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師夾河灘往事之收麥

文/伊洛淙淙

夾河灘作為全國小麥高產示範區,在我印象中上世紀八十年代就畝產八九百斤,後來化肥、農藥跟上後,只要灌漿期不出現倒伏,畝產普遍都達到了千把斤。那些年五黃六月焦麥頭天三夏搶收的場景令我記憶深刻。

偃師夾河灘往事之收麥

麥收前,大家格外關注天氣,根據天氣狀況和麥子的成熟情況隨時準備動鐮。麥收的頭天晚上,父親就坐在壓水井邊,將第二天割麥使用的鐮刀在油石上磨得鋒利,磨好後輕輕地在指頭上刮兩下試試鋒利程度,直到滿意才換下一把鐮刀接著磨。小小的我就被父親教導著知道了“磨刀不誤砍柴工”。農家孩子對做人做事道理的理解就是生活中一句句的農諺和長輩們的不斷敲打。鐮刀磨好後,父親將鐮刀、麻繩、草帽、桑木叉、“佯門兒”等放到架子車上,將第二天的準備工作提前做好,收拾停當才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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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不亮,母親就早早地起來,蒸兩籠包子,熬一鍋稀飯,煮一盆雞蛋,切一盤鹹菜絲。一家人在微涼的晨曦中快速地吃完早飯,趁著清晨的涼意,拉著架子車去地裡割麥。母親將剩下的包子、雞蛋用毛巾包上裝進提兜裡,再灌上一綠軍水壺涼白開掛在車把上,這是半晌休息時的加餐。麥收時節人們的體力消耗很大,休息時能夠加點餐補充一下體力很有必要。有時水不夠喝,孩子們還要回家再灌一壺。有些人家還會將暖水瓶或者燒水用的白鋁壺提到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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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農村學校一年還有麥假和秋假兩個假期,一個假期半個月左右。一方面那時的教師大部分是民師,他們也都是家裡的主勞力,收麥收秋時老師們也需要回家勞動;另一方面孩子們也要回家幫父母做點力所能及的農活,畢竟收麥收秋是與老天爺賽跑,收的不及時,老天爺一變臉就可能讓一年的收成泡湯。因此,這兩個假也是雷打不動的延續了好多年,每年麥假結束開學時,我們還要向學校交麥子,因為放假時學校都安排有拾麥穗的社會勞動作業。麥收後,有的孩子會去地裡拾麥穗,也有的孩子將家中收穫的麥子搲上兩瓢交差了事,這些也為我們兒時的生活增添了不少趣味。

