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旭光“即古即新”,他真能做到嗎?

張旭光“即古即新”,他真能做到嗎?

張旭光

王世國/文

張旭光先生曾是中國書法家協會分黨組成員、副秘書長、評審委員會副主任,現任中書協草書委員會副主任、

北京大學書法研究所客座教授,兼任全國總工會書法家協會副主席,聯合國特聘書法教授,榮獲中國書法“蘭亭獎·藝術獎”。

他是所謂的

“主流書風”的倡導者

“主流書風”

是與輕視傳統的

“流行書風”

、堅守經典的

“傳統書風”

相對應的一種當代書法潮流,主張

用現代審美意識發掘歷史長河中的書法傳統,書法創作來源於傳統經典,同時又能站在現代潮流之上,融入新的審美理念和時代精神。

這就是所謂的

“即古即新”

。如果真能如此,那當然是兩全其美。

張旭光“即古即新”,他真能做到嗎?

張旭光草書條屏

以古人為友,得聖者之和

。”刊登在《中國書法》雜誌上的這幅張旭光《行草五言聯》(如下圖),在章法上,每聯五個字,直貫而下,並沒有像“流行書風”那樣在中軸線作大幅度的擺動扭曲;在結字上,字形結體仍有古典書法的意味,不似“流行書風”為求整體效果而解散字形結構,刻意擺設字的偏旁部首甚至點畫;在筆法上,中鋒側鋒兼用,靈活多變,不像“流行書風”用筆稚拙粗劣。但是,作品讓讀者感到它雖有“傳統書風”的古典意味,卻還是當今的“這一個”。

張旭光“即古即新”,他真能做到嗎?

張旭光《行草五言聯》:以古人為友,得聖者之和

“傳統書風”

主張

中鋒用筆,而張旭光的這幅對聯不避側鋒,中側互用

。中鋒用筆是從商周大篆金文以來備受書家推崇的重要筆法,行筆時鋒穎在筆畫中間行進,不偏不欹,這不僅符合“中正”“中和”的傳統審美觀,而且寫出來的點畫線條圓潤遒勁,內含筋骨,富有立體感。側鋒則是筆鋒偏側,往往導致線條扁平,多肉少骨,軟弱無力。所以,

古往今來,絕大多數書法大家都強調中鋒,宋代米芾更是把它作為衡量書家用筆優劣的標準。他說:“得筆,則雖細為髭發亦圓 ;不得筆,雖粗如椽亦扁。”

張旭光“即古即新”,他真能做到嗎?

張旭光作品字例

張旭光的作品卻是不避側鋒,筆鋒隨勢翻轉,以側鋒求拙趣,線條虯曲拗折,毛而不光。

我們看到(見上圖字例),上聯的

“友”

字,行筆翻折後,側鋒明顯,但最後一捺又轉為中鋒,收筆時的出鋒更加奇詭。下聯

“得”

字,“氵”中鋒逆起,末筆翻轉後變為側鋒上挑;

“者”“之”

二字的側鋒應用更多,使得一點一畫都有輕重粗細的靈活變化;

“和”

字起筆中鋒,上挑翻折後即轉為側鋒下行,左邊的“口”也是起筆中鋒,又以側鋒收筆。

張旭光“即古即新”,他真能做到嗎?

張旭光作品字例

“傳統書風”力求字形結體的均勻美,偏旁部首的安排和點畫的空間布白,要均衡穩定。而張旭旭光的這幅對聯作品打破了傳統程式,施以誇張表現,以引人注目

(見上圖字例)

上聯

“以”

字,特意拉開左右兩邊的距離;而

“人”

字一捺的起筆竟在一撇的收筆處,也非同尋常。如此一來,就讓兩個筆畫少的字有了寬博的體式。下聯的

“得”“和”

二字也是故意拉開左右偏旁之間距離;而

“得”“者”

其中的兩個橫畫,以及

“聖”

字,間距寬闊,線條起伏變化,整個字誇張變形。此外,上聯

“友”

字上小而下大,下聯

“聖”“者”

字上大而下小,這些都使得字形失去了慣常的平衡狀態,讓讀者印象深刻。

張旭光“即古即新”,他真能做到嗎?

張旭光草書斗方《韋莊詩句》

書法藝術來源人們的日常書寫。東漢以前,人們對書法尚無技術上或美感上的自覺追求,筆墨書寫出來的漢字僅僅是為了記錄或傳達資訊,因此書寫的漢字必須能夠讓人容易認識,這成為書寫者追求的唯一目標。

篆書從商周金文大篆到秦朝小篆、隸書從秦隸到東漢“八分”,都是越來越規整、越來越對稱、越來越簡單,這一切變化發展都是為了讓人容易認識,實現準確、快速地記錄和傳達資訊的目的。

張旭光“即古即新”,他真能做到嗎?

東漢隸書《曹全碑》

所以,在長期的書法發展中,

對稱、平衡、整齊、漂亮就成為書寫服務於實用的必然要求,進而積澱為人們的審美心理預期。

這種心理預期深藏於人們心底,而且很難改變。我們看到,對於漢字書寫要對稱、平衡、整齊、漂亮的審美要求,它在商周甲骨文、大篆中就已經發端,到了唐代,透過歐、虞、褚、顏、柳等大家的楷書,建立起一套完整的法則,影響後世,直至當下。

張旭光“即古即新”,他真能做到嗎?

唐代 禇遂良楷書《陰符經》區域性

這樣,

“初學分佈,但求平正”

也就成了人們學習書法經歷的必然階段。東漢末年書法成為人們的藝術追求以後,若是字字對稱平衡,通篇如排運算元,儘管整齊漂亮,終不免甜俗呆板、單調乏味。於是,書史上就有了三國魏時的鐘繇痛罵宋翼寫字

“如排運算元”

的故事。當習書者學得書寫平正以後,自然追求書法新奇變化,書法家開始各顯神通,追求險絕。

當代“流行書風”的書家更是無視傳統,把“險絕”發揮到了極致。

張旭光“即古即新”,他真能做到嗎?

明代 祝枝山草書《桃園圖》區域性

張旭光則試圖在“傳統書風”與“流行書風”之間尋求一個平衡點。

從他的這幅對聯看,它一方面繼承了傳統經典筆法,又能變化多姿,以曲為直,中側互用;同時結字造型突破平正規整的傳統法則,以“意”代“法”。另一方面,它具有現代審美意識,能夠運用誇張變形、對比衝突等現代形式構成的手法,求奇求趣;同時在書寫時,又能保持筆意連綿,氣脈貫通,不像“流行書風”那樣刻意擺設,缺“筋”斷“脈”。

張旭光“即古即新”,他真能做到嗎?

張旭光對聯中的“為”字

不過,

作品與“即古即新”的審美理想尚有一定差距,而且側鋒運用過多,大大削減了線條的質量

;其中

“為”字的寫法不“到位”(見上圖字例),有待商榷。

他曾提出

“到位”

“味道”

這兩個書法的審美標準。所謂

“到位”即對於書法本體和傳統古法要求的全部要素,要能夠熟練掌握,運用精熟;所謂“味道”即作品表現出來審美追求和個性情感要耐人尋味。

看來,書法創作要做到他主張的“到位”和有“味道”,並不容易。

張旭光“即古即新”,他真能做到嗎?

王世國著《中國書法家》,廣東教育出版社出版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