毛曾經在她的《橄欖樹》裡這樣寫：
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流浪。
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為了山間輕流的小溪
為了寬闊的草原，流浪遠方流浪。
還有還有，為了夢中的橄欖樹橄欖樹……
老賈筆下的商州，大概就是三毛夢中的橄欖樹生長的地方吧，是一個可以讓流浪的心靈安頓的地方。
《天狗》和《浮躁》是賈平凹前期“商州系列”的作品，那時候老賈的眼中都是“好人”，寫了一系列的商州好人。
商州系列之後，老賈開始了作品的轉型，基本上都在揭示人性惡的一面，不知道後來這樣的商州，三毛還會不會嚮往。
天狗就是一個商州好人。
2
36歲的天狗是一個單身漢，父母都已經過世，親戚中有一個老姨對他不錯，時時關心他。但是他沒有什麼本事，也賺不下錢來娶媳婦。
天狗生活的村子叫堡子，這是一個丹江邊的村子，村子守著丹江吃水卻很困難，挑水要從堡門洞處直下三百七十二個臺階，再走半里地到河灘。
因為吃水困難，會打井的手藝人在村子裡自然也就先富裕起來。李正就是一個會打井的手藝人。
村子裡的人自然都想讓自家的娃跟著李正去學這門打井的手藝，但是李正都拒絕了，他的理由是手藝不能外傳，況且他的兒子五興也快長大了，他要把手藝傳給自己的兒子。這樣一來自然得罪了村子裡的人。
李正的老婆山月心地善良，她覺得李正這樣做把鄉親得罪了不好。權衡之下，李正收下天狗當自己的徒弟。
天狗跟了李正之後，比他大三歲的師孃山月對他噓寒問暖，關心愛護，把他當成自己的家庭成員，這樣在這個世上孤苦的天狗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漸漸地他對師孃充滿了一種沒有私心雜念的純潔的愛意。對山月表現出順從和尊重。
李正原本就沒有打算把打井的手藝傳給天狗。他害怕時間久了，天狗會學會這個技術，所以驅逐了天狗，非要自己還上小學的兒子五興輟學，跟他學打井。山月對天狗充滿愧疚，但也勸不住丈夫，沒有辦法。
離開了李家的天狗只好到到處打工。天狗其實心靈手巧，他用山裡是一種草紮成有刷子賣到城裡，生意還不錯。但是內心深處對師孃的那點疼惜還是渴望的，他偶爾會以找五興玩的藉口去師孃家，看望她。
沒有了天狗打下手的李正，在一次打井的時候，不小心被埋在井下，被救出來後，下半身癱瘓，成了殘疾。一家子的生活也因此陷於困頓。
為了擺脫家庭困頓和自己對山月的愧疚，李正做主，讓光棍天狗入贅自己家與山月成婚。
天狗願意幫助師孃山月擺脫這種困境，但是他不願意趁人之危佔師孃的便宜 。白天他在外面打工做小生意，用掙到的錢讓五興繼續讀書，補貼師傅的家用，晚上他就回到自己的小屋睡覺。
三個人的這種關係有點擰。李正在雙重痛苦中選擇了自殺來成全山月和天狗……
3
天狗創作於1984年，是一箇中篇小說，小說一發表就曾經引起過熱烈的討論。
小說中李正招天狗入贅自己家照顧自己一家的這種行為，雖然看起來不合法，但在經濟相對落後的山區是經常見的。它還有一個名字，叫“招夫養夫”，可以說是一種陋習。
陋習歸陋習，它的存在卻有一定的合理性。失去了男勞力的家庭，孤兒寡母，生存的艱難可想而知。即使在現在 ，這樣的家庭生存也會很艱難。而招夫養夫卻能很好地解決這個問題。薩特說，存在就是合理，大概就是這樣的。在商州的山裡，這種情況是民情和法律都預設的一種情況。
有讀者就山月和天狗是否犯了重婚罪寫信問了賈平凹，老賈回覆說：
誰要讓我們的天狗託生於那麼個貧窮偏僻的地方呢？所以，天狗不是跳牆的狗，師孃也不是犯了重婚罪。貧窮偏僻使他們不幸，貧窮偏僻又使他們有幸。文明社會和文明的性的生活或許會使人變成動物，而落後貧瘠的環境的性的生活卻使天狗、師孃完成了人的價值。
老賈的這句話是我們理解《天狗》的關鍵。雖然天狗很窮，雖然天狗沒文化，但是天狗把自己活成了高貴的人。
平時，我們看到的人都一樣，但是在關鍵的時候，在一瞬間，一個人的美醜真偽就會暴露無遺。
賈平凹說：人在這個世界上，不僅僅是征服著外界而爆發出光輝，而出奇的是在征服著自己本身時才顯示了人的能量。
山地人天狗，在重大事情上的抉擇上，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硬漢子。
整個小說感動人的，就是地方不富裕的山村裡，那群保持著美好純樸善良人性的那群人。
打井把式李正，有自己自私的一面。他辭退天狗是狹隘的，他不讓兒子去讀書，是目光短淺的。但是他後來殘疾之後，卻用自殺來成全山月和天狗，卻也算是真正的硬漢，也讓人感動。賈平凹說：
硬漢子對於死並不認作是委屈，是恐懼，而是一種解放，一種完滿，是視死如歸，誠然死得不是偉大，其悲壯也可足以驚心動魄。
三毛曾經給賈平凹的信裡說：
在當代中國作家中，與您的文筆最有感應，看到後來，看成了某種孤寂。一生酷愛讀書，是個讀書的人，只可惜很少有朋友能夠講講這方面的心得。讀您的書，內心寂寞尤甚，沒有功力的人看您的書，要看走樣的。”
老賈寫天狗，用心良苦。天狗不僅僅屬於商州，他也屬於全人類，他的那種隱忍自己，成全別人的高貴心靈，感動了三毛，也感動了我們，那是一個淳樸的時代。
賈平凹最早的“商州系列”，塑造了系列的商州好人，那是改革開放初期，人們的心靈好沒有受到金錢的侵蝕。隨著社會的發展，金錢對人的侵蝕越來越厲害，賈平凹的風格也由當初的清新，變得越來越荒誕，有時都讓人不適應。直到後來的《廢都》，飽受批評。
作家是社會的良心。不是老賈變荒誕的，是金錢社會里人的心靈被扭曲了。作家也是對社會最敏感的一群人，在大家還沒有知覺的時候，他都已經體會到了冷暖。無論如何，老賈一直悲天憫人的在書中帶著我們尋找高貴的人性。
不知道那個讓三毛流淚喜歡的天狗時代還還會不會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