偃師夾河灘往事之收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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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擔心孩子們割傷,一般都不讓孩子們割麥,到了地裡就讓他們去割過的地裡拾麥穗,裝車時讓孩子爬上架子車踩實麥子,水喝完了讓孩子回家再灌一壺水,如此而已。那時候我還小,拾著拾著就丟下麥穗去追蝴蝶捉螞蚱去了。哥哥則拿起備用鐮刀,學著大人的樣子慢慢地學著割麥,從兩三壟,到五六壟,從留得麥茬比較長到逐漸溜著地皮割,越來越嫻熟。割麥時,左手攬住一壟麥子,右手快速地滑動鐮刀,溜著地皮將麥子割下來,麥茬留得越短越好,方便麥收後種秋莊稼。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也到了可以割麥子的年齡,卻發現我使不了鐮刀。鐮刀竟然像斧子、鋸子、剪刀一樣分左右手,我這左撇子竟然使喚不了它。勉強用右手握著鐮把,割得慢留得麥茬還高,關鍵是很不安全。因而,那些年麥收秋收時,我為家裡出的力真是不值一提。唯一能說道說道的是裝車時,我可以爬上架子車將麥子踩實。車裝不好,拉麥子時就容易禿嚕下來,重新返工會非常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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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割完後,要用架子車拉到提前收拾出來的打麥場裡,用打麥機脫粒。說到打麥場,就不得不提一道地道的美食——捻轉。那些年白麵主貴,交完公糧,家中粗細糧搭配著才夠一年的口糧,因此捻轉雖然好吃,但還是捨不得將青麥子割下來做捻轉。只有在收拾打麥場的時候,才不得不將場地的麥子提前收回家。家長將青麥子煮熟後放在碾盤上碾成捻轉,或添點油配著青辣椒炒一炒,或搗點蒜汁拌一拌,都非常好吃。在家長做捻轉時,心急的孩子往往已急不可耐地拿幾穗麥子放到煤火上燎一燎,顧不得燙手,倒騰著手將剛燎熟的麥子搓出來,濃濃的麥香引誘得孩子忍不住不停地吞嚥唾沫。孩子們邊搓邊吹,吹去麥芒,黑黑的手裡就留下了半透明的青色麥粒,冒著絲絲熱氣誘人的很。燎熟搓出來的麥子在孩子眼裡是最好吃的,現在想來還忍不住饞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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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麥(脫粒)是集體勞動,有時候幾家會聯合起來,這時候往往人歇機器不歇,一家打完就趕快將機器推到另一家,大家排隊等候打麥,輪到晚上的就需要連夜挑燈夜戰,直到將麥子灌進袋子拉回家才能鬆口氣。打麥需要多人協調配合,三兩個婦女圍著打麥機的大簸箕,將麥子送進打麥機,男子們用桑木叉將打麥機噴出的麥秸稈挑過去垛成麥秸垛。垛麥秸垛是個技術活,垛不好容易垛偏垛塌。男子們邊垛麥秸垛,邊抽空將遠處的麥子用叉子挑到打麥機跟前,方便婦女們向打麥機送麥子。大一點的孩子會被家長安排用木鍁將打麥機肚子下的麥粒剷出來,也會被母親吆喝著將遠處的麥子拤過來。打麥是個危險活,大人只允許孩子們將麥子拤過來,但嚴禁孩子們向打麥機送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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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脫粒後,還要趁風揚一揚,這叫揚場。揚場也是技術活,需要根據風向調整揚的角度,一般是男子們操作,老把式即使僅有微風也能很好的揚去麥芒,新手則需要等風颳起來才揚。男子們用木鍁鏟一鍁麥子,使勁拋向空中,麥粒落下來,麥芒則被風吹拂飄走;婦女們在麥子落下後要用竹掃帚掠去殘留的麥芒;孩子們兩兩配合,將揚過場的麥子裝進編織袋。麥收後,還需要找個好天,用拖拉機或者牲口拉著磙子將麥秸稈再溜一遍,溜出殘留的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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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麥是辛苦的,勞累的,需要和時間賽跑。割麥、打麥、晾曬都需要好天氣,需要在變天前完成,尤其是打麥子,人歇機器不歇,輪到自家時就需要白天黑夜連軸轉。打一場麥不亞於一場大會戰,忙累時人往往提著勁,還不覺得使得慌;一結束戰鬥就覺得腰痠背疼,渾身痠痛,一個個灰頭土臉,眉眼鼻子都是黑的,麥芒刺得人渾身刺撓。這時候大人都格外慷慨,遇到賣冰糕的過來,都會給孩子幾毛錢去給一人買個冰糕解暑降溫。條件好的也會提前準備好小香檳、變蛋,休息時一人剝個變蛋,喝兩口小香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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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收時還有一道農家美食做的最多,那就是蒜麵條。蒜麵條天熱時平時也吃,但麥收時節的中午做的頻次格外多,大概是因為蒜麵條方便、快捷、爽口、頂餓的緣故吧。農忙時婦女們往往顧不上擀麵條,都是讓孩子上午搲一盆面,去壓麵條人家換幾斤寬麵條。當時一斤麵粉二分加工費,可以換斤二兩溼麵條。我們隊鳳蓮孃家壓麵條,麵條勁道爽滑,寬麵條做蒜麵條,二不寬麵條做撈麵條、湯麵條,細麵條做滷麵,很好吃。中午收工回家,炒幾個雞蛋,撈一碗麵條,澆上蒜汁,一家老小很快就吃上了午飯。蒜麵條的滋味在那碗蒜汁,搗蒜時往往會加入幾個青辣椒,蒜的辣、醋的酸、青辣椒的爽口、芝麻鹽的鹹香、香油的鮮香,澆在過涼的撈麵上,再夾幾筷子炒雞蛋,一個字“絕!”偃師夾河灘做的蒜麵條,一般都會佐以韭菜,麵條快煮熟時撒入切成段的韭菜,韭菜熟得快,滾一滾就熟。忙累了一上午,大家都疲憊不堪,沒有胃口,但一端上蒜麵條,翠綠的韭菜、金黃的雞蛋、竄鼻的香油味混合著醋的酸、蒜的辣,讓人忍不住口舌生津,坐在吊扇下呼嚕呼嚕就是兩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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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完麥,終於可以歇一歇了。夾河灘勤快的婦女們顧不上休息,大都會抽空發一大盆面,用菜籽油炸幾鍋油餅犒勞一下辛苦的家人。油餅和涼皮、麵筋湯是絕配。涼皮、麵筋湯做著比較費事,但為了家人能夠在勞累過後好好地享受一下,婦女們都會做。油餅、涼皮、麵筋湯也是夾河灘孩子記憶中家的味道、媽媽的味道。現在河南人都喜歡喝胡辣湯就油餅,我總覺得胡辣湯的前身一定就是麵筋湯,只是那時農村沒有胡椒粉調味,否則麵筋湯加入胡椒粉就是地道的胡辣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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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孩子都覺得媽媽做的麵筋湯好喝,將炸得金黃的油餅泡進麵筋湯,那滋味就是天下最美的味道。媽媽發上炸油餅的發麵後,接著就會再和一盆比較硬的麵糰,醒上一會,就可以放在清水裡洗面筋。麵筋洗好後,會有一大盆澱粉水,澄去上面的清水,留下的澱粉糊是攤涼皮的好材料。攤涼皮需要大火,媽媽搬出很少用的鍋臺,生上劈柴火,燒一大鍋水,用兩個鑼交替著攤涼皮。涼皮攤好,剩一點澱粉糊可以做麵筋湯。麵筋湯對各種食材來者不拒兼收幷蓄,花生米、蝦皮、海帶、黃花菜、木耳、粉條、肉絲、韭菜、芫荽……家中有啥就放啥,放啥啥好吃!可以說,一千個家庭就有一千種麵筋湯的味道,每一種味道都是孩子心中最美的味道。涼皮做好、麵筋湯做好,發麵也差不多發好了。父親這時就會過來,配合著母親炸油餅。母親做油餅,父親炸油餅,配合默契。孩子們對家的依戀,就在父親、母親的言傳身教和一日三餐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現在土地流轉,種地的農民日益減少,加上機械化農機的普及,讓三夏麥收的繁忙勞累都成了陳年黃曆,當年的經歷在腦海中已泛黃成模糊的回憶,漸漸地不再清晰。也許今天的孩子們再也經歷不到這種生活的磨礪,因而將這種經歷寫出來,讓文字記錄下麥收的場景,讓孩子們知道一代代中國人曾經這樣生活過,曾經如此真實地體驗著生活的滋味,即使將來這樣的場景永遠消失在歷史的長河,再無人提起,但有了記錄,就不再遺憾。可以不再體驗,但不可以被遺忘,我親愛的父老鄉親,我親愛的夾河灘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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