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逢時的唐昭宗:空有雄心壯志 卻無所作為的悲催帝王

生不逢時的唐昭宗:空有雄心壯志 卻無所作為的悲催帝王

唐昭宗李曄是一個生不逢時的天子。

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李曄都不像是一個亡國之君。他二十二歲登基的時候,史書是這麼評價他的:“昭宗即位,體貌明粹,有英氣,喜文學,以僖宗威令不振、朝廷日卑,有恢復前烈之志!尊禮大臣,夢想賢豪,踐阼之始,中外忻忻焉!”(《資治通鑑》卷二五七)

這樣一個英氣勃發、銳意中興的天子,的確是和他的父兄懿、僖二宗截然不同,倒是和憲宗、宣宗頗為神似。難怪朝野都為之感到欣喜,並對其寄予厚望。假使他早生幾十年,也許完全有可能締造出媲美於“元和中興”和“大中之治”的政治局面。

然而,不幸的是,從李曄登基的那一天起,甚至從更早的時候起,大唐帝國就已經陷入一個無可挽回的亡國之局了。

即便李曄有力挽狂瀾之心,有振衰起弊之志,即便他擁有一個帝國拯救者所應具備的全部勇氣、鬥志、豪情、膽識、魄力、自信心、使命感,可他唯獨缺了一樣——時代條件。

他缺乏能夠讓他一展身手的時代條件。

生不逢時的唐昭宗:空有雄心壯志 卻無所作為的悲催帝王

唐昭宗像

天時、地利、人和,李曄一樣也沒有。他就像一個孤獨的拯救者,置身於千千萬萬個帝國終結者的包圍圈中,左衝右突,奮力廝殺,可到頭來卻發現——自己只是一個單兵。

一個疲憊絕望的單兵。

一個無人喝彩的單兵。

一個苟延殘喘的單兵。

一個沒有同盟、沒有援軍、最終力竭身亡的單兵。

雖然昭宗李曄從昏庸無能的父兄手中接過來的是一個爛攤子,但他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畏難和疑懼,而是顯得躊躇滿志。剛一即位,他就迫不及待地邁出了第一步。

這第一步是收拾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田令孜。

昭宗要收拾田令孜的原因很多。首先,他是僖宗朝的大權宦。在李曄看來,僖宗之所以驕奢荒淫,帝國之所以叛亂蜂起,其罪魁禍首就是田令孜。其次,田令孜轉任西川監軍不久,僖宗就已經下詔將他流放端州(今廣東肇慶市),可他卻仗著西川節度使陳敬瑄這把保護傘,拒不奉詔。由此可見,田令孜的問題已經不僅是權宦禍亂朝政的問題,更是與強藩內外勾結、藐視中央的問題。所以,昭宗現在拿他開刀,既是為了維護朝廷綱紀,更是為了殺一儆百,震懾天下的割據軍閥。

最後,或許也是一個不便明說的理由——李曄想報仇。

那是私仇,讓李曄刻骨銘心的私仇。

廣明元年冬天,黃巢殺進長安,當時的壽王李傑跟隨僖宗倉皇出逃。由於事發倉促,沒有準備足夠的馬匹,所以除了僖宗和田令孜外,其他親王都只能步行。當時壽王才十四歲,走到一片山谷的時候,再也走不動路,就躺在一塊石頭上休息。田令孜策馬上前,催促他上路。壽王可憐巴巴地說:“我的腳很痛,能不能給我一匹馬?”田令孜冷笑:“這裡是荒山野嶺,哪來的馬?”說完揮起一鞭狠狠地抽在壽王身上,驅趕他動身。那一刻,壽王李傑回頭深深地看了田令孜一眼,一句話也沒說就一瘸一拐地上路了。

