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指腹為婚,她無奈嫁給丞相府啞巴嫡子,婚後卻發現他是裝的

故事:指腹為婚,她無奈嫁給丞相府啞巴嫡子,婚後卻發現他是裝的

本故事已由作者:

摩羯大魚

,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釋出,旗下關聯賬號“深夜有情”獲得合法轉授權釋出,侵權必究。

1

“又來了一具屍體?”我與小甲在刑部外頭走廊相遇。

“是啊,頭兒,”小甲讓出身後擔架,“還是跟之前那幾個人一樣,在集市持刀行兇,連砍數人之後,當街暴斃。”

我上前,揭開死人身上白布,人才死不久,屍體尚有餘溫,確如小甲所說,跟前面幾次一樣,屍體枯瘦,臉色蠟黃,七竅流血。”

小甲道:“正要抬去給仵作驗屍,想必結果大同小異,此人也是服食‘底也伽’過量,導致身亡。對了頭兒,尚書大人正在找你。”

“這就去,”我點頭,拍拍抬擔架那衙役,“弟兄們辛苦。”

衙役小弟靦腆一笑,“有陸姐這句話,再辛苦也值了。”

小甲踢小弟一腳,“說話注意點,你還當是以前呢,今時不同往日,陸姐現在成親了。”

我道:“沒事,成了可以離。”

小甲:“……”

小甲:“可是陸姐,你不是才成親半年嗎?”

半年還不行?多一天我感覺自己就能瘋。

我笑而不語,“行了,趕緊忙你們的去吧。”

2

我師父——刑部尚書範有光,年過半百,逐日發福,坐了滿滿一太師椅,兩隻眼睛胖成縫,有事沒事還總愛眯著,遠看,更像狐狸了。

“南溪啊,來了?坐。”

我道:“站著說吧師父,我後頭還一大堆事呢。”

“也行,”師父笑容和藹,“你跟在我手底下做‘勾當’多久了?”

我:“三年零四個月。”

“女子為官不易呀,尤其是在咱們六扇門這魚龍混雜的地方。”

我:“這得多虧陛下以女子之身當政,才給了天下巾幗一席出頭之地。”

“如此更該心存感激,忠君報國不是?”

“師父所言極是。”

“那你想不想再進一步?”

我笑:“師父你這話說的,升官發財誰不想?”

“機會這不就來了嗎,”師父道,“天子腳下接連發生五起‘底也伽’案,為這個事,陛下今日早朝還大發了一通脾氣……”

師父說到這裡,招手讓我近前,壓低聲音道:“你又不是不知,先帝就是因為吃了這東西才一命嗚呼的,雖然對外說是病逝。”

師父:“所以,你把手頭的事先放一放,聽從上頭命令,專心查‘底也伽’案。”

“底也伽”號稱“萬能藥”、“仙丹”,起初服用,確實百病盡除,使人身體輕盈,但此藥成癮性極大,人一旦沾上,便終生難以戒斷。

服藥後期,這藥弊端才顯現,服食之人無不形銷骨立,面黃肌瘦,性情大變,聖人也能變成下三濫。

繼續服用下去,則徹底失控,當街暴走,一如開頭那人一般,不定做出什麼害人舉動。

我道:“師父,查案可以,但我醜話說在前頭,你也知道,這是京城,‘底也伽’價值不菲,咱們接收的這五位死者皆非富即貴,說明背後製藥、販藥之人絕不簡單。”

“您說我一個六品‘勾當’,出了刑部大門就是一條洪流中的小魚,像我這樣的小吏在京城街上,一磚頭下去能拍死八個,萬一徒弟在查案途中,真碰上那後臺強硬的主兒,我能幹得過誰?”

我道:“並非是我膽小怕事,主要是我怕耽誤了辦案進展,陛下為難師父您。”

師父白我,“看把你心眼子多的,給。”

他遞我一塊金牌,上書“如朕親臨。”

“遇神殺神,佛擋殺佛,”師父道,“這下滿意了?”

我喜滋滋接過,嘴上道謝,心裡呸了這老狐狸一口,我不說,他還不把金牌拿出來呢。

我心裡有了底,也不跟他繞彎子,“師父您等著吧,七日之內,我將背後主謀提到您跟前來。”

師父鬍子抖了抖,“我跟陛下說的是五天。”

我咬牙,“五天就五天!”

師父:“你答應了,就要保證做到。”

“我保證。”

師父:“你發誓。”

“……”這老頭,又耍什麼花樣。

我發下毒誓,轉身要走,師父在我身後長舒一口氣。

“太好了,此次陛下敕令咱們刑部與大理寺聯合辦案,你先去對門大理寺找裴鈺吧。”

我步子狠狠一頓,“師父你再說一遍?!”

師父:“聯合辦案,陛下聖旨裡不明說,官場的規矩你也是知道的,誰緝拿了真兇誰有功,南溪,師父看好你。”

我:“……”

師父:“雖然你和裴鈺是兩口子,但老話說得好,親夫妻還明算賬呢,裴鈺一個正三品大理寺卿,生生壓過你好幾階,師父都替你感到憋悶。”

我:“這些我剛進門的時候你怎麼不說?!”

師父:“說太早,這不是怕你不同意……”

我怒道:“你覺得我現在就能同意了?”

師父裝起無辜來一套接一套,“可你發過毒誓了喲。”

我:“……”

就是說,又被這糟老頭子擺了一道。

我這個氣,兇狠上前,將他桌上新買的玉鎮紙搶了就跑。

師父:“……”

3

大理寺的府衙坐落在刑部衙門對過,隔著一條街,伸腿就能到,但我憑什麼要去找裴鈺。

大家各幹各的,憑本事抓賊,我犯不著跟他攪混水。

我找到小甲,問他要新死之人的屍格。

小甲:“哎呀,就差一步,屍格剛被大理寺的人拿走了。”

我:“……”

我:“那死者的姓名身份,家庭詳盡背景呢?卷宗拿來我看。”

小甲:“大理寺一併要走了。”

我:“……”

我:“小甲,你是不是對門派來的細作。”

小甲:“尚書大人說大家都是兄弟,理當互通有無,陸姐你說我可以,誣衊姐夫就是你的不對了。”

小甲目露期許,“如果我承認我是細作的話,你會把我舉薦給姐夫嗎?”

我:“……”

算他狠。

大理寺。

姑奶奶來了。

4

幾位寺丞一口一個夫人。

“夫人這邊請,我們大人在廳房。”

“夫人請在此稍後,吾等前去稟報。”

夫人夫人夫人……我按捺著,一一忍下。

裴鈺素來愛擺譜,我等不及通報,徑直闖了他廳房。

透窗的日光充足,裴鈺手邊堆滿卷宗,正伏案閱文書,青直眉,眸子低垂,眼瞼弧度深邃,同樣穿紫黑官服,怎麼就獨他膚白貌美。

我一手按在他桌上,道:“裴大人,都是官職在身,我奉託你管管自己底下人,要麼叫我大人,要麼叫陸姐,要麼叫小陸,叫夫人我嫌晦氣。”

裴鈺抬頭。

這人安靜起來是個端嚴菩薩,笑起來邪痞難當,開口就是十足的流氓頭子。

“有些人,越缺什麼越在乎什麼,我就特別寬宏大量,樂意聽小甲他們管我叫姐夫。”

指桑罵誰小心眼呢!

