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筆優美，富有詩情畫意-《巫山.巫峽》賞析

《水經注》的作者酈道元（公元466？-527年），字善長，南北朝時北魏范陽（今河北涿縣）人。曾任尚書主客郎、東荊州刺史、御史中尉等官。後派出作關右大使，途中被企圖反叛北魏的雍州刺史蕭寶夤所殺。酈道元廣泛地收集了前人有關全國水道的著作，再加上自己遊歷各地山川的見聞，在《水經》原有的基礎上大量地加以補充修訂，寫成《水經注》四十卷，資料超過原書二十倍，記載了全國水道一千二百五十二條。用因水記山、因地記事的方法，詳細地描述了書中所在河流的源流、支流以及流經之地的地形、氣候、土壤、物產等，並介紹了沿岸城邑的建制沿革，有關的歷史事蹟和神話傳說等。《水經注》不僅是研究我國曆代地理、歷史、文化的重要參考文獻，其中許多篇章也是優秀的遊記體散文，語言簡潔，文筆優美，對後代文學發展有較大的影響。

本篇選自《水經注》卷三十四《江水》。

江水又東，逕巫峽，杜宇所鑿以通江水也。郭仲產雲：“按地理志，巫山在縣西南，而今縣東有巫山，將郡縣居治無恆故也！”江水歷峽，東，逕新崩灘。此山漢和帝永元十二年崩，晉太元二年又崩。當崩之日，水逆流百餘里，湧起數十丈。今灘上有石，或圓如簞，或方似笥，若此者甚眾，皆崩崖所隕，致怒湍流，故謂之新崩灘。其頹巖所餘，比之諸嶺，尚為竦桀。其下十餘里，有大巫山，非惟三峽所無，乃當抗峰岷峨，偕嶺衡疑；其翼附群山，並概青雲，更就霄漢辨其優劣耳！神孟塗所處。《山海經》曰：“夏後啟之臣孟塗，是司神於巴，巴人訟於孟塗之所，其衣有血者執之，是請生，居山上，在丹山西。”郭景純雲：“丹山在丹陽，屬巴。”丹山西即巫山者也。又帝女居焉。宋玉所謂：“天帝之季女，名曰瑤姬，未行而亡，封於巫山之陽。精魂為草，寔為靈芝。”所謂“巫山之女，高唐之阻，旦為為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旦早視之，果如其言。故為立廟，號朝雲焉。”其間首尾百六十里，謂之巫峽，蓋因山為名也。

長江水又向東流，經過巫峽，古代傳說中的蜀國國王杜宇曾派人用開鑿巫山的方法使江水流通。南朝劉宋時人郭仲產說：“按照漢書《地理志》，巫山的位置在巫山縣的西南，可是現在巫山卻在巫山縣的東邊，這大概是巫山縣的政府機關的所在地不固定的緣故吧！”長江水歷經巫峽，向東流，經過新崩灘。巫山在東漢和帝永元十二年（公元100年）發生山崩，晉太元二年（公元377年）又發生山崩，在山崩的時候，水倒流一百多里，湧起數十丈高的浪頭。現在灘上還有石頭。有的石頭像古代盛飯的圓形竹器，有的石頭像古代盛飯和放衣服的方形竹器，像這樣的石頭非常多，全是從高處崩塌的山崖上落下來，使得湍急的江水更加洶湧，所以把它叫做新崩灘。那崩塌的山崖剩下的部分，比起其他各個山嶺，還算是高聳突出的。新崩灘的下游十餘里，有大巫山，不只是三峽沒有這樣高的山，而是應當跟岷山、峨眉山比高低，跟衡山、九嶷山相併列。大巫山遮護統領周圍各個山峰，高與雲平，還要霄漢去分辨它們的高低啊！大巫山是神人孟塗所住的地方。《山海經》記載：夏朝的君主啟的臣子孟塗在巴地掌管神靈之事，巴地的老百姓都到孟塗那裡去訴訟，孟塗把衣服有血的人抓起來，這個人請求饒命，孟塗赦免了他，讓他住在丹山的西邊上。郭璞說過：“丹山在丹陽，屬巴地。”丹山的西邊就是巫山。天帝的女兒也住在那裡，宋玉所說：“天帝的最小的女兒，名叫瑤姬，尚未出嫁就死了，埋葬在巫山的南面。靈魂變成草，這就是靈芝。”記載說的：“神女與楚懷王遇合後離去時自敘：‘巫山神女，住在高丘險阻的地方，早晨變成朝雲，晚上變成雨霧，早早晚晚，都在陽臺的下面。’楚懷王第二天早上去看，果然像神女所說的那樣。所以楚懷王給神女立了一座廟，取名為朝雲。”這一段從頭到尾全長一百六十里，稱作巫峽。大概因為江兩岸有巫山，故把長江的這一地段叫巫峽。

