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老師不聽話,我把他埋在操場了”

轉載自:辦案人。來源:北青深一度、澎湃新聞、新京報、封面新聞、紅星新聞

根據10月18日最新的訊息:

湖南新晃“操場埋屍案”,目前已偵結,將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

湖南省紀委監委曾在“三湘風紀”微信公眾號上發文認為,“這起案件震驚全國,是因為細節駭人聽聞,被害人沉冤長達16載。”

“有個老師不聽話,我把他埋在操場了”

新晃一中操場(挖出鄧世平屍骸的地方)

因舉報操場建設偷工減料,中學教師突然失蹤

時間拉回到2003年6月22日。鄧世平從家裡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2019年6月22日,鄧世平的屍骸在新晃一中的操場下被發現。

整整16年。

鄧世平生前最後一項工作,是在新晃一中從事工程質量監督工作,工程質量等事宜皆由他簽字把關。而當時,杜少平則承包了學校的400米跑道工程。據多位知情人透露,在施工過程中,疑似因工程出現偷工減料、虛報工程款的問題,鄧世平拒絕簽字,因而兩人產生矛盾。

另外,懷化市教育局曾接到一封匿名信,反映新晃一中體育工地經濟問題,杜少平懷疑這封信是鄧世平所寫。因而“杜少平在施工現場曾多次對其他民工說‘鄧世平抓工程質量太厲害,要搞死他’”。

曾跟過杜少平幾年的馬仔“南哥”告訴記者,他2004年初從監獄出來,杜少平為他接風時喝大了,嚷嚷著“有個老師討厭,兩個挖掘機給他埋掉了”。

鄧藍冰描述,鄧世平沒有回家,家屬跑到了新晃一中去了解,才知道鄧世平其實在上山之後,就從未離開該校體育工地施工現場。而杜少平是最後一個與鄧世平在一起的人。

然而就在22日當天,新晃縣城下雨,挖土機冒雨作業推土了20多分鐘,而鄧世平最後見的人,這些異常,也讓家屬懷疑,是杜少平殺害了鄧世平。

“有個老師不聽話,我把他埋在操場了”

鄧世平的教師資格證書

16年的尋找

鄧晃平告訴記者,報案之後,兩個月都沒什麼進展,因為證據不足,壓根就不能確定鄧世平到底是去世了還是失蹤了。2003年,他的姐姐和母親還跟杜少平接觸過,“他反正就是否認,他的背景在縣裡也比較厲害。”鄧晃平說。

就在家屬尋找的過程中,各種關於鄧世平去向的傳言也紛紛傳開。有人說他離家出走,後來,還有說法稱鄧世平攜款潛逃。這讓家屬無法接受。

“我們家裡知道,當時他拿到工資就馬上交到家裡,他不可能走的。”鄧晃平說,從內心裡,家人認為他是遇害了。

在家屬的材料中稱, 2003年,懷化市公安局曾指派了新晃籍的警官鄧水生負責此案。當年4月中旬,家屬向鄧警官詢問此案時,鄧水生說:“我們要先掃清外圍,最後才能找杜少平,現在我們還沒有找到鄧世平被害的證據。”

2004年2月,家屬又打電話給鄧水生,詢問案件的進展情況,鄧水生說:“

我搞了幾十年,第一次碰到這樣難破的案子

,要說鄧世平走了呢,又不見他打電話回來,要說他被害,我們又沒看見他的屍體,說不定再過七、八年破獲其他的案件時,會把這個案件帶出來。”

“有個老師不聽話,我把他埋在操場了”

鄧世平生前供職的湖南省新晃縣一中

縣城“狠人”杜少平:女下屬“跳槽”後被潑硫酸

在新晃,杜少平及其團伙赫赫有名。據當地警方6月29日通報,這是一個“長期盤踞在新晃縣境內的涉惡犯罪團伙”,抓獲的犯罪嫌疑人包括杜少平(綽號“少爺”)、姚才林(綽號“草上飛”)、宋峙霖(綽號“毛豬”)等人。