裴鈺不理會我瞪眼,對外道:“都聽見了嗎?還不給陸大人上茶。”

“不必了,”我沒空跟他拉扯,“拿了卷宗和屍格我就走。”

“走哪去?”

我:“你管我?”

他向後在椅背上一靠,覷眼打量我,慢悠悠從案上抽出封龍紋敕牒,朝我一亮。

“不好意思了陸姐,陛下親籤,大理寺與刑部聯合查案,你得聽我指揮。”

我抽金牌的手卡在那裡,玩制衡還是陛下會,給了刑部金牌,給了大理寺敕牒,誰也不偏頗。

偏師父遣派的人是我,論起官階來,我還真得聽裴鈺的。

我就說我師父剛才欲言又止的,肯定還有貓膩!

行,姑奶奶能屈能伸。

我當即擺出一副笑臉,原本要敲裴鈺腦袋的鎮紙順手塞進了他懷裡,“好的裴大人,遵命裴大人。”

他一怔,“這是幾個意思?”

我:“我得知你要當我臨時上司的訊息,高興的不得了,特意買來送你的。”

他饒有興趣,“賄賂本官?”

“哪能呢,這是做娘子的對夫君一片深愛之情。”

他嗔眉一笑,當真色若春曉之花,“那就……多謝娘子了。”

“客氣。”我道,“此案咱先從何處查起?”

他:“先回家吃午飯。”

我:“……”

我:“回家路遠,來回折騰多麻煩,隨便找個就近地方扒兩口得了。”

不知哪個字眼戳了他公子哥那一面的神經,他沉下臉,“案子要查,飯你也給我好好吃。”

我:“那我要吃排骨。”

果然,他臉色更難看了,“半個月之內,不要讓我聽見排骨這兩個字。”

我:“排骨排骨排骨,辣燒排骨。”

他將我嘴一捏,薅了我手就走。

5

昨日晚飯,我跟裴鈺還因為排骨的做法打了一架,他要吃糖醋的,我要吃辣燒的。

我倆因此爭吵不休,最後廚娘來勸架,說兩樣都做行不行?

我說行,裴鈺說不行,非不讓我吃辣的。

這場關乎家庭地位的戰爭,以我將他胳膊扭脫臼了而告終。

我吃著辣燒排骨批評他:“不是我說你,你個大老爺們,咋這麼中看不中用。”

身嬌肉貴的裴大人受不了這委屈,當晚趁我去洗澡,把房門從裡頭鎖了,害我在客房湊合一宿。

早上我起來去找他報仇,他已經來衙門當值了。

問我就是後悔,當初怎麼就一朝不慎,嫁了裴鈺呢?

我原也是京城人士,十歲那年隨我爹官遷,我們全家去了西北。

十九歲我考進刑部,回到京城,打拼三年多,二十二歲我生辰當天,也就是半年前,照例收到我娘書信一封。

在一堆“近日天氣甚好,我跟你爹兩天吃三頓燒烤”、“你爹偷藏私房錢,被我揍了”、“我的首飾戴不完,你爹還堅持給我買,後來我問他錢是從哪來的,發現他還有私房錢,於是我又把給他揍了”……

諸如此類我不愛看的廢話中,輕飄插了這麼一句——

“對了閨女,我是不是忘了告訴你,你有個娃娃親,你抽空完個婚吧。”

據說我娘和裴鈺他娘是手帕交,親生的閨蜜,兩人前後腳懷孕,在一塊兒搓麻將的時候,突發奇想,為腹中孩兒喜結了連理。

我剛到京城那會兒,恰逢裴鈺祖父病逝,裴鈺代替他爹回鄉守孝去了,三年孝期滿,裴鈺奉母回京,路上我那未來婆婆從我娘那裡得知我在京城,給我和裴鈺安排得明明白白。

成婚之前我和裴鈺見了一面,我本著“若對方不咋地,我立即掉頭走人退婚”的原則,氣勢洶洶地去了。

到了地方,老遠見一位安靜美男子,冰壺玉衡,意態清逸,恍若謫仙。

愛了愛了,退婚的念頭消散得一絲不剩。

如此好看的貴公子,我一定要搶在家裡當花瓶。

後來我才知道,這天裴鈺著了風寒,嗓子腫得說不了話。

就這麼,我圖他的美色,他圖我會哄他娘高興,我倆草率地把婚成了。

婚後第二天……不,洞房當晚,我已開始後悔,多次無語問蒼天,挺好的一美男子,為什麼要讓他長了張嘴!

指腹為婚,她無奈嫁給丞相府啞巴嫡子,婚後卻發現他是裝的

他從我的衣食插嘴到住行,半年,整整半年,每天洗澡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他還逼我泡腳。

茶不許喝過夜的,西瓜不許吃井裡冰的,菜不許吃辣的……

而且我當時色令智昏,也沒打聽裴鈺他身份地位,只籠統聽個大概,知道他是官宦子弟。

成婚次日我隨他回家給公婆敬茶,赫然發現那高堂上坐的中年男子,是當今宰執,丞相林宥。

老子姓林,兒子跟媽姓,姓裴,你們一家玩得挺花花。

到這也還湊合,無非我就是從嫁了個小官的二代,升級成嫁了個大官的二代,一樣改變不了裴鈺在家洗碗帶孩子的命運,再說又不是跟公婆住一起,勉強能接受。

婚後第五天,我回衙門當值,聽對面喧譁一陣陣,小甲報說大理寺來了個新任的一把手,長得可好看了。

我隨小甲去湊熱鬧,看見了鶴立雞群的我夫君。

大理寺、刑部、督察院都在“六扇門”,好比一個大院裡的左鄰右舍,相輔相成,互相牽制,又彼此不服。

裴鈺明知我是刑部的女“勾當”,在家五天,愣是沒給我透露一個字。

我趁道喜的人散了,潛入他廳房,將他逼在牆角,“裴大人,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他趁機摟住我腰,捉住我下巴,壓下一吻,眸中含笑,用他欠揍的特殊口吻,低聲道:“那可多了,有待夫人慢慢發掘。”

猝不及防,一個掌事推門而入,見此情景,紅著臉跑了。

次日,訊息不脛而走。

大理寺那邊傳的是,裴大人上任第一天,就把對家的女勾當給潛規則了,裴大人威武。

刑部這邊傳的是,陸姐把上任第一天的裴大人給壓了,陸姐牛皮。

我師父把我叫過去,意味深長。

“南溪啊,雖然對面小裴年輕有為,雖然師父也看不慣他們大理寺多少年了,但你是個有夫之婦,你透過這種方法碾壓對手是不道德的,違法亂紀的事咱可不能幹。”

後來,我師父知道了我和裴鈺的關係,語重心長。

“陸姐,從今以後套取對面情報的重任,就交給你了,不要憐惜小裴是朵嬌花,原則和節操都是狗屁,讓對家心服口服才是硬道理。”

我深以為然。

6

“別隻顧著吃肉,菜也要吃。”裴鈺將我面前的紅燒肉端走,換上一盤青菜。

我看著那綠油油就沒有胃口,去奪我的紅燒肉,他死死防守。

事到如今,我倆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我也有俸祿,吃盤肉還得看他臉色。

我磨牙道:“你別不識好歹,把肉還來。”

他道:“你吃一口菜,我告訴你一條線索。”

“……”好女不跟男鬥。

我夾起豆芽一根,“你說的,一口。”

裴鈺:“……”

他翻個白眼,“死者名叫韓宗明,四十歲,安州人士,身份是商人,主要做綢緞生意,五年前安家京城。”

我:“然後呢?”

