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放映機 輝叔的45年

電影放映機 輝叔的45年

輝叔在小區放露天電影。

電影放映機 輝叔的45年

播放完的膠片需要輝叔手動倒片,其中必須要用移植術扶著膠片,避免卡帶。

十月份,南方的天氣有了燥意,黃樹輝盛了一盆水放在一個靠著牆的櫃子下面,櫃子上整齊放著一盒盒老電影膠片。“這個東西矜貴,天氣溼了要開空調抽溼,天氣燥了要放一盆水讓室內空氣溼潤一些。”房間裡的電影放映機也要時常清潔、運轉,不然以後就不能用了。這間藏了40臺老電影放映機、200多部老電影膠片的5層樓民房就是從化赤草老電影博物館,主人是黃樹輝。

黃樹輝是從化縣第一批鄉村電影放映員,與電影放映一結緣就是45年。45年來,黃樹輝見證了露天電影從輝煌走向衰落,從衰落又到復甦。45年來,他一直都在搗鼓著電影放映機,放了超過一萬部電影,還建了一間民間老電影博物館。“只要還有一個觀眾,電影就要繼續放,放映員一定要最後一個離場。”黃樹輝說。

文/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何鑽瑩 圖/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蘇韻樺 影片/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何鑽瑩、蘇韻樺

1956年,黃樹輝生於廣州市從化區赤草村。從懂事開始,他就喜歡看露天電影。村裡要放電影,他會提前三四個小時就“擔凳仔,霸頭位”。1975年,黃樹輝加入了從化縣神崗人民公社8。75電影隊,成了從化縣第一批鄉村電影放映員。“一個鎮上萬人才選兩名放映員,多光榮啊。”

之後他蹬著單車,馱著電影放映機、影片、銀幕、喇叭和工具箱往來在從化、增城、花都、惠州龍門等農村。那個年代,農村的文化娛樂少,村民對露天電影的熱情極高,每次見到黃樹輝都會問,“輝叔,什麼時候來我們村放電影?”每到一條村放電影,幾乎全村的人都會出來看,甚至有時銀幕前坐滿了,背後都有村民。

常常播完一部電影,村民就喊著再加一場。有時一口氣放到天亮。通宵作業,濃茶和煙是輝叔提神必備的,一個晚上抽上兩包煙是常有的事。

肩負著在農村傳播文化的使命,放映員要攀山涉水深入農村,必達和準時是他們的信念。有一回,黃樹輝要去三百洞一條叫做檸檬窿的村子放電影,這條村離公路有16公里,村裡還沒通電,只有6戶人家。車走不了,黃樹輝和搭檔用腳踏車馱著機器來到路邊,停好車,再扛著機器上村。再遠的路也得走過去,因為還有觀眾在等,哪怕只有6戶人家,十幾個人。

“酸甜苦辣都捱過了,去到村民備好茶水歡迎你的也有,去到水都沒給你喝一口的也有。”從事放映電影45年,黃樹輝感嘆道。

拆了馬達做風扇

上世紀80年代中期,黃樹輝在從化赤草村成立從化第一家個體電影公司,還組建了自己的電影放映隊。只要有人聘請就去放映,常常一個晚上跑幾條村。

到了90年代中期,黃樹輝花1。5萬元買了一套35毫米的電影放映機。此前,在農村放映一般使用8。75毫米或16毫米的放映機,單機作業,需要換片。而35毫米的電影放映機是雙機作業,一臺機放第一、第三、第五卷電影膠片,另一臺放第二、第四、第六卷電影膠片,可以不間斷地播放整部電影,觀影體驗更好。“我爸知道我買了這套機器,罵我是敗家仔。”

上世紀80年代分田到戶後,集體請放電影的情況減少。黃樹輝介紹道,一些出村打工賺了點錢的人,會在逢年過節或生了兒子要擺喜酒的時候請他來放電影。但這些都是有季節性的,並不是常年都有活幹。

上世紀90年代中後期,電視機在農村普及,露天電影走下坡路。最衰落的時候,黃樹輝主動問人家要不要看電影,人家都說不要。“再也不想做這行了”,他一生氣,就拆了放映機的馬達做風扇,“買個風扇都要一兩百塊呢。”

建民間老電影博物館

在露天電影衰落的這段時間裡,黃樹輝不再四處放映,而輾轉到過不同的電影公司從事放映相關的工作,有人邀請他放電影,他也會去,他始終捨不得那些電影放映機,儘管很多同行早已轉了行。

2011年,一家在花都區的工廠請黃樹輝去放膠片老電影。黃樹輝帶著自己的膠片電影放映機和其他工具去了工廠,準備妥當,正要放電影,卻發現廠裡的人都是來拍照的。

“是不是現在反潮流?老東西又變得時興了?”這件事觸動了黃樹輝,他將自己過去使用的放映機、電影膠片以及其他工具收集起來,籌建一個老電影博物館。

博物館最後選址在黃樹輝自己家那棟5層樓民房裡,裡頭藏了40多臺電影放映機,有8。75毫米的、有16毫米的、有35毫米的、蘇聯生產的、日本生產的……除此,還有200多部電影膠片、眾多放電影的工具。2017年,從化赤草老電影博物館正式掛牌。博物館週二早上、週四下午和週六早上都免費對外開放。

如今,除了放電影,空閒時間黃樹輝就待在博物館內。電影放映機要經常清潔,不然以後就不能用了。而電影膠片更矜貴些,天氣溼了要開空調抽溼,天氣燥了要放一盆水讓空氣溼潤一些。一年365天,黃樹輝守護著他的放映機。對於他而言,博物館裡的電影放映機有他一生的痕跡,也是中國電影發展的一部分。

要最後一個離場

從前在村裡放露天電影,遇上下雨是常有的事。“撐把傘,遮住放映機,繼續放。”黃樹輝說,“那時候觀眾撐著傘都要看電影。只要還有一個觀眾,電影就要繼續放,放映員要最後一個離場。”

在21世紀,結合公益專案,露天電影又迎來了春天。而黃樹輝始終沒放離開過放電影的行業,只是手中的膠片電影放映機早已變成了數字放映機,老電影也變成了新時代的電影。如今,65歲的黃樹輝搬不動電影機了,放電影的工作傳到了兒子手中。

今年,黃樹輝的團隊承接了一家公司放公益電影的任務,在小區給居民放露天電影。來的觀眾更多的是一些來拍照的年輕人,或者是一些懷舊的老人。

“那為什麼還一直堅持放電影?”

“我想讓老人家能看回以前的電影,也想讓年輕人知道以前放電影是怎麼樣的。”

10月8日晚上,在白雲區一小區內,黃樹輝放了一場露天電影——《戰狼》。一位六旬的爺爺提前半個小時就拿著凳子來到現場,他說彷彿回到了年輕的時候,要是這樣的電影一個月能放一場就好了。將近晚上9點,影片結束,觀眾散去,黃樹輝和兒子收拾著工具,最後離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