從那一刻起,壽王李傑就告訴自己——如果哪一天自己得勢,絕不放過這個閹宦。

所以,昭宗有十分充足的理由收拾田令孜。

巧合的是,就在昭宗準備對田令孜採取行動時,跟陳敬瑄打了好幾年仗的閬州(今四川閬中市)刺史王建又上疏朝廷,請求把陳敬瑄調離西川。

昭宗有了一個現成的藉口,便於文德元年六月下詔,命宰相韋昭度充任西川節度使兼兩川招撫制置使,另外派人取代田令孜的西川監軍之職,同時徵召陳敬瑄回朝擔任左龍武統軍。

可想而知,田令孜和陳敬瑄當然不會奉詔。接到詔令後,他們便積極整飭武備,準備隨時與朝廷開戰。

十二月,昭宗命韋昭度為行營招討使,命山南西道節度使楊守亮為副使,另外劃出原屬西川的四個州,設定永平軍(治所邛州,今四川邛崍市),以王建為節度使,讓他與韋、楊二人共同討伐陳敬瑄。

討伐西川的戰役剛剛打響,昭宗就把目光鎖定在另一個權宦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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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令孜像

跟田令孜比起來,這個人現在對昭宗的威脅更大。

他就是楊復恭。

自從擁立昭宗即位後,楊復恭就自恃功高,不可一世了。他不但一手把持禁軍,專擅朝政,而且收養了為數眾多的義子,把他們派到各州鎮擔任節度使、刺史、監軍,從而締造了一個以他為核心的遍佈朝野的龐大網路。

在這幫義子眼中,當然只有楊復恭,根本沒有朝廷。比如龍劍(治所龍州,今四川平武縣東南)節度使楊守貞、武定(治所洋州,今陝西洋縣)節度使楊守忠等人,就從不向中央繳納賦稅,並且動不動就上表誹謗和譏笑朝廷。

這樣的權宦要是不剷除,昭宗李曄的中興大計只能淪為笑談。

所以,從登基的那一天起,昭宗的所有大政方針基本上都是與宰相孔緯、張濬等人商議定奪的,竭力避免讓楊復恭干預。

宰相們也經常以宣宗為例,鼓勵昭宗整治宦官。

楊復恭專權跋扈,自然不把昭宗放在眼裡。

百官們上朝都是步行,唯獨他上殿是坐著轎子來的。有一天在朝會上,昭宗和宰相孔緯剛剛談及四方造反的人,楊復恭又坐著轎子大搖大擺地來到了殿前。

孔緯就故意提高嗓門說:“在陛下您的左右,就有將要造反的人,何況是四方呢!”昭宗明白孔緯的用意,就假裝驚愕地問他所指為何。

孔緯指著楊復恭說:“他不過是陛下的家奴,卻坐著轎子上殿,而且養了那麼多壯士為義子,或典禁兵,或為藩鎮,不是要造反是什麼?”

楊復恭面不改色:“以壯士為義子,目的是讓他們效忠皇上、保衛國家,怎麼能說是造反呢?”

昭宗冷然一笑,把話接了過去:“你想要保衛國家,為何不讓他們姓李,卻讓他們姓楊?”

楊復恭頓時啞口無言。

這件事情過去不久,有一天,昭宗忽然對楊復恭說:“你的義子中,是不是有一個叫楊守立的?朕想讓他來當侍衛。”

為了證明自己養這些義子就是要

“保衛國家”的,楊復恭二話不說就把楊守立領進了宮。

反正他有的是義子,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此時的楊復恭並不知道,昭宗絕不僅僅是要一個

“侍衛”那麼簡單。楊守立入宮後,昭宗立刻賜名他李順節,然後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就把他從一名普通的禁軍侍衛迅速擢升為天武都頭(禁軍一部指揮官),同時又讓他兼任鎮海節度使,不久又加封同平章事。

平步青雲的李順節自然是對天子感恩戴德。

受寵若驚之餘,他也漸漸明白了天子的用意所在。

他知道,天子是想讓他對付楊復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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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復恭像

李順節當然樂意充當這個角色。

原因很簡單,楊復恭的義子多如牛毛,他只是其中毫不起眼的一個;可天子的心腹宦官卻只有他一個,如果跟天子聯手鏟除楊復恭,到時候,豈不是輪到他李順節來收養義子了?