他看著飯桌。

我夾起菠菜梗,盤子中最短的一截。

他:“敷衍,接著敷衍,你看我跟不跟你說實話。”

我:“……”

我含淚扒菠菜。

裴鈺滿意點頭,獨佔紅燒肉,仔仔細細分間肥瘦,將肥肉挑出來,扔。

我心痛,敗家老爺們兒,肥肉部分才是紅燒肉的精華啊,精華。

他繼續:“等會兒吃完了飯,你換身衣裳,跟我去青樓。”

我一口嗆著了。

他嫌棄替我撫背順氣,“今日事發之前,韓宗明早晨從家裡出來,先去悅陽樓吃了早飯,而後到茶館跟人談生意,談到一半,他倉皇進了翠紅樓後門。”

我聽出其中不對,“青樓一般晚上開門營業,他白日去作甚?難道是藥癮犯了,挨不住,所以跑去翠紅樓,你懷疑翠紅樓有人販賣‘底也伽’?”

他:“我夫人真聰明,一下子就找出了其中關鍵。”

我:“……”

青樓人多嘴雜,抓幾個回來提審確實價值不大,最好是去走訪一下,但若穿著官服去,估計是一樣的,沒人敢上來就跟你說實話。

我點頭,“要不等晚上,咱倆青天白日的去,有用嗎?”

他往我碗裡放了一塊剔好的瘦肉,“我在翠紅樓有個相好。”

我又嗆著了。

“……”他低頭看看自己滿是飯渣的衣襟,“我去洗個澡。”

潔癖精,事兒媽。

7

日間的翠紅樓門可羅雀,只有幾名夥計在掃灑。

裴鈺摺扇在手,錦衣華貴,抬手先給了夥計一錠銀子,抵我半個月俸祿。

那夥計眼睛立時亮了,“柳先生就在樓上,小的馬上給您請。”

“多謝,”裴鈺儒雅笑道,回頭立馬變臉,朝我道:“小陸,你怎麼這麼慢吞吞?”

夥計:“……”

裴鈺:“在下的侍女,慣會偷懶耍滑,讓小兄弟見笑了。”

我穿著丫鬟衣裳,左手行李,右手簫,趁著夥計上樓的功夫,狠狠在裴鈺腰上掐了一把。

裴鈺“嗷”一嗓子,低聲威脅,“陸南溪,謀殺親夫啊你。”

我面無表情,“該。”

我倆吃過午飯,將近來五名死者都過了一遍,發現除了半個月前最先死去的兵部侍郎,其餘四名,都多多少少來過翠紅樓,韓宗明和其中一名死者來得最是勤快,超過了正常渣男尋歡作樂的頻次。

合理懷疑此處不光有‘底也伽’的中間商,更可能是個提供聚眾服食的場所。

裴鈺的想法是,混進來,暗中觀察兩天,若推測屬實,到時把這裡一鍋端了。

我問:“你跟柳風眠怎麼認識的?”

他:“在江南給祖父掃墓的時候,我忽聞岸上有琴聲,興致所起,以簫聲相合,遂與他心意相通,得知他是樂館的琴師。”

“我不便透露身份,他以為我是富貴人家的伶人,後來,他受翠紅樓老闆相邀進京,還曾修書一封,告知過我。”

好一個心意相通,我道:“我竟不知你是個斷袖。”

他眉梢一挑,“我是不是,娘子最清楚。”

我:“……”

他:“還以為娘子會驚喜為夫精通音律。”

“驚喜,”我道,“等晚上看看,你若果真吹得好,我就把你賣了,咱家也多份收入。”

他:“……”

我:“剛才出手那麼大方,你私房錢挺豐厚。”

他:“……”

腳步聲響起,一白衣男子自樓下走下,翩若驚鴻,巖巖若孤松,端得溫潤如玉,風華無雙。

哇塞,美男!

我為看得清楚些,往前走了兩步,被裴鈺一把撈回來,手“啪”地糊住我眼,與柳風眠見禮,“暌違日久,柳兄近來可好?”

我努力扒拉裴鈺的手,對他拳打腳踢。

柳風眠溫和道:“愚兄一切安好,林公子呢?”

裴鈺:“小弟也很好,半年前剛成了親。”

柳風眠看了看,會意一笑,“想必這位就是弟妹了,果真如林公子所言,靈俏生動。”

我停止掙扎,“這傢伙說起過我?”

怎麼可能,他在江南時都不認識我。

難道他說的靈俏生動,是指別人?

極有可能。

自己有婚約還去喜歡別人,負心漢,大渣男!

我這樣想著,便說出來。

裴鈺與柳風眠聞言皆是一愣,兩臉莫名。

有柳風眠引薦,裴鈺順利成了翠紅樓一名簫師。

老鴇子看見裴鈺,眼睛都直了,拉著裴鈺笑得合不攏嘴。

“哎呦喲,林公子這樣的好苗子,只給姑娘們伴奏豈不可惜了,媽媽這裡或者有些別的活計,小林,你願不願意呀?”

我這才知道,如今的青樓與時俱進,不光接待男客,錢給到位了,也招待女客。

裴鈺這廝,來者不拒,給杆就爬,摺扇一搖,眼波橫流,“媽媽說的活計,給錢多嗎?”

媽媽一呆,笑道:“當然多,比你當個樂師有賺頭多了,還輕省呢。”

“竟有這種好事?”裴鈺笑得天真無邪,春光燦爛,“我初來乍到,就受媽媽如此照拂,媽媽您真好,媽媽您就是我親孃。”

等案子破了,我要回去告訴婆婆,打死這個不要臉的。

姑娘們也陸續起床,聽說來了個懂事的新人,紛紛出來瞧,裴鈺彷彿就是為翠紅樓生的,在姐姐妹妹堆裡,那叫一個如魚得水,遊刃有餘。

得虧時間有限,否則多給裴鈺幾天,他能混成這裡的頭牌。

等不到婆婆動手了,我現在就想打死他。

突然有個姑娘道:“你們聽見什麼怪聲沒有?”