“晃哥”從KTV時期開始跟著杜少平做事,他眼中的杜少平是個“笑面虎”,“你跟他沒利益關係的話,他老遠就笑著跟你打招呼。”而一旦牽涉到利益,即使是朋友,杜少平也會立即反目,其中流傳最廣的一件事就是“潑硫酸事件”。

2004年10月左右,湘妹子曹雲從懷化市來到新晃縣,在杜少平開的夜郎谷KTV做大堂經理。

因為性格大氣、仗義,擅長維護客戶關係,僅半年左右,曹雲就在當地有了一點名聲,新晃縣另一家夜總會的老闆高薪來挖她。曹雲猶豫著找到杜少平商量此事,沒想到,杜少平不僅沒有不快,反而嘻嘻一笑,“沒關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嘛,能理解能理解。”

曹雲說,她當時覺得杜老闆是個“很有素質”的人,沒多想就跳槽了。她離職後,很多夜郎谷的“小姐”和客戶都跟著一起跳了槽。

“有個老師不聽話,我把他埋在操場了”

杜少平

很快,曹雲就出事了。6月26日,曹雲向新京報記者回憶,2005年4月17日深夜,她剛下班回家,“走到人行道黑暗的地方,我感覺後面有人走路很快,有褲子急促摩擦的聲音。”

曹雲說,當時路邊絕大多數商戶都關門了,她沒敢回頭看,馬上從人行道走到馬路邊上有亮光的地方。兩個黑影疾步走來,每人持一個罐子朝她的臉潑了過來。她躲避不及,瞬間,左半邊臉連帶耳朵火辣辣地疼,她尖叫著在馬路中間哭了起來。

2006年3月,曹雲接到新晃公安局的電話,稱“兇手抓到了”,是她在夜郎谷KTV的同事宋峙霖。二人共事時,宋在夜郎谷負責管理“小姐”。曹雲從警方處得知,宋稱曹雲離職把夜郎谷的生意搞差了,他就從貴州請來兩個人,想報復曹雲。

此後的幾年間,原本愛美的曹雲變得膽小自卑,被硫酸潑過的地方疼癢難耐,“像蟲子在那裡咬”。害怕別人看到面板上留下的傷疤,湖南夏天最熱的時候,曹雲依然披著頭髮,因面板喪失溫度調節能力,她需要長期開著空調,又引起頭痛、失眠等症狀。

四五年前,曹雲到懷化的燈具城買東西,偶遇了杜少平和他的一個馬仔。曹雲回憶起當時的情形仍覺得脊背發涼,“他看著我還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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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改變的家人

出事之前,鄧世平毫無疑問是家裡的“頂樑柱”。那一年,除了兩個孩子,他的妻子沒有工作,父母已年逾七旬。

鄧世平的兒子鄧軍至今記得,父親失蹤那天晚上下著很大的雨,他蹲在家門口等父親,“一直等了很久很久,我爸都沒有回來。”

“那兩三年我們一直在哭,我媽每天都在哭。”鄧玲說,父親失蹤後的幾年,整個家庭都被悲痛覆蓋了。

可生活還要繼續。在親戚朋友的救濟下,鄧玲、鄧軍姐弟倆先後讀完大學。兩人學的都是跟美術相關的專業——父親生前教過小學美術,對他們有些啟蒙。鄧玲記得,平常節儉的父親極少給她和弟弟買玩具、零食,但在請家教方面願意花錢。

大學畢業後,鄧玲在私立學校教過書,在企業打過工,後來開始創業。她弟弟則跟著叔叔經營賓館,後來到同學的企業打工。“我和弟弟兩個人都不會掙錢。”鄧玲說,她和弟弟都受父親的影響,實在、誠信,“寧願虧自己也不願虧別人。我這種性格其實不適合做生意。”

