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人生（第二十集）大智若愚？
春去夏至。春天，伴隨著落花悄悄離去；夏天，大地披著綠裝，時而在風雨裡跳動，時而在驕陽似火的烈日下接受著烘烤！
夏天，空氣中瀰漫著流失的霧氣，樹葉慢慢變老，清風拂過，優雅地飄落。
村子周圍水塘裡和村外河裡的水位，經過炎炎夏日的炙烤，水位很低，凸露出了淺灘，這正是人們下水捕魚的大好時機。
村子裡有男勞力的，家裡大多都有捕魚的工具。有自己編結而成的大撒網，有自已用粗線結成的大網罩。
夏天的天氣，變化無常，特別是梅雨季節，天氣更是陰晴不定。上一刻鐘還是萬里晴空，下一刻鐘便是烏雲密佈，大雨傾盆。
每當這個時候，家裡有捕魚工具的男人們，腰裡拴著魚簍子，揹著漁網，扛著罩等各種捕魚用具，三五成群，結隊去河裡捕魚。
他們在河裡撒上幾網，坎上幾網罩，便提著沉甸甸的魚簍子，興致勃勃地滿載而歸，那種喜悅，只有埔魚人自已知道。
那個年代，人們為了減輕生活壓力，捕魚成了人們的愛好和樂趣。
當時，食用油匱乏，人們的生活都是清湯寡水的，拿回來的魚，也只有用清水燉魚了。
當水煮魚端到桌上，濃濃的魚湯，白白的魚片，香噴噴的鮮美之味在空氣裡瀰漫，沁人心扉。又鮮又嫩的美味，入口即化，讓人回味無窮。
我們不會捕魚，也沒有魚具，一年四季，也吃不到魚的腥味。雖然吃不到美味，但聞到鄰居家那滿屋飄香的魚的味道，也是一種享受。
儘管饞得我們直流口水，止不住咂咂嘴巴，饞涎欲滴。
總是望著清清的水塘裡的小魚兒在水裡游來游去的發愣，想用手去抓，可魚兒很狡猾，哪裡抓得到啊！
我苦思冥想，終於想了一個辦法，找來了幾隻空酒瓶，在瓶口拴上繩子，把少許饃塞到瓶子裡，灌滿水放在水塘裡，又把繩子的另一頭固定在水塘邊上。
等到第二天，把瓶子從水裡撈上來的時候，“哇”，每個瓶子裡都鑽滿了小小的貪吃的魚兒，在瓶子裡掙扎著游來游去翻著水花。
我把它們倒進水盆裡，望著這群活蹦亂跳的貪吃的小魚兒，我好像看到了來年那一條條穿著銀亮亮的盔甲的大魚，穿梭在清晨陽光照耀下的水塘裡！
現在，它們太小了，真的不忍心把它們當成美味，於是，隨手把它們放回水塘裡！
村子裡水塘裡的魚，都是自然生成的。所以，會捕魚的人們，閒暇時間隨手撂上幾網，消遣解悶。
由於梅雨季節，氣溫較高，溼氣較大，天氣悶熱，池塘裡的水位較低，水中嚴重缺氧，魚在池塘裡受不了這樣的環境，無法在深水裡遊動，魚兒浮出了水面探頭探腦。
村裡開始起塘了！那天吃過午飯，全村裡的男人們紛紛拿著捕魚的傢什來到水塘。
我和村裡的那些老弱婦幼們一起跟在水溝岸上，看著男人們下水捕魚，一飽眼福。
他們從村子北邊的水溝裡開始，分成了兩撥。
有撒網的一撥人走在最前面，只見他們把魚網散開，網繩的一頭拴在左手腕上。然後，掂起一邊的網墜，在撒網下邊的一米處，慢慢地把整個撒網的網墜上面的魚網，一點一點抓在手裡，提起來掂了掂，向水塘一步，雙手提著魚網，輕輕地扭轉身子，猛地轉身，輕甩重拋，向水塘裡撒了出去，一個大大的圓罩在水塘裡。