另一個道:“我也聽見了,好像有人在磨牙。”

我:“……”

裴鈺百忙之中,朝角落裡的我,眨了眨眼。

我用嘴型對他道:“回去休了你。”

及至夜間,花燈將翠紅樓照的亮如白晝。

裴鈺在臺上表演才藝,我作為林簫師的侍女,幫著樓內打雜,各個房間上酒。

每到一處,便將可疑之人暗中記下,一晚上下來,甚至有意外收穫。

至少發現了三個找姑娘喝花酒的社稷股肱。

這三位在我印象中皆是朝堂清流,平素剛正不阿,最威嚴的一位,我才要給他倒酒,他就一把奪過我酒壺,全倒在了姑娘的酥胸上,然後這個老頭子,把頭埋了過去。

我將他記在小本上,給他第二壺酒加了巴豆沫沫。

我送酒出來,琴簫和鳴入耳,竟是一曲《鳳求凰》,我不禁駐足,憑欄而望。

極少見裴鈺穿白衣,他在花團錦簇的臺子上,垂眸專注,像一抹清冷月光。

要不……回頭我給他毒啞了吧。

我盤算這操作的可能大不大,他忽而趁著暫停的間隙抬頭,朝我望過來,眸光瀲灩,似有無盡柔情繾綣在其中。

我差點把手裡盤子扔了,匆忙逃走,臉頰滾燙,一定是被酒氣給燻的。

所有房間我都去了一遍,只有一間門外掛了“蘭”字的,我才要進去,老鴇就把我攔住了,說裡頭的客人不願被人打擾。

我應聲離開,等蘭房隔壁的客人走了,藉口收拾,躲進去,關上門,拿出“鐵耳朵”,貼牆偷聽。

這房子隔音極好,即便有“鐵耳朵”,也聽不太真切,隱隱約約聽見了“平湖商會”幾個字。

正要繼續聽下去,又有客人進來,我不得不佯裝退出,不防撞在一人身上。

翠紅樓花魁思思,我對她印象極好,因為只有她沒佔裴鈺便宜。

不愧是絕色,她如煙似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身子便軟了半邊。

她朝蘭房努嘴,道:“我的侍女這會子不知去哪了,缺個人倒茶,你願意來嗎?賞錢定然少不了你的。”

正中下懷。

我狗腿道:“為姑娘效勞,樂意之至。”

她姽嫿一笑,輕聲囑咐我:“規矩只一條,進去不管看了什麼、聽了什麼,都不許大呼小叫,也不許往外說,否則……”

“是,婢子懂得。”

我心裡不以為意,畢竟直面過人毒發以後暴斃的模樣,再可怕又能可怕到哪去。

思思示意我將門推開一條縫。

我看到了人間地獄。

8

兩個時辰後,裴鈺回到房中,被黑暗中的我嚇了一跳,“我到處找你,你何時回來了,怎麼不點燈。”

“……陸南溪?”他察覺我不對頭,將燈點亮,半跪在我面前,關切道:“發生何事?”

我抹抹眼淚,搖頭道:“你先讓我、讓我緩緩。”

我很想裝作若無其事,把所見心平氣和地說出來。

我發現我辦不到。

我真是……沒用。

裴鈺靜靜望了我一陣,起身將我收緊他懷裡,我頭貼著他的腰,兩隻手抱著他,本能地從他身上汲取溫暖。

斷斷續續,語無倫次,“我進去的時候,她還沒嚥氣。”

“我救不了她,思思的侍女,她……被分成了兩半,喉嚨被切開了,開膛破肚,腸子都在地上……”

“她望著房中唯一還清醒的我,用眼神求我幫她解脫,可是我一動也不敢動,裴鈺,我是不是很沒用?”

“那些人,就用她的血服藥,他們赤身裸體,像惡鬼一樣在地上爬,毫無顧忌……我眼睜睜看著他們把她的臉吃成了血肉模糊的骷髏……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

“南溪,不要再想了,”裴鈺揉著我肩頸,“這不是你的錯。”

他俯身,與我額頭相抵,柔聲道:“你已經很勇敢了,換做是我,這會兒肯定嚇破了膽,不哭了,好不好?”

我點點頭,抽著鼻子道:“當、當然了,我比你強太多。”

他無聲笑了笑,揩走我的淚珠,偏頭吻我。

我別過臉,“你又不嫌我臉上髒了?”

他:“是有點嫌。”

我箍住他脖子,抬頭硬親他,眼淚鼻涕蹭他一臉,他玩命躲我,這麼一鬧,我平復不少。

我道:“我在那些客人裡,看見了張老。”

裴鈺一愣。

張老是督察院都御史,年近七十,眼看要致仕,榮光回鄉。

他因病告假多日,就在前不久,我還去他家裡探望過他,他已經認不大出來我了,卻仍拉著我的手,許久沒捨得放。

我掩飾不了失落,“張老是我來京時的主考官,是我的恩師,我考進刑部,他比我爹孃還要高興,說我一個姑娘家,不比男兒差,一定能幹出一番事業來,讓我有什麼不懂得就去問他,若有誰敢欺負我,也可以告訴他,他給我做主。”

裴鈺低聲道:“嗯,張老也是我的恩師。”

“為什麼呀,裴鈺,這是為什麼?”我怎麼都想不明白,“那可是督察院,三法司之長,無數人敬重的座師,所有人心中的旗杆。”

“糾百司,辯冤情,正風紀,民為重,張老說的每一個字,我都銘心刻骨,連我師父那種老狐狸都挑不出他一點不好來,為什麼他臨了臨了,要做這種事,他到底圖什麼?”

“作為三法司的一員,秉持正義之劍,若連我們自己人都知法犯法,將來還有誰來主持正義?”

裴鈺嘆口氣,“他認出你了嗎?”

“我進去的時候,那夥人意識已經不清醒了。”

“那就好,”裴鈺道,“天亮以後,你回家休息幾日,先不用回刑部,我同你師父說一聲,讓他換個人來。”

我道:“不。”

“我知道你打得什麼主意,既然連張老都牽扯進來了,說明事情比我們估計的還大,背後主謀必然身處高位,恐怕連咱們自己內部也混進了奸細,至少督察院清白不了了,再查下去,說不定會有性命之憂。”

“但是裴鈺,你不能因為此案危險,就把我擇出去,讓別人來犯險,誰的命不是命?”

裴鈺:“那好,等天亮我就去向陛下請旨,將此案獨交大理寺,無需旁人插手。”

我:“……”

我:“你敢。”

“我怎麼不敢?”

我:“重要線索都是我發現的,你想獨自邀功討封賞,沒門。”

裴鈺:“你跟我計較這個?我的還不都是你的。”

“那不一樣,我還指望踩著你升官呢。”

裴鈺:“……”

我:“對了,你進門之前,我已放了訊號出去,小甲帶著刑部的兄弟們在來的路上了。”

裴鈺:“……”

我道:“我從昨晚他們的談話裡知道,現在出了一種新藥,叫‘福壽膏’,比‘底也伽’藥效強上百倍,只一顆就能讓人慾仙欲死,毒癮入骨。”

我:“另外,我還有一條線索。”

裴鈺:“什麼?”

“我不告訴你,我要自己查。”

裴鈺:“……陸南溪,你有種。”

他冷著臉來回走了兩圈兒,“我身為大理寺卿,責無旁貸,你說你一個六品小官,跟著摻和什麼。”

我:“我樂意!要你管?”

“好,”他氣道,“我再也不管你了。”

下一句,“你以後睡客房吧。”

我:“……”

我:“公是公,私是私,你這人公私不分!”

他:“我樂意,要你管?”

將我?我道:“早知道你不靠譜,在江南就有了靈俏生動的姐姐妹妹,還假惺惺回京跟我成親!”

他:“……”

他詫異一瞬,隨即輾然笑道:“你吃醋了。”

“……”我道:“呸,我會吃你的醋?”