為了這個美好的前景,李順節死心塌地投靠了昭宗。在接下來的幾年中,他施展渾身解數,與楊復恭展開了明爭暗鬥,並且為昭宗提供了諸多有關楊復恭的秘密情報。

昭宗李曄看著這一切,嘴角不禁泛起了一絲笑容。

網已經撒開了。

李曄在心裡說,一旦時機成熟,朕就會毫不猶豫地將楊復恭集團一網打盡。

除了收拾宦官,昭宗李曄第二件亟須要做的事情,無疑就是對付藩鎮了。

李曄很清楚,要對付藩鎮,自己手中就必須有一支軍隊——一支真正忠於朝廷、不被任何勢力掌控的軍隊。

為此,他從即位之初就一直在招兵買馬。到了大順元年(公元890年),朝廷終於組建了一支十萬人的軍隊。

有了這張底牌,昭宗就可以跟藩鎮叫板了。

那麼,要從哪裡開刀呢?

這些年來,天下諸藩中發展最快、勢力最強的,非河東李克用莫屬。

要對付藩鎮,肯定要先從他下手。但是,李克用是光復長安、平定黃巢的功臣,朝廷要對他用兵,肯定需要一個說得過去的藉口。

正當昭宗為此絞盡腦汁之際,藉口忽然就有了。

大順元年正月,李克用悍然從太原出兵,一舉吞併了東昭義(治所邢州,今河北邢臺市),旋即又進攻雲州(今山西大同市)。

雲州防禦使赫連鐸急忙向盧龍節度使李匡威求救。李匡威深知,一旦雲州失陷,李克用的矛頭就會直指河北,於是迅速率領三萬人前往救援。

李克用陷入腹背受敵之境,加之麾下兩員勇將又一死一降,只好引兵撤回太原。

四月,赫連鐸、李匡威與朱全忠先後上疏朝廷,請求討伐李克用。

昭宗召集宰相和百官廷議。

以宰相杜讓能、劉崇望為首的多數大臣堅決反對,而宰相張濬和孔緯卻極力主戰。

尤其是張濬,這個一貫自詡有東晉謝安和前朝裴度之才的宰相斬釘截鐵地說:“只要給我兵權,少則十天,多則一個月,必定削平李克用!錯失這個良機,日後將追悔莫及!”

其實,昭宗比任何人都更想利用這個機會消滅李克用,可他自己卻不想把討伐李克用的意思說出來,而是把話留給了張濬和孔緯。

昭宗之所以這麼做,是想萬一討伐李克用失敗,自己頂多就是丟卒保車,把張濬他們犧牲掉而已,斷不至於讓李克用有反抗朝廷的口實。

所以,昭宗召開此次廷議,其目的也不過是讓文武百官替他當一回證人而已。

天子既然是這個心思,那這次廷議就純屬走過場了。當主戰派和主動派各自把觀點亮出來後,昭宗忽然說了一句:“李克用有討平黃巢、復興帝國之功,今日趁其新敗而發兵討伐,天下人將如何看待朕呢?”

孔緯立即接過話茬:“陛下的思慮是一時之仁,張濬的提議卻是萬世之利。昨日,我們已經計算過了,調動士兵、運送糧餉、犒勞賞賜等等費用,一兩年內都不至於匱乏。現在,就看陛下您的決斷了!”

最後,昭宗悠悠地嘆了一口氣,用一種相當勉強的口吻說:“這件事就交給二位賢卿了,希望不要讓朕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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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用像

大順元年五月,昭宗下詔削除了李克用的所有官爵,並開除其宗室戶籍(當初朱邪赤心被賜皇姓時,編入了李唐宗室戶籍);同時,任命張濬為討伐河東的主帥,京兆尹孫揆為副帥,並命朱全忠、李匡威、赫連鐸各自從本道出兵,對李克用形成圍剿之勢。

五月二十七日,張濬率五萬軍隊出征,昭宗親臨安喜樓為他餞行。

張濬屏退左右,對天子說:“待臣平定外憂,再為陛下剷除內患!”

這個內患,當然就是指楊復恭了。

此刻,楊復恭正躲在屏風後面,把這句話一字不漏地聽了去。

軍隊開到長安城東面的長樂坂,輪到左、右神策中尉餞行。楊復恭向張濬敬酒,張濬不喝,推說醉了。

楊復恭鼻子一哼:“宰相大人既然已經大權在握、專主征伐,又何必如此扭捏作態呢?”張濬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等我平定叛賊回來,你就知道我為何扭捏作態了!”

