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消失的馬戲團

那件發生在小鎮上的事已經過去了好久,久到你已經懷疑它是否真的存在過,如若不存在,那為什麼小鎮上的居民以及小鎮周圍的村鄰們全都彷彿一生下來就被告知不要靠近街中段的一間破敗不堪的小屋,似乎鎮上的貓狗,連天上的飛鳥都不敢輕易靠近那裡。這所目前看起來破敗不堪的小屋真的發生過什麼詫異的事嗎?

是的,我可以肯定,它發生了,而且我自己也正好是當初目睹事情經過的人員之一,尚且是唯一抱有極大熱忱渴望講述這件事的人,因為太久沒人聽我講故事了,何況是如此令人心悸的事。它已經成為這個鎮的禁忌了,似乎沒人再提,它就要像落葉一樣埋進這個小鎮的塵土裡,隔絕外面的人和事了。如今舊事重提,依舊恍惚如昨日!

十幾年前的一個夏天,太陽比現在感覺更明亮,更火辣些。街上的灑水車像一個飛鳥一樣溜過鎮上的主街,留下一攤攤水跡,像被嵌在了凹凸不平的且呲牙咧嘴的街道上,藉著強烈的太陽光,反射出一陣惹人眼睛的白光。

居民們就是在這樣的夏日陽光下蜷縮在家裡,誰願意在這樣的天氣下出來暴曬呢?街上只有少數穿著工作服的人在汗流浹背地幹著他們賴以生存的勞累的工作。

我和阿梅早上九點就來到了故事發生地的對面:一家提供各種飲料的休閒吧。我們選了靠近路邊的兩個座位,紅色的桌椅,我和阿梅以及佈滿各種貼紙的櫥窗,則是街道上的人能看見的風景。阿梅和我是初中同學,這幾年的同學關係早已經淬鍊成了堅不可摧的友誼。今天是我們約定一起聚會的一天,我們點了最愛喝的美泡咖啡,一種廉價但口感不錯的咖啡飲品。我和阿梅一起愉快地聊著初中發生的囧事,不知不覺地喝完了兩杯,時間也悠閒地轉完了幾圈。

正值那天空氣溫度達到最高時,對面馬戲團劇院突然傳來了粗暴的叫罵聲,吸引了近處居民的注意力,起先人們以為只是一個簡單的吵架事件,沒過多久,一陣金屬器物撞擊的聲音響起,再然後一個老人的叫罵聲刺破了午睡中的小鎮,然後是一個年輕的聲音不斷刺激著剛清醒過來的小鎮的神經。人們知道事情不簡單了。

剛從午睡中驚醒過來的人們,有的赤裸著,有的僅披件外套,有的則直接裹著床單來。整個小鎮的居民全都擠到了馬戲團劇院的門口,想一探究竟。

我和阿梅由於距離近,跑到了人群的前頭,大家都擠進了黑暗的馬戲團裡。這個平時可以容納所有小鎮居民的馬戲團劇場此時此刻像一團黑霧,充滿未知的恐懼。

這個馬戲團創立的時間已經沒有人能搞得清楚了,大家也都默契地不去談論這些陳年舊事,鎮上居民真正需要的是當前的快樂,所以他們享受一切歲月靜好的時刻。老馬的到來更是讓鎮上的居民讓這種感受達到極致。

老馬是一個身材矮小的雜技演員,面板略顯蒼白,這樣的外貌完全符合他常年在封閉的劇院工作的一個外貌形象。人們不太喜歡舞臺下的老馬,甚至有些討厭跟遠離他。鎮上的居民常把不太愛說話的老馬當做人類中的怪胎了。所以小孩子對老馬大喊大叫的行為在大人們的眼中成為誇獎孩子的標準。人們是這樣跟鎮上的孩子們說的:

“嘿,小夥,有沒有膽量把那老頭摔一跤。”總有好事者這麼挑逗那些未成年的衝動小子。

“那老頭不知道在哪呢!”這些毛頭小子也是這樣跟著叫老馬的。

“看見沒,他在那練武術呢,你還敢去摔他嗎?”一個路過的趕路人見狀也參與了這個遊戲。

於是一群毛頭小子和老馬展開了一場毫無意義的搏鬥,結局當然是瘦弱的老馬落敗,他被這群無良小子狼狽地打倒在地,趴在地上好半天,待那群混小子走了才慢慢掙扎著站起來。他除了看起來有點孤獨瘦弱外,臉上的表情是一貫的冷靜,也許習慣了受辱的人都會變得麻木吧。

這就是老馬在鎮上的生活環境,連帶著他的兒子小馬也一起跟著受辱。很多人會問:“鎮上的人一點也不喜歡老馬父子嗎?”其實不是的,人們只是喜歡在雜耍舞臺上的他們而已。

此時沒有人考慮這麼多,所有的人都被這奇怪的叫聲吸引住了。人們發現在整個黑漆漆的劇院中唯有舞臺上亮著昏黃的燈光。在那一方天地中,人們赫然發現那裡站著一個矮小瘦弱的人,正是老馬。在臺下的人們驚訝發現老馬的眼睛變得血紅,向外大力突著,手上還握著一把帶血斧頭。老馬動了動,看著臺下,像以前表演時面對觀眾那樣看著,只是眼睛失去了神采,只剩下木訥。

人們還沒察覺到發生了什麼,就見老馬發瘋似的跑向了後臺的方向。人們從沒見過這樣的速度在老馬身上體現過。不過當人們發現臺上還躺著小馬的流血的身體時,人們也來不及細想這麼多 。

沒人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曾經熟悉的馬戲團的,只知道所有人都在接觸到空氣中太陽的溫暖時,全都自然地放鬆了呼吸,猶是做了一場可以醒過來的噩夢。

這時逐漸緩過來的人們聽到警鳴聲,接著來了幾輛警車。鎮長從車上下來,簡單地向周圍惶恐的我們交代了幾句,然後人們就看見警察封鎖了馬戲團。陸續地有警察抬出了小馬的沒有氣息的滿布斧頭砍傷痕跡的身體,放在了馬戲團門前的空地上,接著又有警察搬著一條大蛇過來放在小馬旁邊,然後是猴子,一匹馬,一隻鳥,這全都是馬戲團裡的寵兒,可惜的是它們都毫無生機地躺著,看那傷痕就知,又是被斧頭砍傷的。

人們看著警察迅速地把它們裝車離去,只剩下久久不離散的鎮上居民。

之後再也沒聽人說起馬戲團,說起老馬,人們的生活恢復如常,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但是人們的週末生活缺少了馬戲團這一項娛樂專案。漸漸地,馬戲團表演在這個小鎮成了禁忌,任何來到這個小鎮巡演的馬戲團都直接被人們無視掉,於是這個小鎮再也沒有了馬戲團表演,彷彿絕跡一般。

很久之後鎮上的街道進行翻新,原本灰沉的小鎮變得鮮豔起來,唯獨曾經馬戲團所在的房子依舊死氣沉沉。

現在誰也沒法追尋老馬發瘋的真相,小鎮仍然安寧著,也許是時間遺忘了吧,但我卻帶著這份記憶去到了光年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