話音方落,外頭嘈雜喧囂,火把晃人眼,小甲帶著他的兵,將翠紅樓圍得水洩不通。

我和裴鈺走在最後。

押解的犯人裡,老鴇叫罵連連,花魁目光毒如蛇蠍,唯有柳風眠,抱著他的琴,風雅依舊。

我不知該不該告訴裴鈺,在蘭房時,我從思思那裡得知,其實柳風眠才是翠紅樓真正的老闆,也是“底也伽”的販賣人。

但我不說,裴鈺也應該猜到了幾分,不然他望著柳風眠的眼神,不至於那麼惋惜和悲傷。

我悄悄挽住裴鈺的手,他側眸來看我,我道:“姐姐妹妹的事,我決定不與你計較了。”

裴鈺蒼白一笑,“謝謝娘子。”

“好說。”

裴鈺攜我走近,柳風眠不卑不亢朝他一禮,他已經聽見了小甲喚裴鈺“大人”,卻依舊道:“高山流水覓知音,能與林公子合奏一曲,愚兄此生無憾。”

我的手倏然被裴鈺握緊,裴鈺對柳風眠道:“你不配。”

柳風眠作為本案主犯,經一夜審問,承認自己是背後主使,次日,留下一封遺書,自稱畏罪,在獄中咬舌自盡,遺書最後一句話是,能不能將他被收繳的琴,留給裴鈺。

而張老……

張老沒堅持回到刑部大獄,死在押解的路上,他的夫人在家中上了吊,留下一個四十餘歲的痴呆兒子。

這些我都是聽小甲說的,走出翠紅樓那條街我就暈倒了,驚嚇過度,發燒不止。

醒來時已是下午,自家臥房,小甲守在一旁,戲演過頭,好像個大孝子,淚眼汪汪,“陸姐,你終於醒了,嚇死人家了”

我:“好大兒,先給姐倒杯茶,你再哭行嗎?”

小甲:“……”

小甲捧著茶,“姐你不知道,是姐夫一路給你抱回來的,從沒見過姐夫那般憂心如焚,場面十分感人。”

我:“……

小甲:“姐夫聽大夫說你沒事,才放心回去審犯人,連軸轉了一夜,就中午回來吃了頓飯,馬不停蹄地又走了……”

我:“等等,往回倒一倒,你說誰審犯人?”

小甲:“……姐夫?”

我忍著打人的衝動,“小甲,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要揹著裴鈺單獨給你傳訊號?”

小甲道:“為了體現大理寺和刑部一家親,我也是這麼想的姐,所以主動把犯人給大理寺送去了,姐夫還誇我覺悟高來著。”

我:“……”

我:“……”

我給自己掐了個人中。

我:“我師父居然也沒攔你?”

小甲:“哦,尚書大人因為體型原因,今早出門,把自己卡在前門樓子的鐵柵欄上,京畿府的兄弟們到現在還在鋸鐵解救他呢。”

“……”我:“行吧,小甲,這兩天你看見我師父,記得繞著點走,另外他要是扣你俸祿,你也別問為什麼,姐回頭單獨給你補。”

小甲:“好的,姐。”

我尚有些迷茫,“這麼說來,案子結了?”

小甲:“柳風眠已經認罪服法,交代的買家名單和那幾個銷贓地方也都對得上,不結還等啥。”

我:“那‘平湖商會’呢?”

小甲:“什麼商會?”

“你說裴鈺中午回來過?”我伸手,“扶我起來。”

我偷摸來到裴鈺書房。

小甲:“姐,你鬼鬼祟祟找啥?”

我:“結案陳詞,裴鈺喜歡把卷宗帶回來看,我想看看啊卡具體細節。”

說完,我看見了書桌上明晃晃的字條,用我送的鎮紙壓著。

瘦金大字,風骨蒼勁,上寫:

“笨蛋,此處沒有結案陳詞。”

我:“……”

我撕了紙條,正要發作,底下還有一張:

“廚房有雞湯,等娘子喝完,為夫就回來了。”

小甲陪我喝完雞湯,先走了,我躺回床上,閉著眼睛,縷析手上已知的幾條線索。

總感覺哪裡不對,又說不上來。

迷迷糊糊,昏昏欲睡,床側多了個人。

外頭天黑了。

裴鈺眼中滿是疲憊,笑意淺淺,眼中映著兩個小小的我,我覺得有趣,撫上他眉眼。

他探我額頭,邊問:“覺得好些了嗎?”

“聽說是你把我抱回來的?”

“是不是覺得為夫孔武有力?盡情驕傲吧,感動吧。”

“……”我改扯他的臉,“這東西是怎麼厚成這樣的?”

“大膽,”他笑著拉下我手,“我這麼花容月貌,敢說我是東西?”

“好的夫君,你不是東西。”

“……”他在我額頭彈了一指,問:“晚飯吃了嗎?”

我點頭。

“藥喝了沒有?”

我點頭。

他放了心,褪去外衣,躺在我枕頭上。

我與他鼻尖碰著鼻尖,看他眼睛闔上,又緩緩睜開。

我道:“沒想到,三天就把案子結了,你今日審訊翠紅樓那些人,有什麼新發現?”

他道:“其餘人不過是柳風眠的附庸,對‘底也伽’的事知之甚少,柳風眠為人謹慎,每次進貨供貨皆不假人手,他認了罪,其他不過是細枝末節,所以沒什麼新發現。”

他道:“你說的那個線索,是‘平湖商會’嗎?”

“對。”

“我今日把五個死者的相關卷宗重新看了一遍,兵部侍郎何進的死應該是個特例,跟這個案子關聯不大,他年輕時候在邊疆受過傷,落下一身病痛,每次復發都生不如死,有人給他推薦了‘底也伽’。”

“我問他的家人,就連他夫人也不曉得他平日吃的‘神藥’是從何處得來,每每問起,何進便不耐煩,只說是好友相贈,再問,他輕則發脾氣,重則動手打人。”

“‘神藥’使得他性情大變,六親不認。”

我:“是送,不是買?”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裴鈺捏了捏眉心,“何進在京多年,朝堂內外人脈眾多,一一排查起來,不知要到猴年馬月,但我們不會放棄追查,以免還有柳風眠以外的漏網之魚。”

我:“剩下的四人呢?他們除了翠紅樓這一個共同點,跟‘平湖商會’有關係嗎?”

“目前來看沒有,凡是經商的,都會加入幾個商會,不是什麼稀奇事。”

“那你是從何處知道這個名字的?”

他:“我聽小甲說的。”

我道:“但張老他們意識不清醒的情況下,還能想起這個商會,說明平湖商會不一般,不是嗎?”

“我覺得是你想多了。”裴鈺親了親我,“好累,陪我睡一會兒。”

“你騙我。”我抬身,居高臨下盯著他,“你是不是查到了什麼,不能讓我知道?”

他:“……”

他靜默好一陣,道:“實際上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太順了,簡直像有人故意將答案送到我們手上,等著我們去走一遍謎題似的。“

對,太順了,我方才就是這個感覺。

從這五個人半個月之內密集死亡,再到翠紅樓。

張老他們又不是天天去,怎麼就這麼巧,偏偏昨晚,我和裴鈺潛入的時候他們去了,還都意識不清,像幾顆丟擲來的廢棋子。

還有柳風眠,他真的不知道裴鈺的真實身份嗎?那般輕易就留下了裴鈺,僅僅因為裴鈺是他的知音?

