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洪:《聊聊巴都裡》

出撫順市區沿沈通線南行距臺溝村三里、大夥房水庫西側500米,有個碑碣溝墓地(圖一)。現有古墓碑三通坐北朝南一字排列,居中一碑便是前清順治十五年(1658)為後金開國重臣巴都裡敕建的墓碑。

徐洪:《聊聊巴都裡》

巴都裡,也作把都裡、巴篤理,滿洲鑲藍旗人。馬察(滿語小根菜,地名今吉林集安)人,生年不詳。滿清“佟半朝”先祖巴虎特克慎(佟滿只)三子額和禮圖墨圖後裔,與佟國維、扈爾漢是同宗堂親。清太祖努爾哈赤的岳父佟佳氏塔本巴彥是巴都裡未出五服的本家爺爺。按照輩分巴都裡叫佟佳氏哈哈納札青(努爾哈赤的原配夫人)姑母,故稱努爾哈赤為姑父。

明萬曆四十四年(1616)後金建元天命,巴都裡帶三個弟弟率屬轄500戶投奔姑父努爾哈赤。當時按照“八旗制度”每300戶為一牛錄、五牛錄設一甲喇,五甲喇設一固山。每個固山為一旗,分別用不同的旗色加以區分,共設正、鑲八旗。努爾哈赤將巴都裡帶來的500戶編為二個牛錄,由巴都裡與其大弟弟蒙阿圖分管,隸屬正白旗。此前不久的費英東(後金開國五大臣之一)也是率500戶投奔努爾哈赤的。

後金建國之初,設理證聽訟大臣5人,習稱“開國五大臣”。下設扎爾固齊(蒙古語,理事官)10人輔佐大臣理事。由於巴都裡聰明很有才幹,努爾哈赤任命他為扎爾固齊。天命十年(1625),巴都裡隨從五皇子莽古爾泰(皇太極異母兄)攻克旅順,顯露出突出他的軍事才能。

天命十一年(1626),明將毛文龍遣兵夜襲後金薩爾滸城,守城旗兵居高臨下炮矢齊發,明兵久攻不下退而結營。巴都裡瞅準戰機,率旗兵出城自山而下,大呼殺入敵營,明兵招架不住棄營而逃。巴都裡率旗兵乘勝追擊,斬敵兵二百餘首級,贏得努爾哈赤的誇獎。

後金天聰三年(1629),巴都裡奉命率部進軍河北。在他的率領下,勇猛的旗兵長驅直入勢如破竹,一舉攻克河北遵化。戰後天聰汗皇太極親酌金卮慰勞,並晉升巴都裡為二等參將(遊擊)。該宗史實在《滿文老檔·博格達徹辰汗篇》第十九冊有記載:“天聰三年(1629年)十一月初八日,汗頒諭曰:因克遵化城,自固山額真、甲喇額真及登城士卒,俱以次賞齎。……巴都裡指揮本旗兵攻戰有方,擢三等遊擊為二等遊擊,汗親酌以金卮,賞緞五。”

天聰四年(1630),巴都裡隨皇太極、濟爾哈朗(努爾哈赤侄、舒爾哈齊第六子)再次出征河北。攻克永平城後,明將劉興祚棄城逃往太平鎮,皇太極命巴都裡配合濟爾哈朗、阿巴泰(努爾哈赤第七子)前往追捕,追至山海關將其斬殺。之後命阿敏(努爾哈赤侄、舒爾哈齊次子)和巴都裡鎮守永平、灤州、遷安、遵化四城。不料遭到明兵的強力反擊,阿敏力不能支棄城而還,結果因之獲罪,加上其他緣由被囚禁十年而終。而巴都裡則英勇奮戰,殺敵無數拼死突圍,沒有受到處分。

天聰五年(1631),皇太極根據巴都裡歷次征戰的表現,任命他為禮部承政。禮部承政是僅次於貝勒(皇室第三級爵位)的大員。據《清史稿》記載,巴都裡是清太宗皇太極時期的禮部承政,主管後金國的教育和外交等事務。巴都裡履職忠心耿耿兢兢業業,業績突出口碑良好。

天聰八年(1634),皇太極再次統軍伐明。一舉克遵化、破通州,攻陷城池臺堡50餘座,直逼延慶、保安,威脅京城。因巴都裡在征戰中克城有功,被授為二等都尉禮部尚書兼都統議政大臣。