自三峽七百里中，兩岸連山，略無闕處。重巖疊嶂，隱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見曦月。至於夏水襄陵，沿泝阻絕；或王命急宣，有時朝發白帝，暮到江陵，其間千二百里，雖乘奔御風，不以疾也。春冬之時，則素湍綠潭，迴清倒影；絕巘多生怪柏，懸泉瀑布，飛漱其間；清榮峻茂，良多趣味。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澗肅；常有高猿長嘯，屬引悽異，空谷傳響，哀轉久絕。故漁者歌曰：“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

在三峽七百里地當中，江兩岸一個山峰連著一個山峰，一點也沒有中斷的地方。層層迭迭的高山峻嶺，擋住了天空；如果不是正午或半夜，就看不見太陽和月亮。到了夏天江水漫上山陵的時候，上行和下行的船都被阻絕了；偶或皇帝有命令，必須急速傳達，有時早晨從白帝城出發，夜晚到達江陵，兩地之間一千二百里路程，即使騎著快馬，駕著長風，和行船比較起來也不算快。春天和冬天的雨季，這一帶有潔白的急流，碧綠的深潭，迴旋著的清流，倒映著的影子；極高的山頂大多生長著形狀奇特的柏樹，從山崖上流下來的泉水和瀑布，飛流衝蕩；水清，樹榮，山高，草茂，的確富有吸引人，使人感到愉快的特色。每到秋天雨後剛放晴或下霜的早晨，山林中氣候寒冷，山溝裡氣氛清冷；常常有山高處的猿聲拉長聲音呼叫，叫聲像一種悠長的歌曲非常淒涼特別，空曠的山谷傳誦著猿啼的回聲，悲涼婉轉很久才消逝。所以打漁人歌唱說：“巴東地區三峽之中巫峽最長，打漁人聽了猿猴的三聲啼叫，就會產生悲傷的感情，不由人不掉淚，淚水之多還會浸溼衣服。”

本段從“自三峽七百里中”到結尾，並不是酈道元的手筆，這一段話是從南北朝劉宋盛弘之的《荊州記》中摘錄出來的，中間有刪節，盛弘之的《荊州記》已經失傳，《水經注》保留了這段優美的文字，在文學史上和地理學史上都有重要的意義。

《巫山。巫峽》所代表的是南北朝時期山水遊記的特點，它記載了巫山、巫峽的風土人情、歷史故事、神話傳說並有優美的文筆對這些地區的優美風光，山川形貌，作了生動的描述。作品以刻畫景物為主，是優秀的遊記體散文。

《巫山。巫峽》共有兩大段文字，風格很不一樣，這是因為它是由好幾種材料彙編而成，第一段明確提到引文就有郭仲產的《荊州記》，大約成書於戰國時代的《山海經》及郭璞的注，還有宋玉的《高唐賦》。這一段文字主要是彙編了與巫山有關的神話故事。第二段完全可以獨立成篇。它的結構、語言風格和第一段都不同，這一段是真正的山水遊記，句式整齊，基本是四個字一句。語言優美生動，富有詩情畫意，我們讀了這樣的散文更加覺得祖國河山的美麗、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