楊復恭悚然一驚。

張濬得意地躍上馬背,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從張濬率領大軍出征的那一刻起,昭宗就陷入了無比的焦灼和緊張之中。

因為,這個災難深重、岌岌可危的帝國,太需要一場勝利來提振元氣、鼓舞人心了。

他強烈地希望,張濬能夠像前朝宰相裴度那樣,一舉討平跋扈藩鎮,讓他這個躊躇滿志的天子在

“匡扶社稷、中興李唐”的道路上邁出堅實的第一步。

然而,希望從來是美好的,而現實卻終究是殘酷的。

這個眼高手低、志大才疏的張濬,非但沒有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只用一個月就討平李克用,反而在將近半年的時間裡損兵折將,一再敗北,最終全線崩潰。

回顧這半年來接二連三的敗報,昭宗的心彷彿在滴血——

八月,大戰還沒開始,副帥孫揆就在長子(今屬山西)西面的山谷中被河東伏兵生擒,旋即被殺。

九月,南面主將朱全忠在馬牢山(今山西晉城市東南)被河東軍擊敗,大將鄧季筠被俘,同時被殺被俘計程車兵有一萬多人。

九月下旬,北面正副主將李匡威、赫連鐸在蔚州(今河北蔚縣)取得一次短暫的勝利之後,隨即遭到李克用主力的迎頭痛擊;李匡威的兒子、赫連鐸的女婿皆被俘,同時被殺被俘計程車兵數以萬計。

十月,當各路討伐軍已被李克用各個擊破後,張濬率領的主力才剛剛推進到晉州。

先頭部隊與河東軍在汾州(今山西汾陽縣)遭遇,剛一交戰就敗退下來,後方大軍不戰自潰。河東軍乘勝追擊,直抵晉州城下。張濬出城禦敵,再敗,從各鎮徵調計程車兵譁然四散,各自逃回本鎮。張濬在晉州困守了一個月,料定大勢已去,只好帶著殘部從含口(山西絳縣西南)倉皇逃遁,越過太行山逃到河陽(今河南孟州市),然後拆卸民房的木板拼湊木筏,渡過黃河狼狽南下。

至此,中央討伐大軍死的死,逃的逃,幾乎全軍覆沒。

這場大張旗鼓的討伐河東之戰,就這樣以志在必得的姿態開場,而以徹頭徹尾的失敗告終。

昭宗充滿希望的一顆心瞬間跌入失望和悲哀的谷底。

緊接著,一陣恐懼就襲上了心頭。他知道,不給李克用一個說法,他肯定跟朝廷沒完。

大順二年(公元891年)正月初九,昭宗萬般無奈地把張濬貶為鄂嶽觀察使,把孔緯貶為荊南節度使。然而,李克用並不罷休。他怒氣沖天地上了一道奏疏,說:“張濬以陛下萬世之業,邀自己一時之功,知臣與朱溫深仇,便與其私相聯結。臣今身無官爵,名是罪人,不敢回到陛下分封的藩鎮,只能暫到河中居住,應該去向何方,恭候陛下指令!”

河中?

昭宗一下就傻眼了。這不是赤裸裸的威脅恐嚇嗎?

河中(今山西永濟市)與潼關僅僅隔著一條黃河,李克用只要帶兵到河中,再一步跨過黃河,天子和朝廷就是他砧板上的魚肉了。

接到奏疏的當天,昭宗就忙不迭地把張濬再貶為連州(今廣東連州市)刺史,把孔緯再貶為均州(今湖北丹江口市西北)刺史,同時下詔恢復了李克用的所有官爵。

二月,昭宗擔心李克用還不滿意,又加封他為中書令,並把張濬再貶為繡州(今廣西桂平縣南)司戶,才算是把李克用安撫住了。

討伐河東之役不到半年就敗了,而早在三年前就開打的西川之役,同樣遭遇了失敗。而且,西川的失敗比河東更讓昭宗痛心疾首。因為河東敗得乾脆,頂多只是短痛,而西川則打了整整三年,發兵十幾萬,曠日持久,喪師費財,無疑是令人難以忍受的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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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平李克用之亂示意圖

