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鯨記 X 神的遊戲：現代文明下的史詩性｜小櫻亂彈秀·文學季
愛的渦流是什麼歌名
#小櫻亂彈秀#之文學季，《白鯨記》下期，來晚了。
在上期裡，我們聊到了《白鯨記》之精神核心，是“誰也奪不走我們做夢的自由”。這一期裡，我們則去討論它的文學價值，麥爾維爾如何在現代文明下展現永恆的史詩性。
同時，我們還談了張懸《神的遊戲》這張專輯。當我們的生活裡不再有諸神之戰時，總有人勇於挑戰這渾濁的世界，用壓倒一切思辨和理性的激情，以及所有的寬容與極限，嚴厲與慈悲，直到它垮前那天。
“精神之戰的嚴酷絕不亞於人間爭鬥。”（蘭波）你要如何去贏得這場屬於你自己的精神的戰爭呢？去讀《moby dick》吧！答案就在那片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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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版】
大家好，我是小櫻。歡迎收看本期的《小櫻亂彈秀》之文學季特別節目，《白鯨記》，下。
在上一期裡面，我們聊到了《白鯨記》，這本現當代文學史上最偉大的小說之一，它的精神核心，是“誰也奪不走，我們做夢的自由”，然後我們又順帶地吹了五月天，常規操作。
但是，《白鯨記》的文學地位，不僅僅是隻是因為它喊了個口號，之類的。我個人覺得，《白鯨記》這本小說，最厲害的一點，是他非常難得的，在現代文明下展現了史詩性。
首先我們說說，什麼叫做史詩。
我其實很煩大家用“史詩”這個詞。《冰與火之歌》你就算了，連拍個什麼國產電影《赤壁》之類的你也說這個叫做“史詩大片”，真的。所謂的史詩，其實是一個西方文學體系裡的一種文學體裁，它指的是在一個宏大的背景下，關於英雄人物的超出常人的品質，他們所造就的傳奇卓越的事蹟，並且呈現出來的一種莊嚴、崇高的長篇敘事詩。我們都知道的但估計都沒讀過的，荷馬史詩《伊利亞特》還有《奧德賽》，就是最著名的史詩，裡面的阿基琉斯，海神波塞冬，特洛伊木馬，這些故事你都大概聽過，後世的所有史詩都是在古希臘荷馬的範例上完成的。包括我自己很喜歡的彌爾頓的《失樂園》還有《復樂園》，也算是這一種。
所以，其實在中國，是並沒有史詩這麼一種題材的。原因就不在這裡展開了。但反正，對於中國的大多數讀者來說，是很難領略到史詩之美的。史詩這種東西，距離我們太遠了。
但是，《白鯨記》不一樣。
梅爾維爾出版這本小說，是在1851年，當時人類已經進入了嶄新的文明瞭。我在上一集說了，這是一個人類第一次向自然、向上帝發起挑戰的時代。《白鯨記》裡面，作者一開頭就非常豪情壯志，說捕鯨船是真正的地理的大發現家，哥倫布是發現了新大陸，但我們為了捕鯨，是把全世界的海洋都踏遍了。
很快，你又會發現，真正出海了之後，人類其實是這麼渺小的。梅爾維爾第一次寫捕鯨場面，捕鯨的時候，是從大船上面放下小船，一艘船六個人，然後快速地接近鯨魚，然後趁著它換氣還沒有下潛的時候，就用標槍去扎它，梅爾維爾的這段描寫，是非常驚心動魄的，你看的是手心會捏汗的。包括到了後面，亞哈船長跟moby dick大戰三個回合，當時我腦海浮現的畫面，是《加利利海風暴中的基督》的畫面，是一個很經典的宗教化的題材。
