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品讀:《黍離》——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人世間,誰能明白你心?眾人都喜歡以己度人,古今皆然。

黍離

國風·王風·黍離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詩經》品讀:《黍離》——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譯文

那黍稷之苗,排排整整齊齊。我緩行舊地,心中恍惚不安。瞭解我的人,說我心有哀愁,不瞭解我的人,問我何所追求。浩渺無垠的蒼天啊,是誰令我如此傷懷?

黍子排成隊,稷谷長出穗。我緩行舊地,如酒醉般昏沉。瞭解我的人,說我心有哀愁,不瞭解我的人,問我何所尋求。浩渺無垠的蒼天啊,是誰令我如此傷心?

那黍稷之實,生長飽飽滿滿。我緩行舊地,心裡難受噎氣。瞭解我的人,說我心有哀愁,不瞭解我的人,問我何所索求。浩渺無垠的蒼天啊,是誰令我如此傷感?

《詩經》品讀:《黍離》——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詩經·王風》是指周王畿地區的歌謠。周平王因為王室力量衰微,再加上西部古代少數民族的侵擾,將都城從鎬京遷到了洛邑,始為東周。此時,周王室對諸侯的控制力逐漸減弱,諸侯國實力有了顯著增強,原本天子之尊的周王室淪落到與諸侯同列的地位,王室日趨衰微。

鄭箋雲:“宗周,鎬京也,謂之西周。周,王城也,謂之東周。幽王之亂而宗周滅,平王東遷,政遂微弱,下列於諸侯,其詩不能復《雅》,而同於《國風》焉。”因此,“王風”多亂離傷感之作。《黍離》為“王風”之首篇,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本詩的寫作背景,《毛詩序》雲:“黍離,閔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於宗周,過故宗廟宮室,盡為禾黍。閔周室之顛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詩也。”周平王東遷不久,朝中一位大夫到了西周都城鎬京,滿目蒼涼,昔日的高大的城闕宮殿只留下斷壁殘垣,繁華的都城已經變成曠野,只有一片鬱鬱蔥蔥的黍苗自在生長,自是“城春草木深”之景。詩歌主人公觸目傷情,悲從中來,創作了這首哀嘆周王室衰敗的詩歌。

《詩經》品讀:《黍離》——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詩歌首章寫詩人行役至故都鎬京,去探訪舊都宗廟宮室時,只見昔日的宮城,黍(一年生草本植物,種子煮熟後有黏性,可以釀酒、做糕等)和稷(古代一種糧食作物,指粟或黍屬)長得鬱鬱蔥蔥,處處青草離離,雜花亂樹,野雉出沒,梟鳥夜哭。此情此景,如《桃花扇》中“鴿翎蝠糞滿堂拋,枯枝敗葉當階罩;誰祭掃,牧兒打碎龍碑帽。”一片譭棄的衰敗景象,怎麼不令人傷感?於是詩人觸目傷懷,泣下沾襟。在哀傷悵惘中吟誦了此詩。

可是,這種故國之思,這種哀傷痛苦,卻受到了猜忌與非議,“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這是胸懷國家的高尚者的悲哀,這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清醒者的孤立。“忳鬱邑餘侘傺兮,吾獨窮困乎此時也。 ”這種大悲哀訴諸人間是難得有迴應的,“悠悠蒼天,此何人哉?”人在慘怛之時,只能上呼蒼天,可見詩歌主人公無比的鬱悶和深重的憂思。

第二章和第三章中,時間推移,季節變換,“稷苗”已成長為“稷穗”和“稷實”。稷黍成長的過程頗有象徵意味,與此相隨的是詩人的憂思再加重加深,從“中心搖搖”到“如醉”、“如噎”的深化。每章後半部分的感嘆和呼號形式上完全一樣,在重章復沓中加重了深沉的感情,加深了沉鬱之悲慨。物是人非之感,知音難覓之憾,世事滄桑之嘆,都在這反反覆覆的吟唱中表達得淋漓盡致。

《詩經》品讀:《黍離》——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此後,黍離之悲就成為國破家亡之痛的代名詞。凡是對國家殘破,今不如昔的哀嘆的情感傾訴,多用“黍離之悲”表達。每次朝代更迭過程中都有人吟唱著《黍離》詩而淚水漣漣。如魏晉時向秀 “嘆黍離之愍周兮,悲麥秀於殷墟。惟古昔以懷今兮,心徘徊以躊躇。”如又南宋末年姜夔的《揚州慢》序:“夜雪初霽,薺麥彌望。入其城則四顧蕭條,寒水自碧。暮色漸起,戍角悲吟。予懷愴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巖老人以為有“黍離”之悲也。”

在藝術表達上,這首詩歌大量運用疊字,節奏舒緩低沉,有利於表現深沉憂思的感情基調。如“離離”“靡靡”“搖搖”“悠悠”,疊字形象地表現出詩歌主人公緩步廢都徘徊低迴的外在形象,也深入地表現了他內心的彷徨悲哀。疊字的運用還營造了婉曲悠長的音樂效果,具有音韻美。大量運用疊字來抒情,增強了詩歌的藝術感染力。

《詩經》品讀:《黍離》——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