大順二年三月下旬,宰相和財政大臣不得不向昭宗稟報,國庫已經空了,再也沒辦法給西川前線輸送一毫一釐的軍費了。

那一天,文武百官看見天子李曄忽然把頭低了下去,而且沉默了很久。最後,李曄無奈地頒下一道詔書:恢復原西川節度使陳敬瑄的所有官爵,同時命王建等人罷兵休戰,各回本鎮。

接到詔書的那天,陳敬瑄和田令孜忍不住相視而笑。

可他們笑得太早了。

因為,天子雖然放棄了,但王建卻沒有放棄。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王建非但沒有退兵,反而加大了進攻的力度,先後佔領了西川轄區內的大多數州縣,然後猛攻成都。陳敬瑄數次出城迎戰,卻屢屢被打敗。到了七月下旬,內無糧草、外無援兵的陳敬瑄和田令孜終於絕望了,不得不開城投降。

田令孜親手把西川節度使的帥印和旌節交給了王建。

隨後,王建把陳敬瑄和田令孜放逐到了偏遠的州縣,並於兩年後將其誅殺。

昔日稱霸一方的軍閥被消滅了,可王建卻從此成為西川的土皇帝。天覆三年(公元903年),王建自封為蜀王。公元907年、亦即唐朝覆亡的那一年,王建在成都稱帝,國號“蜀”,史稱王建為前蜀高祖。

登基才三年,昭宗在藩鎮事務上就遭受了兩次重大挫折,這對於一個銳意中興的天子而言,實在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不過,讓昭宗在痛苦中感到一絲欣慰的是——幾年來,與權宦楊復恭的鬥爭取得了不小的進展,基本上可以收網了。

大順二年九月,昭宗發現李順節已經有效地掌握了部分禁軍,於是斷然採取行動,將楊復恭貶為鳳翔監軍。楊復恭拒不赴任,並以生病為由提出致仕,試圖以此要挾昭宗。不料昭宗卻順水推舟,同意了他的致仕請求。楊復恭惱羞成怒,遂與義子楊守信日夜謀劃,準備發動叛亂。

十月初八,昭宗命李順節帶領麾下禁軍進攻楊復恭的府第。楊復恭率衛士抵抗,楊守信也立刻率部前來增援。

雙方展開激戰。稍後,宰相劉崇望又率領一隊禁兵參與進攻,楊守信不支,部眾潰散,只好跟楊復恭一起帶著族人從通化門逃出,亡命興元,投奔山南西道節度使楊守亮。

驕橫跋扈的權宦楊復恭終於被驅逐了,昭宗感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輕鬆。

不過與此同時,一種新的不安卻悄然向他襲來——一代權宦楊復恭被打倒了,新一代宦官李順節會不會恃寵生嬌、居功自傲,成為楊復恭第二呢?

昭宗覺得,答案是肯定的。所以,他不能不把這種危險扼殺在萌芽狀態。

這一年十二月十二日,昭宗就命人把李順節誘殺了。

也許,昭宗這種兔死狗烹的做法顯得相當腹黑,但是為了不讓李順節成為新一代權宦,為了不讓這幾年對付宦官的所有努力付諸東流,他只能這麼做。

大順二年冬天,一場又一場大雪從蒼旻深處緩緩飄落,層層疊疊地覆蓋在大明宮的垂宇重簷上,並且搖曳著落在天子李曄的髮梢、鼻樑、眉間、心上。

是的,心上。李曄感到整整一個冬天的大雪很可能全部落在了他的心上。否則,他的心頭何以變得如此僵硬、沉重而冰涼?

天彷彿已經裂開了。

大雪彷彿永遠下不完。

來吧,讓暴風雪來得更猛烈些吧。李曄站在大明宮鋪滿積雪的殿庭中,有些悲壯地仰望蒼天。讓暴風雪來得更猛烈些吧,直到把這個骯髒的世界全部覆蓋,直到把所有罪惡、陰謀、殺戮、流血、死亡全部覆蓋……

然後,春天就該來了吧?

到那個時候,這個世界也許就乾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