鄧玲認為自己是一個性格堅定的人。與澎湃新聞記者對話時,她語速不快不慢,說話富有條理,情緒冷靜。她說,父親失蹤後,弟弟還小,母親一直是家庭婦女,自己是家中“老大”,“哭了幾年”後學會了堅忍。

“影響最大的還是我弟弟。”鄧玲說,父親失蹤時弟弟正進入青春期,是“最需要父親的時候”,“

他小時候非常活潑可愛,很調皮,我父親出事後就變得沉默寡言,不愛說話了。

曾經帶著鄧軍經營賓館的鄧晃平,也明顯感覺到侄子性情上的變化——變得內向。

父親屍骸被挖出那天,鄧軍沒有來現場,他說自己心裡還有陰影。

“有個老師不聽話,我把他埋在操場了”

鄧世平生前照片。鄧世平女兒 供圖

在鄧玲記憶裡,父親失蹤兩三年後,全家人幾乎不再談論尋找父親的事,“全家人都不提這事,可心裡都有事,只是嘴上不說。”

鄧玲告訴澎湃新聞,十多年來,她心裡一直“裝著這事”,“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把我爸爸找到。就算死了也要找到他,給他立墳。”

她知道,弟弟心裡也肯定裝著這事。

2019年6月,鄧世平失蹤一案引發輿論關注。鄧軍多次在微博上發聲。“生活在這世間,父親慘遭迫害……”他在微博上寫道,“我比任何一個人都想知道事實真相!”

鄧軍的一名大學同學透露,整個大學期間鄧軍都比較內向,不談戀愛,不去追求喜歡的女孩,“他說,他還有大事沒有完成。”直到2019年6月鄧軍在微博公佈父親的事情,這位同學才理解到鄧軍當年所說的“沒有完成的大事”。

採訪中,鄧玲的叔叔鄧晃平說,哥哥的失蹤,十多年來是年邁父母的心結。“五年前我父親去世的時候,都沒有閤眼。”鄧晃平說,現在哥哥找到了,上墳時他會告慰父親。他還說,母親如今神智不大清醒,希望她“儘量少受刺激”。

鄧玲說,等案子查清後,她和弟弟會把父親遺骸火化,帶他離開新晃這個“傷心地”,為他立墳。“我要讓我爸清清白白地入土為安。”她說,“兇手沒得到懲罰,他入土也不安。”

在為人處事方面,性格耿直的鄧世平有個特點:不喜歡“繞彎子”。

“他一直很正直,敢講真話。”劉斌是鄧世平當年在新晃一中總務處的同事,今年6月他向澎湃新聞證實,當年杜少平承包學校跑道工程,在建設過程中,鄧世平認為工程存在質量問題,公開地提出了意見。

“敢講真話的人,不應該是這個結局。”劉斌在電話裡嘆了口氣。他說,只有“把捂著的蓋子全部揭開”,鄧世平這位老同事才能“走得安心”。

“有個老師不聽話,我把他埋在操場了”

鄧世平生前與年幼的女兒在一起

案件已偵結,將移送檢察院審查起

“操場埋屍”案是新晃縣公安局破獲的一個涉黑涉惡團伙“案中案”。

2019年6月23日,懷化市公安局刑事科學技術研究所經DNA檢驗鑑定,確認新晃一中操場挖出的屍骸為鄧世平。2019年6月23日,新晃縣紀委監委已對黃炳松立案審查和監察調查。2019年6月30日,湖南檢察機關依法提前介入新晃一中“操場埋屍案”。2019年10月11日至12日,全國掃黑除惡專項鬥爭第二次推進會在西安召開,會上公佈湖南操場埋屍案查辦進展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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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8日,受害人鄧世平家屬代理律師周兆成告訴記者,該案已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一份《懷化市人民檢察院委託訴訟代理人告知書》顯示,律師預計下週可以去湖南懷化進行閱卷工作。

“有個老師不聽話,我把他埋在操場了”

懷化市人民檢察院已向鄧世平家屬發出《聽取意見通知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