所以，其實《白鯨記》你越往下讀，你會越來越發現，在大海這個龐大的舞臺之下，白鯨代表的超自然的象徵性，而我們的主角，亞哈船長，他其實是帶著一種神秘主義，一種古典的、古希臘式的悲劇的。亞哈船長說，就算“走遍好望角，走遍合恩角，走遍挪威的大渦流，走遍地獄的火坑”，他也“要到天涯海角去追擊它，直追得它噴出黑血，落盡魚鰭”。在小說最後的三個章節，和moby dick搏鬥的三天裡面，亞哈船長他身上那種像普羅米修斯、俄狄浦斯王，還有像李爾王、浮士德這樣的悲劇英雄的色彩，不自量力地要去向宇宙、向世界宣戰的那種力量，我讀完就是渾身發抖的。
我最喜歡的作家福克納，他把亞哈之死稱作是“阿喀琉斯之死”；我最喜歡的文學評論家布魯姆的評價是，“亞哈是美國英雄的悲劇代表，史詩般的宏大，永遠的末日情懷”。
好了，說了這麼多，史詩最大魅力，它區別其他文學體裁，最不一樣的地方，說白了，就在於它的精神感召力。所謂的“calling”。當你在閱讀的時候，你的內心會跟著它一路的心潮澎湃。就像在《白鯨記》裡面，就算不知道里面的聖經的隱喻，你不知道以實瑪利是上帝的棄兒，你什麼都不知道，但是你一定能感受到，那種能夠壓到一切思辨和理念的，那種噴薄而出的巨大激情。
我的朋友劍燒，他前陣子在他的公眾號寫了一段話，他說，“讀書是一場冒險，你在心靈中經歷的一點不少於現實世界的爭鬥。一個人晚上讀歌德，可以第二天照樣去集中營上班。但一個麥爾維爾的真正的讀者是不會這樣做的。”
這就是史詩給我們帶來的東西。
然後，剛才最開始我們提到還有一個詞，是“現代性”。
因為傳統史詩的本質，是“反現代性”的。比如《伊利亞特》《奧德賽》，各種的神仙打架，透過這種宏觀的宇宙視角，吞沒一切的個體差異，然後塑造出一個超越常理的超級英雄，面對無解的世界裡，才能呈現出一種悲劇感，一種強大的藝術震懾力。
但在現代文明下，傳統史詩的這種生存空間，已經不存在了。你看看我們現在的生活，雖然我們還在看穿越劇，但誰會真的相信有這種事呢？人類變得傲慢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們是全知全能的呢？是不是一切都是可防可控的呢？在我們的現代生活裡，我們身邊的一切，所有的產品都號稱很懂你，比你更懂你自己，讓你有一個錯覺，我無所不知。
所以，我認為，現代史詩的定義也隨之變了。史詩不再是受限於神仙打架的背景。而是在面對混沌而無法理解的現實世界，你如何去贏得這場屬於你自己，精神的戰爭。
不要以為精神之戰是矯情。我舉一個例子。你很想組樂隊，很想玩音樂，但卻受限於生活壓力，每天被困在辦公室裡當社畜，如果我能夠進入你的內心去看的話，你的內心，是不是和地獄之火一樣的燃燒呢？再舉一個例子。一個女孩，她失戀了，如果你去她的內心看看，那個情景，是不是跟戰地一片焦土那樣的慘烈呢？
蘭波在《地獄一季》有句詩：“精神之戰的嚴酷絕不亞於人間爭鬥”。
你看《白鯨記》的故事，沒有諸神之戰，它是一個發生在現代工業文明下，一艘捕鯨船的故事，情節也沒有什麼跌宕起伏。但是，你是否注意到，它其實也是隱藏著一場戰爭，而這場戰爭是發生在亞哈船長、以實瑪利、奎奎格，他們的心裡的。亞哈船長為什麼一定要去想白鯨復仇？以實瑪利和奎奎格為什麼要堅持出海？所以，《白鯨記》它的內裡，其實書裡面每個角色，內心都在奮勇搏鬥，整個故事折射出人類社會所面臨的的終極悲劇，也就是布魯姆所說的，末日情懷。這讓《白鯨記》這本書並沒有因為捕鯨業成為歷史而過時，反而在20世紀成為了超級經典，成為了每一個現代讀者去進行自我認知的重要的文字。
好了，我這麼去說“現代性”，你可能還是一頭霧水。先別急，我會用一張大家可能都很熟悉的華語唱片作為例子，去說明這個問題。
在過去十年的華語唱片裡，有且僅有一張專輯，能夠和《白鯨記》一樣，能夠在現代文明裡面展現出史詩感，那就是張懸的《神的遊戲》。
