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你和我

那一天,颱風吹下的窗玻璃從你頭上劃過,掉落在我的腿上,雨水和著鮮血滴落在你的衣襟,那裡早已被我的染成殷紅一片,腿上的傷口已被你的大手捂上,我已不再害怕它向我咧嘴怪笑的模樣,我只記得,留存在我身上,你胸懷的溫度。那一刻,五歲的我好像明白了,什麼是血脈相融。

那一天,烈日下,我跪著,面前搖擺著因掏鳥蛋兒而缺考的零分試卷,抓著它的是你青筋暴起的手,同樣青筋暴起的另一隻手逼迫著那支可憐兮兮的雞毛撣子,哦,不,且算是一支雞毛撣子吧,或者,那是它曾經的名字,高高舉起,又輕輕落下,在我的屁股上留下幾枝斷掉的羽毛,同樣的羽毛還有幾枝,它們在落向地面的時候驚的幾隻螞蟻四散奔逃,哈哈,這逃不過正在低頭思過的我的法眼。我知道,它會在我的日記本上留下精彩的一筆,就是你與親朋好友談資裡的那一本。我記得,那些談資,刻滿了你的榮耀。

那一天,連長告訴我,部隊大門口有人找,遠遠看到你的時候,灑落在身後那兩公里路面上的疑惑一掃而空,你來了,除夕鐘聲響起的時候登上火車,就為了三天後趕來部隊為我過個生日,剛剛還如尖刀一般鋪面而來的雪花忽然也沒那麼兇猛了,雖然它們還是一如既往的那麼飄落,我知道,這是愛的溫度,守護著初入軍營的我。我記得,你要我像你一樣剛強。

那一天,我最後一次陪你到醫院複查,排隊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你一眼,你安安靜靜的坐著,望向我,如同我小時候你要求我的那樣,白色的頭髮,白色的鬍鬚,不多的幾根兒-那是化療留下的印記,夕陽的照耀下,閃爍著金色的光芒,它們依然倔強的挺立著,就像你一樣。我知道,你老了,已經無力再為我做些什麼了,不然,你會像往常一樣,要和我換個位置,隊你排,座我坐。我記得,那時的你,像個孩子一樣和我爭吵,向我展示胳膊上的肌肉,瘦弱而嶙峋的臂膀,也是那麼的倔強。

那一天,親朋好友散去了,喧鬧的山坡安靜了,翠柏樹下,小小的黑石碑,鑲嵌著你的照片,鐫刻著你的名字,一朵白色的絹花低垂著,燃著的香裱忽明忽暗,我知道,那是你在告訴我,咱們,來生再見。我記得,我們還沒敘夠血肉情緣,我記得,要好好活著,我記得,還要完成你未了的心願。輕煙散去,是我們分離的時刻,取石碑下的一抔黃土,從此,我帶你在身邊。

那一天,我會帶著這封唯一的寫給你的卻暫時無法送達的信給你看,我要,像兒時那樣,再在你膝下承歡……

一年的時光將過,我們一切安好,正如你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