“裴鈺,有沒有可能,這是對方設下的圈套,柳風眠只是被推出來的一隻替罪羊?”

裴鈺怔忪看著我。

我:“你看我我也這麼懷疑。”

他:“娘子,在翠紅樓你說要單獨查‘平湖商會’,究竟是怕我跟你搶功,還是怕連累我犯險?”

我不假思索,“當然是怕你跟我……”

“你喜歡我,對嗎?

我:“……”

我:“明天就跟你和離,你淨身出戶。”

他單手支頭,笑吟吟道:“害什麼羞,我這麼完美的夫君,你喜歡我再合理不過。”

我抬腿蹬他,“滾,咋不自戀死你。”

他抓住我腳踝,道:“你辭官在家,給我生個孩子好嗎,我喜歡女兒,謝謝娘子。”

我反倒不踢他了,道:“好。”

我:“你再三迴避,是跟我師父有關嗎?”

“……”他悵然倒回枕上,“你不該聰明的時候,就不要聰明。”

“你聽錯了,不是‘平湖商會’,”他道,“那兩個字,念‘亭福’。”

我如遭雷擊。

亭福商會、福壽膏。

我師父老來得子,四十歲上才得了一對雙胞胎兒子,視若珍寶,一個叫‘亭福’,一個叫‘亭壽’。”

我喃喃道:“巧合,一定是巧合,你沒有證據。”

“是不是巧合,去查了才知道,亭福商會不對外攬商,只有被他們盯上,他們認為有資格之人,才會主動邀請。”

裴鈺道:“事到如今,讓你置身事外,你定然不願,陸大人,面前有個火坑,隨我跳一跳嗎?”

9

按照慣例,案子告一段落,六扇門上下該慶祝一番,但我藉口自己病沒好,沒回刑部,裴鈺藉口我病沒好,也沒去大理寺。

餘下兩日,我倆傾家蕩產,到處花錢。

裴鈺才回京半年,平日鮮少在公共場合露面,丞相公公官越大,為人越低調,我和裴鈺成親,也只請了雙方親朋。

我就更不用說了,一套官服穿到底,很多同僚到現在還以為“陸解”是男的。

所以我們說自己是剛入京都的商客夫婦,沒人懷疑。

我們包了城裡最豪華的酒樓,每日擺下饕餮盛宴,嘗幾口,就隨便丟給路人。

我倆僕從成群,招搖過市。

綢緞莊、胭脂鋪、古董店……

裴鈺託著我手,進玉器店,掌櫃看我滿頭華翠,殷勤上來招待。

“這個、這個。”我指著最小最次的兩件玉器,“這兩件不要,其餘的都要。”

掌櫃目瞪口呆。

裴鈺:“愣著作甚,沒聽見我夫人說什麼嗎?”

說著,握拳咳嗽,。

我趕忙替他順氣,“親親夫君,你沒事吧,哎呀怎麼辦,人家好擔心。”

越是有錢,身體還不好的人,他們越喜歡。

門口許多人圍觀,其中不乏幾個練家子,我看見了也當沒看見,挽著裴鈺,“再去給你買幾斤靈芝鹿茸,千年人參什麼的,補補身子好了。”

“老闆,”我扭頭問那忙著包玉器的掌櫃,“你知道京城裡可有什麼神醫嗎?”

說完轉向圍觀群眾,“你們也是,誰給本夫人推薦什麼名醫名藥,只要對我夫君身體有好處,本夫人通通有賞。”

裴鈺在我耳邊笑道:“過了,不是讓你演暴發戶家的傻婆娘。”

我橫他一眼,扭腰道:“人家還想要新首飾。”

“……”裴鈺:“買。”

逛累了,我倆坐在酒樓上房的金銀珠寶堆裡數錢玩。

我抄著只金算盤,枕在裴鈺腿上,心中不無擔憂,“這個花法,咱家還能有錢嗎?”

裴鈺道:“娘子放心,養你還是養得起的。”

我:“你居然還有私房錢?”

他:“……”

連續兩天,也就是第四日傍晚,酒樓掌櫃忽然送上來一封請柬。

我看著封口的“亭福”字樣,無比刺眼。

第五日上,有馬車來接,隨車而來的是身手不凡的四名侍女,先搜了我和裴鈺的身,又蒙了我二人的眼,說是家主的規矩。

我在車上,摸索握住裴鈺的手,繼續演道:“夫君,只要能治好你的病,我什麼都願意做。”

裴鈺將我手攏住,“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走了差不多半日,一直出了京郊。

下車,摘眼罩,我才發現我們被帶到了一處深山老林。

面前宅院古樸森然,一步一守衛,我赤手空拳,最多能打倒兩個。

除了我倆,後頭又來了幾輛馬車,看打扮皆是富商之流,有幾個病容明顯。

我們隨著引路的侍女進去,被周圍靜謐氣氛所懾,都不敢隨意吭聲。

一直走到內院前廳,有一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文質彬彬出來相迎。

“貴客蒞臨,不勝榮幸,這邊請。”

他身後廳內長桌上已經坐了幾個人,人人目光呆滯,對進來什麼人漠不關心。

我與裴鈺就坐。

我道:“初來貴宅,敢問這位先生如何稱呼?”

“夫人客氣,叫我老趙就行。”

我頷首一禮,“別怪我性子急,我們千里迢迢從山西來到京城,就是為了給我夫君治病,你們請柬上說此處有“仙丹”,不知“仙丹”究竟是何物?”

老趙道:“這就給夫人演示。”

他拍掌,兩名守衛抬上一隻死狗,腸穿肚爛,慘不忍睹。

裴鈺捂住我眼睛。

“諸位瞧好了,此為福壽膏。”老趙將拇指大小的黑漆藥粒喂進狗嘴。

須臾,那狗竟然四肢活動,站了起來。

新來的幾人無不稱奇,老趙得意微笑。

那狗眼睛突然泛紅,猛然朝我衝過來,我剋制住要跳開的衝動,想著自己是不會武功的婦人,裴鈺已一把將我護在懷中,用自己的身體去擋。

幸而,狗被守衛及時拉住,抬了出去。

我心有餘悸,一拍桌子站起來,佯裝發難,“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找條瘋狗來嚇唬我們?”

老趙也想不到會出這個意外,訕訕道:“夫人息怒,這……這狗之前就是得了瘋病死的,但是您方才也看見了,福壽膏能活死人肉白骨,這是事實。”

我:“錢我們有的是,可誰也不是冤大頭,你把仙丹的配方、藥效以及哪位名醫所制一一說來,也好讓人信服。”

“再有,”我道,“你只是一個管家,說了能算嗎?哪有客人來了,主人還不現身的道理,這就是你們京城中人的待客之道?”

老趙道:“夫人見諒,家主不在京城。”

“不信,你扯謊,你們家主毫無待客誠意,夫君,咱們走,這仙丹咱還不買了。”

裴鈺隨我起身。

老趙攔道:“夫人,萬事好商量。”

我冷笑,“我也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你們家主是什麼天王老子不成,還是說他見不得人?如果我今日非要見他呢?”