此後不久,在進攻山西大同時,皇太極命巴都裡與阿巴泰取靈丘縣王家莊。巴都裡受命督軍攻堡,身先士卒受重傷,仍繼續衝鋒。不幸因身中流矢而陣亡,捐軀沙場。

皇太極聞訊後悲極泣下:“此朕舊臣,轉戰數十年,效命疆場,深可惜也!”於是恤贈巴都裡為三等副將,通告之各旗官兵及所轄民眾。

到了順治十五年(1658),當朝福臨皇帝追授三等副將巴都裡“敏壯”諡號,並下旨為其立碑於遼東撫順。墓碑通體用漢白玉精雕細琢而成,通高3。6米(圖二)。

徐洪:《聊聊巴都裡》

碑首浮雕對稱雲龍,中間篆刻左滿文、右漢文“敕建”二字。碑身高2。7米、寬0。99米,正面周邊飾以浮雕花紋和二龍戲珠圖案,正中雕刻順治皇帝親自撰寫的碑文。碑文銘記著逝者的功勳評價、立碑說明等。為漢滿合璧豎行右讀陰刻,其中滿文51列、漢文共8列,可辨識漢字226字、損毀25字,合計應該為251字(圖三)。

徐洪:《聊聊巴都裡》

特將漢字碑文抄錄如下:

“固山額真三等阿達哈哈番諡敏壯把都裡碑文

朕惟國家開創大業,必有英賢佐命,建立鴻勳。生■顯秩崇階,振戚德於天下;殞亦榮名美諡,傳x烈於後昆。此錄故舊之深恩,勸忠臣之巨典也。緬惟我太祖、太宗時舊臣,推誠宣力,矢志服勒,貞心亮節,屹然不磨。朕豈能已於追念也哉?爾把都裡,以辦事有能,授三等阿達哈哈番。爾能益勵忠誠,稱乃厥職,同山■賈。爾虎氣效力行同,勒勞茂著。後從徵大同,攻蔣家莊城時,爾禦敵衝鋒,捐軀報國,可謂始終盡瘁者矣。今追述往事,珍念前勳,■■有功,死於原野,溢曰敏壯,以垂不朽。特命勒諸貞珉,光及泉壤,用昭■故舊不遺之至意云爾。

順治十五年二月十七日”(■為缺損文字)。

據筆者專赴碑碣溝墓地踏查發現,三碑之中間的巴都裡墓碑儲存最好,僅碑座的贔屓頭被砸掉不見,碑面有些許殘破、個別文字缺損,但總體形狀基本完整,依然挺立於山腳荒野。相比之下東面向水庫一側,康熙八年(1669年)為護軍統領雅士塔樹立的墓碑,雖晚立13年,但碑頭斷掉不知去向,碑基座壞損嚴重,碑面字跡也是模糊不清,無法辨認。

更為嚴重的是西側靠溝裡的施更碑,這是雍正四年(1726),為一等侍衛光祿大夫施更樹立的。該碑體型略小於其它兩碑,但碑身早已與基座、碑額分離,並從中部折斷為兩段,橫臥半埋於草土中,任由風雨侵蝕(圖四)。朝上一面透過覆蓋其上的透明塑膠護板,依稀顯露出“雍正四年”字樣,其狀慘不忍睹。

徐洪:《聊聊巴都裡》

這三尊東西相距約50米的墓碑,為順治、康熙和雍正三朝所立。這個時期正值滿清國泰民安的盛世,具備了為大清開基功臣大興土木、修墓立碑的條件。但像巴都裡墓碑這樣奉旨敕建的不會很多,足以彰顯出逝者的身份與地位。

後世關於巴都裡的文獻記載不多,僅在一些滿文老檔中查到隻言片語。如康熙四子胤禛繼位的第二年——雍正二年(1724),便下旨於皇城崇文門內修建“昭忠祠”,以表獎太祖創業以來的忠勳,三等都統巴都里名列靠前。“東次龕祀安北將軍佟國綱,一等公佟養正、達福、西哈,一等侯馬得功,一等伯巴什太,都統宜理布、巴都裡,議政大臣程尼……”(《清史稿•志六十二》)。而此時距巴都裡戰死,已經過去整整90年了!可見他在幾代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迄今360多年的巴都裡墓碑,是除新賓清永陵碑亭以外,撫順境內現存最早的古墓碑。然而當年巴都裡隨主征戰中原,卒於他鄉,為何最終立碑於此地?塵封了一段怎樣的故事?又為何終無後嗣祭掃之跡象,任其曝之荒郊野外?這些厚重的文史課題,對研究撫順滿清歷史有著重要的意義。

鑑於此,對撫順這一特有的、十分寶貴的文物資源,我們很有必要進一步去發掘、考證和利用。起碼可以開發一處獨特的旅遊景點,否則是對撫順寶貴文史資源的浪費,更是對歷史與後人不負責任的行為。藉此呼籲有關部門,儘快搶救性做好巴都裡墓碑的保護、發掘和利用工作。

感謝好友王琦(松齋逸士)提供資料圖片。

附圖四幅。 (作於2022年10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