張懸，其實是一個充滿了被誤解的歌手。在她發《神的遊戲》之前，你經常會看到她對社會公義事件發聲，所以有很多人會覺得，張懸是一個“抗議歌手”。像《神的遊戲》專輯的第一首歌，《玫瑰色的你》，很多人會帶入那種社會議題去進行討論，說這首歌揭露了臺灣政治如何黑暗啊等等，甚至說這是一首社運歌曲。我想說，這麼認為的人，都太淺了。
我的朋友劍燒他說，《玫瑰色的你》，“是一個人從人群中走過的故事，耶穌從人群中走過，甘地從人群中走過，一種愛和勇氣，以一種無聲的力量昇華自我的同時悄無聲息地改變了社會的走向。現實依舊慘淡，但是需要做些讓大人們認為是幼稚和盲目樂觀的事情，歌曲本身洋溢的灼熱滾燙著一顆顆待溫暖和鼓舞的心靈。”
聽著這首歌，張懸故意用的不規整的、帶著異域風的吉他和絃，然後那種行進的鼓點，一直在走啊走，我非常認同劍燒的這個描繪。《神的遊戲》就是一張關於走路的專輯。張懸就這麼一個人上路了。《玫瑰色的你》是她走出人群的瞬間，《瘋狂的陽光》是她一個人頂著烈日走在路上的時候，《藍天白雲》是她在路上見到的風景，《如何》是她走在路上的自言自語，《豔火》則是她最後為自己要追尋的那個目標，可以是白鯨，可以是任何東西，然後義無反顧地燃燒自己。
好了，但是張懸的寫法，你會發現沒有，她在這張專輯裡面沒有寫任何一件具象的事。你能具體地描述每首歌裡面到底講了些什麼嗎？但是，我相信《神的遊戲》的每一個聽眾，都能確切地在這首歌裡面感受到了，張懸那種噴薄而出的能量，史詩性的召喚感。
《神的遊戲》最後一首歌，叫做《日子》。這首歌它沒有華麗的、波瀾壯闊的編曲，就是一把木吉他，也沒有那種很流暢的旋律，但是，這首歌恰恰是張懸全張專輯最具有史詩性的點睛之筆。
前面剛結束的是《豔火》，義無反顧地去愛，轉過身就是這首《日子》了。我聽著這首歌，像是在《白鯨記》裡面，所有人都葬身大海，最後只剩下以實瑪利一個人，然後電影就到此結束了，上字幕的時候，耳邊響起的就是《日子》這首歌。我們說的史詩，表面上看起來是透過國家、戰爭這些波瀾壯闊的東西，展現出英雄人物凌駕於一切的情緒感染力。可是，你知道，現代生活不是這樣的，生活最終就是白鯨所激起的泡沫。《日子》這首歌，英文名是Fleeting days，我們值得銘記的瞬間，在內心掀起的驚濤駭浪之後，張懸唱出，
寬容與極限
嚴厲與慈悲
……
我再也不可能累積出那麼多的眷戀
我曾堆出最高的疲憊和思念
到它垮前
那天
今天仍是那天
……
這種崇高的悲劇氣息，屬於每個現代文明下，每個平凡人的悲劇氣息，我讀出來了。什麼叫做《神的遊戲》，“寂寞如神神如歌，眾神如人寂寞”，張懸其實不是在說神的遊戲，而是說在作為人，如何去挑戰神的遊戲。這是張懸的精神之戰。
在上一期的《小櫻亂彈秀》發出來之後，在我的粉絲群裡，有一位朋友說，他很能理解，為什麼小櫻要在這個時候，發這個影片。因為，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裡，“我們能能夠深深地體會到之前只能在文學作品裡體會的那種，我們本以為只能發生在文學創作中的超乎想象的東西。”
所以，去讀《白鯨記》吧。
我們下期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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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彈山”
萬馬齊喑的亂世裡，
透過音樂，
我們記錄當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