老趙臉沉下去,道:“好吧,夫人和公子請先歸座。”

他再度拍拍手,兩隊侍女魚貫而出,發給每對來客一粒“福壽膏”。

老趙:“諸位買下此藥,便能得見家主。”

我果斷掏錢。

老趙:“既然買了,就請將藥服下去。”

隨著他話音,我等身後紛紛有守衛近前,竟是要脅迫我們吃下去。

我與裴鈺對視一眼。

我二度起身,“你讓我們吃,我們就吃?憑什麼信你,等我們回家找大夫看過,若果真是好東西,再吃也不遲。”

老趙從容道:“夫人不想見我們家主了?既然來了這裡,就是自己人,還請當面服藥,莫壞了規矩。”

言下之意,就是趕鴨子上架,不吃不讓走了。

其他人在守衛的注視下,紛紛服藥。

我盯著那小小藥丸,搶在裴鈺前頭,“夫君,你每次吃藥之前我都要先替你嘗過,這次也一樣。”

裴鈺蓋住我手,道:“有病的是我,當然該我吃。”

我決絕道:“我吃。”

“娘子,別鬧。”

“你才……”

“伉儷情深,”老趙感動道,“此藥沒病之人吃了也能延年益壽,強身健體,二位莫要再爭,小人做主,贈送二位一粒。”

我:“……”

裴鈺:“……”

他抬手製止那上前送藥的侍女,“我夫人有孕在身,不能服藥。”

說完,搶著將“福壽膏”吃了下去。

我憂心如焚地看著他。

老趙滿意地點頭:“現在可以說了,夫人說得對,家主就是天王老子。”

我怒道:“你敢戲耍我們!”

他有恃無恐,笑得毫無顧忌,“你們只要知道藥是個好東西,亭福商會求有所供,何必還要管給你們藥的人是誰呢?”

此刻我已顧不上與他扯皮,全身的注意力都在裴鈺身上。

我們設想過對方會賣藥給我們,引誘我們嚐鮮,也商量了拒絕的對策,可是沒算到對方會明目張膽地強迫客人。

“夫君,你……怎麼樣?”

裴鈺閉目,下唇咬出齒痕,搖頭不語。

再看其他人,已經開始旁若無人的放浪形骸,或翩翩起舞,或引亢高歌。

“娘子……”裴鈺忽然抓住我手,深吸一口氣,倒在我懷裡。

“裴……夫君!”我魂飛魄散,強迫自己冷靜,老趙聞聲過來,掐住裴鈺脈搏,安慰我道:“無妨,初次服藥的客人是會產生昏厥,休息片刻就好了,來人,把夫人和這位公子帶去客房。”

我腸子快要悔青了,掩上客房的門,淚眼模糊守著裴鈺,“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拉你來跳這個火坑。”

從未有如此無助,張老幾人的醜態不停在我面前迴盪。

“裴鈺……你怎麼這麼傻,案子咱們不查了,我帶你回家,你想要女兒我給你生……”

“要兩個。”他睜眼道。

“……”我道,“你裝暈?”

“不然怎麼能擺脫那趙管家?”他道,“你聽見什麼聲音沒有?”

我:“你作死的聲音。”

他:“真有,你聽,好像是地下傳來的。”

一炷香後,我和他穿著守衛的衣服,在夜色掩蓋下,站在花園一處假山前。

“聲音到這裡就斷了,”他道,“應該是地下入口。”

我點頭。

他鑽進山洞,我道:“裴鈺,我喜歡你。”

他一頓,回過頭來道:“巧了,我也是。”

“我比你早,第一面我就對你一見鍾情。”

“那你贏了。”他燦然一笑。

地下是個巨大的製藥坊。

裡頭炎熱難當,空中瀰漫著“福壽膏”的味道。

裴鈺囑咐我:“掩住口鼻,提防氣味有毒。”

百來號人在其間忙碌,一個領頭的人過來道:“大哥們怎麼又回來了?”

裴鈺:“今日客人來得多,福壽膏不夠分,老趙讓我們多取一些。”

“新一批藥還沒做出來呢,二位且稍等。”

“好,你先忙。”

我戳戳裴鈺,指了指旁邊一耳室,看起來像個書房。

我低聲:“時間緊迫,分頭行動,你去找證據,返回地面再走太危險,我去找地下出口。”

裴鈺:“你怎麼知道出口在哪裡。”

我示意他看遠處,有人推著一車一車的罌粟往這走。

“原材料進來的地方,十有八九是出口。”

裴鈺:“我夫人膽大心細,真乃女中豪傑……將來女兒的名字就叫裴大膽,你覺得如何?”

我:“只要你給我好好活著,什麼都隨你。”

他:“如果……”

“沒有如果!”我惡狠狠道,“速戰速決,我去求陛下,你才中毒不久,太醫一定有辦法。”

他眸子一彎,“沒有怎麼辦?”

“我陪你戒毒,實在戒不了,我就不要你了,再去找個更好的。”

“……”他最後深深看我一眼,“你真是,從來不讓我失望。”

他趁人不注意,偷親了我一下,“在出口等我。”

10

出口就建在宅子後頭的牆外。

我等著等著,地下濃煙滾滾,眾人叫著失火了,亂糟糟悶頭衝出來。

我心裡跟著“咯噔”一下,撥開人群欲要返回找,手被一人牽住。

我:“火是你放的?”

裴鈺朝我揚了揚手中一隻木匣,道:“趁亂出去再說。”

回到城中,天色微明,我一點破獲大案的喜悅都沒有,滿心只有悲苦。

裴鈺帶出來的那隻匣子裡,有“底也伽”和“福壽膏”的配方,有宅子主人和皇族一位大人物的來往書信,有賬本……

那位皇族大人物,是平王,我在一堆證據裡看見此人,倒不怎麼驚訝。

平王是先帝的胞弟,頭先反對女帝登基的皇室宗親中,獨他聲音最大。

近幾年,他在慶陽封地,反而頗為安靜。

事不宜遲,裴鈺回家換上官服,便進宮面聖,走時臉色很不好。

他對我說:“南溪,我四年前就喜歡你了。”

我:“你啥時候見過我?”

“你自己想。”

我想了又想,四年前我在山西吃碗坨,碰上地痞來收保護費,開飯館的是兩老口,小本生意,拿不出那麼多錢,於是地痞開始砸店。

路遇不平,那就找個平的地方看。

我坐在原地又叫了一份,打算邊吃邊看,新的上來,還沒等吃,一塊木頭茬子崩進了碗。

太好了,終於有理由打架了。

我把那幫地痞收拾了一頓,說他們耽誤我吃飯。

他們在地上哭著懺悔,我聽在興頭上,身後傳來一聲嗤笑。

山西的日頭毒,那人把自己包的只剩眼睛。

我道:“兄臺,你覺得行俠仗義很好笑嗎?”

他不答反問:“你是陸南溪嗎?”

我是當地惡霸,不少人都認識我,因此對他能叫出我的名字並不奇怪。

我就是單純覺得不爽,“誰啊你,聽口音外來的吧?看你不像好人,老實交代,從哪裡來?來我們這幹啥?”