第二撥人馬用的是網罩，漏斗形，網眼很大，下面圓形的口，直徑大約有八九十公分，象個圓錐形狀的木架子，中間是個魚網罩，用這種古老的捕魚方法，幼小的魚苗不會受到傷害。
幾十個男人，穿著褲頭，赤裸著上身，在水塘裡橫著並排排成一字型。
他們一手拿著罩，一手提著罩網兜上頭的繩頭，一邊走，一邊一罩一罩地往水裡坎下去。
如果網罩裡有魚，魚就會在網罩竄動，拿在手裡的網罩繩頭就會有震動感，他們就把手裡的網繩鬆開放到水下，再用腳打摸一下網罩裡的魚，用手把魚捉上來，放在腰間的魚簍裡。
就這樣，男人一罩一罩並排把魚兒往水溝的另一頭擠去。
兩撥人捕魚過後，清澈的水塘裡，瞬間變得渾濁不堪了。
水塘岸上，村裡的婦幼老少們有節奏地跟著捕魚的男人往前挪動觀看。
這時候，在捕魚的起點，渾濁的泥水裡，一條約五六十公分長的一條大鯰魚，在渾濁的泥水裡吹著氣泡呼吸著衝出水面，周圍泛起淺淺的一圈圈波紋，搖擺著尾巴游來游去。
這條鯰魚，它的頭很大，那張大嘴上長著一對小眼睛，一對長長的肉須在水裡來回擺動著。
望著這條大鯰魚，我沒有聲張，悄悄跑回家，拿來經常用來拾糞的糞斗子，脫了衣服，赤身下水，跟著這條大鯰魚追來追去。
幾次眼看就要把它裝進糞鬥裡，它很聰明，一擺頭吐著水泡又溜走了。我在水裡推著糞斗子遊動，顯然沒有這條大鯰魚靈活。
我人小力薄，對付不了這條大鯰魚。無奈，想悄悄靠進它，用手去抓它，我的手小，鯰魚的身體很滑，幾次拽住它的尾巴，它把大尾巴一甩，挑戰似的又從我的手裡滑走了。
我從村子北邊水溝的起點，跟著大鯰魚在水裡東拐西摸，一直追到村子南邊拐彎處的大水塘裡。
這條大鯰魚就像和我開玩笑似的，一雙眼睛瞪著我，一會兒回頭，一會遊走，累得我在泥水裡滿頭大汗，頭髮粘在了頭皮上。
此時，捕魚的男人們，早已並排用罩一罩一罩坎到水溝南邊，又拐彎穿過水塘往西面去了。
南水塘的北岸，觀看捕魚的人少了，還有一部分人聚集外岸邊，她們沒有繼續跟蹤捕魚的男人們，而是整齊地站在水塘北岸，把目光齊唰唰地投向了遠遠跟在鯰魚後面的我！
因為，水塘裡的水很混濁，整個水塘裡捕魚的都是大人，而且，都是男人，沒有一個小孩在泥水裡。
她們就像看耍猴子的一樣，又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目不轉睛，還有的人替我著急得抓耳撓腮在岸上指揮著。
越是如此，越讓我感到不好意思。我光著屁股下水，一直遊走在深水區，鯰魚如果游到淺水的地方，我就蹲在水裡遊走。
這時候，曾經把弟弟摁在水塘裡差點淹死的陳滿倉，衝我招手。
他前幾天摔瘸了腿，腿上還綁著繃帶，不能下水捕魚，站在水邊上看著我“嘿嘿嘿”地笑著朝我擺手：“來，來來來！往這邊攆！往這邊攆！”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腳下。
我看了一眼滿倉，雖然他居心叵測，但我怎麼覺得這種人無知得很可憐，只看到鼻子底下那一片！
他們家和大娘住在對門，弟兄五個，他是家中的老三，大哥四十多歲了，一家人還都是光棍。
他母親和我姥姥患的一樣的病症，整天喘不過氣來，家裡窮困潦倒。
前階段，老二出門偷扒火車被碾掉了一隻腳，如今這滿倉又摔壞了腿，一股同情心油然而生！
我跟著大鯰魚，從北水溝遊追到南水塘，把個村子轉了大半圈，也沒有捉住這條魚，不如按照滿倉的要求，做個順水人情吧！
於是，我就把這條大鯰魚往他跟前趕去。岸上的人都愣了，她們不再說話，眾目睽睽地看著我！
岸上的人鴉雀無聲，她們屏住呼吸，眾目昭彰。
我在水裡推著糞斗子，左右驅趕著這條大鯰屏魚，因為水塘裡的水太渾，大鯰魚兒需要呼吸空氣，它不停地在水面上吹著氣泡。
從水塘的南岸往北岸邊上趕去，我和這條大鯰魚兒近在咫尺，卻沒有能力抓住它。
魚兒看似無憂無慮的樣子，它不慌不忙，在我左右驅趕下，毫無防備地往水塘北邊游去，它不知道危險正在向它逼近。
它一直在我身邊形影不離地繞來繞去，它也許是在向我求救！
它剛剛游到水塘北岸邊，只見滿倉伸頭彎腰張開兩隻胳膊，手指叉開，“說時遲，那時快”只聽“撲通”一聲，滿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雙手掐住了鯰魚的七寸，從水中把魚兒高高舉起，水花飛濺，滿倉臉上、身上全是水珠，大鯰魚搖擺著軟軟的滑滑的大尾巴拼命地掙扎著。
滿倉本來就是捕魚高手，這條大鯰魚對他來說，不在話下。
滿倉高興的咧開大嘴巴，“嘻嘻，嘻嘻”的笑著，他死死掐緊大鯰魚，搖晃著滿臉的水珠，旁若無人地扭頭蹣跚著瘸腿上岸走了。
岸上的人們剎那間把所有的目光齊刷刷地集中在我身上！
我追著這條大魚，在水裡遊走了大半個村子，沒有抓住大鯰魚，渾身上下弄得像個泥猴子似的，累得滿頭大汗，卻撈了個寂寞！
岸上的人們，看著滿倉離去，心裡有點不平衡，低聲議論著竊竊私語：“你這閨女，傻臉了吧？都說你傻，你還可真夠傻的……！”
“這閨女妨她奶奶，太實誠！”
“看看那邊下水捕魚的男人，到現在還都沒有一個人抓到大魚哩！滿倉瘸著腿抓著的這條鯰魚，恐怕是這個水塘裡最大的魚了吧？”
“前段時間滿倉還把她弟弟摁在水裡！自己抓不住，也不能把魚攆到他跟前去啊？”
村裡有個老者，背有點駝，人稱他“鐵腳板”，我稱呼他老太爺，他抹了一下嘴巴，“呵呵呵”地笑了笑說道：“你們不懂，這叫大智若愚！”
我沒有說話，扭頭朝著自己放衣服的地方游去，心裡卻感到美滋滋的舒暢，好像做了一件積德行善的大好事一樣！
和小朋友一起下地拾柴火，自己的筐子滿了，也要幫別人把筐子拾滿，否則，一塊回家，走在路上，心裡不舒服！
說傻也罷，說憨也好，我就是我，佔了別人的便宜，反倒寢食難安！
我還沒有到家，後孃就已經知道了，見到我吊著臉說道：“鬼裡很！還下水逮魚哩，咋不逮呀？也不看看你有沒有那個材料！”
後來，滿倉從南方做小買賣回來見到我，慌忙從麻袋裡捧出一捧毛栗子塞給我，這是我平生第一次見到栗子的身影，吃在嘴裡，很香，很甜……
（原創，紀實連載，揭露人性陰暗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