他道:“來探親,聽說我未婚妻在此地,故來看看她。”

“而今倒是不必看了,”他站起,在桌上留下一錠銀子,剛好夠老兩口再買一套桌椅,“我覺得她人挺好的。”

說完,他就走了。

我望著他的背影,心想真是個痴呆,不看看又怎麼知道未來妻子好不好?

萬一娶個兇婆娘回家,有他受的,這世上不是所有姑娘,都像我這麼溫柔賢惠。

我回想往事,原來我才是痴呆。

我坐立不安,乾脆去了刑部。

我要問問去那宅子的主人。

師父在廳房,鼻上架著靉靆,批文書。

“唉,人老了,眼睛也跟著發花,陸姐來的正好,幫我看看這是啥字。”

“忠,”我道,“忠孝兩全的忠,忠君愛國的忠,忠於司法,忠於百姓的忠。”

“……”師父擱下手中筆,“南溪,你今日怨氣很大呀,案子破了,你怎麼還是不高興?”

“師父眼觀六路,不如猜猜我是為什麼?”

“可能……”他還是一副笑臉,“我剛收到線報,裴鈺急匆匆進宮去了,南溪,你是對師父失望了吧。”

他怎能如此無動於衷。

我把鎮紙放在他面前,“這是從師父那裡拿走的,上好的白屏玉,慶陽特有,旁人求都求不來,師父卻用來鎮紙,想必平王殿下送了您不少。”

“謝謝師父,謝謝師父為了讓裴鈺審犯人,推出柳風眠,特意把自己陷進鐵柵欄裡,謝謝師父把我和裴鈺推進火坑,尤其是裴鈺。”

“督察院都御史,兵部侍郎,大小官吏,數百名商賈富戶,讓他們都染上毒癮,可不就成了自己人,任由你宰割,拉下水的人越多,官職越大,你越不怕查,你這個平王爪牙,做的真盡職,比你當刑部尚書盡職多了。”

“張老視你為愛徒,何侍郎一個大老粗,拿你當兄弟,你卻給他們送毒藥,哦對,柳風眠又是為什麼呢?他有什麼把柄在你手上?”

師父悠悠道:“他有個妹妹,淪落風塵,被我救出來,安置在一個好地方。”

“高啊師父,玩弄人心還得是您,只是我不明白,你這樣做的時候,想過師母嗎?想過亭福亭壽嗎,你拿他們的名字命名那麼噁心的東西,想過他們的感受嗎?”

“你謀劃這一切,鼓勵我去查案,為你推波助瀾的時候,讓我從裴鈺那裡獲取大理寺動向,方便你佈局的時候,想過我的感受嗎?”

“我們這些活生生的人在你眼裡,抵不過金山銀山是吧?誰再說金錢冷冰冰,我就把師父您這些壯舉甩他臉上,讓世人都開開眼,有的人,愛錢重過親人的命!”

“罵完了嗎?痛快了嗎?”師父道。

師父看著我,“對,我確實愛錢,平王說我只要幫他掌控京都要害部門就可以了,‘底也伽’獲利全部歸我,我為什麼不要?”

“是我不想當清官嗎?我是先帝十五年的進士,曾經的天之英才,被先帝委以重任,派到地方任職,那時候我一心想當個好官。”

“先帝二十年,黃河發大水,朝廷賑災款遲遲不到,我到處求爺爺告奶奶,遭白眼,就為了不多倒下一個百姓,我把家中僅剩的糧食拿出來分給他們,自己的老孃餓得要死,我沒有一句怨言。因為我是個官,當官不為民著想,算哪門子的官兒。”

“可是百姓們怨我恨我,將朝廷的賑災不當歸罪於我,派人刨了我的祖墳,砸了我家,那時我的兒子還不到五歲,被掉下來的房梁生生砸在裡頭,沒有一人上前救他。”

“我娘出去找人求救,被洪水沖走,那時我在幹什麼,我在幫著一戶百姓解救他的羊和牛。”

“即便如此,我也沒有怨懟,我知道一個人的惡代表不了全部人的惡,這世上還是好人多,我堅持要做一個廉吏。先帝二十二年,我回京任戶部侍郎,天天守著國庫,別人都鑽空子,撈油水,想方設法將百姓的賦稅佔為己有,我沒有。”

“同僚都說我假清高,我家裡一貧如洗,同僚若干,只有我在京城一無房產,二無田地,官服底下的衣服補丁摞補丁。”

“九王宴請,我沒錢送禮,我的髮妻將她和我小女兒的頭髮賣了,捨不得買米,把錢給我讓我去送禮,結果我送的禮,連九王家的看門狗都瞧不上。”

“次年我女兒得病,本不是要命的症候,可因為沒錢治,拖成了不治之症,在一個冬天,死在我和髮妻懷裡,我髮妻喪子又喪女,受不了打擊,離過年還有三天,她投了河。”

“我一朝得勢,有錢有權,別人都祝我老來得子,說我好福氣,可是誰知道,我有過兒子,也有過女兒,還有過髮妻,如今他們在哪裡?我遭的罪,吃的苦,有誰關心過?”

“我的錢和權都是平王給的,我替他辦事怎麼了?我可以把命都賣給他,我的命居然也能換錢,我真高興。”

“南溪,你放眼看看,這官場,這天下,誰人不貪,誰人不愛錢?你非要做清流,便註定是條獨行道,走不到頭。”

“你現在覺得我可惡,不過是因為你年輕,等你在這個染缸多混幾年,你還能保持淨無暇穢,純屬痴人說夢!”

一個聲音忽然道:“有些事尚書大人覺得做不到,未必就永遠不會有人去做,巍峨高山之下,也有堅不可摧的頑石,山河永固,是因為一代有一代的堅持。”

裴鈺手持聖旨,“自己可憐,便可以將痛苦施加給別人嗎?別人又何其無辜?我們的存在,就是讓那些無辜之人有站起來的底氣,知道世上還有那麼幾個人,在乎公平,堅持正義。”

兩名衙役上前,裴鈺道:“尚書大人,您得跟我去詔獄走一趟了。”

師父站起來,欣慰對我道:“南溪,你沒有嫁錯人,好好過日子,別整天喊打喊殺的,對肝不好。”

我偏過頭,不看他。

師父被帶走了,裴鈺陪我站了會子,道:“此處沒外人,可以一哭。”

我堅強,我不哭,我就借他懷抱嚎啕一下。

裴鈺用眼神轟走來看熱鬧的小甲,拍著我背輕聲道:“如果我告訴你,我吃的‘福壽膏’是假的,被我偷偷換了,你會不會開心一點?”

我抬頭。

我:“你又騙我?!那你為何臉色這麼差?”

“因為我好幾天沒正經睡覺了,”裴鈺將我一攬,“走,回家睡覺。”

我將他手推開,“中午我要吃辣燒排骨,冰西瓜,紅燒肉!”

他:“不行,自己什麼腸胃不知道?”

我:“我就要吃。”

他:“那你別想得到我的私房錢。”

我:“……”

我和裴鈺,這輩子是好不了了。

湊合過吧。

(原標題:《盲婚啞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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