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山河故人》,我們離讀懂賈樟柯還有多遠?

故人已不在是什麼意思

從2013年開始,賈樟柯堅持了許久的風格,因為當年的電影被封印而消沉了不少,《山河故人》能夠成功登陸院線,這裡面必然有著賈樟柯的妥協和改造。

而賈樟柯究竟學會了什麼?改變了什麼?又妥協了什麼?我們如何看懂他與他的《山河故人》,我們從賈樟柯說起。

透過《山河故人》,我們離讀懂賈樟柯還有多遠?

一:賈樟柯與賈科長

賈樟柯,人稱賈科長,這個透露著濃烈體制色彩的別稱由來,倒沒有太多神秘之處,樟柯倒過來就是柯樟,在賈樟柯的段子裡他這樣寫道:某日自己百無賴聊,在小西天的巷道上四處閒逛,無意間鑽入了路邊的一個盜版碟店,在翻取一番無果,正要轉身離去時,

老闆對我說,有一個叫做“假科長”的《站臺》想要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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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樟柯當年把這個段子錄進自己的隨筆,是為了自嘲還是打趣?這個橋段是真是假?這麼多年過去已經無人可以弄清。只是至此以後,賈科長這個名號就在賈導的擁躉之間傳了開來,除了順口以外,另一個原因是因為“科長”這個稱謂頗像賈導的現狀。

什麼是科長?剛從底層科員慢慢升來,卻又離更高的下一級別主任差的海遠,賈樟柯在中國的導演圈裡大概就是處於這樣的一個級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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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名導,卻好似名導!

為什麼好似?

因為如果論及國際化的影響,賈科長很猛,從《小武》到《站臺》再到《世界》,1998-2004,六年時間,三部電影接連闖入了柏林、釜山、威尼斯和戛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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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要說賈樟柯是名導,他在國內的導演圈,名氣又著實離一線差了幾個意思,甚至賈樟柯自己都戲謔自己為“縣城化導演”。

(*在賈樟柯的諸多作品中,山西的縣城、鄉鎮是電影故事的主發生場地,再高階一點的繁華,在賈樟柯的電影中呈現形式就會顯得很寡淡,最多也就用上個私人飛機,如煤礦老闆總愛買飛機,所以賈樟柯曾經這樣評價自己,“我嘛只能拍縣城化的電影,再高階點的繁華,我就拍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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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國際化,又這樣的縣城化,都集中在了賈樟柯一人身上。

興許正是為了謀求改變,想從縣城化的模組裡跳轉出來,2015年的年初,賈樟柯拍了這部《山河故人》。

它的故事就是名字,說的是“山河依舊,故人不在”,但它的發生場地卻是“縣城到都市,再到國際”,故事依舊熟悉,場地卻有些不似科長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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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我們再說故事

《山河故人》不算禁片,但也不那麼好找,它存在於某些播放平臺,但猶如束之高閣的經書,看似很好,卻頗為難讀,所以名氣雖亮不廣。

這種風格,並不只在《山河故人》,賈樟柯的多數電影都是如此,它單調、無趣,就連故事裡的天空都是灰濛濛的,但是喜愛的人,卻又愛極了這種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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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故人》的第一段故事發生在山西汾陽,那裡的天空更加“灰暗”,因為那裡有著煤礦。

經營加油站而變得風生水起的張晉生(張譯 飾)打起了煤礦生意的主意,他以低價收購了一家煤礦,在成為煤礦老闆的當天便開除了礦上的一個工人。

這個工人叫梁建軍,與張晉生是發小,關係一直不錯。

能讓兩個關係一直不錯的男人鬧掰,一般只有兩個原因,一個是生意競爭,一個是女人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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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濤是一位小學老師,她常說:“要是自己的顴骨再小點就更好看了”,自認為長相不夠完美的沈濤,卻緊緊的抓住了張晉生和梁建軍兩個男人的心。

三角關係在幾何學中,是一種頗為堅固的存在,所以想要打破,必將伴隨著劇烈陣痛和極速衝擊。

張晉生透過開除梁建軍宣戰,逼迫沈濤二選一挑明,再到用“轎車”、“雷管”做“糖衣炮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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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發現,三人曖昧的時間用了很長,但打破這種關係卻用時很短,看似輕描淡寫的背後,陣痛和隱患其實並未消散,它們不過是被隱藏和壓制起來罷了。

(*這一段在第四部分還會提及,諸君且繼續閱讀)

於是梁建軍一走15年,發誓老死不相往來,而沈濤與張晉生則結婚又離婚,一個家分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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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當初的陣痛在15年的歲月中發酵,然後慢慢釋放,最終變得無足輕重,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把一切交給時間吧”,當初喊著“永遠不會再見的梁建軍依舊會回到這裡”,當初說著“愛你,我就愛你的張晉生與沈濤早已形同路人”。

這是《山河故人》裡的第一個故事。

當時間來到2014年,

第二段故事的主角已經不再是愛情和這三人

到樂是張晉生與沈濤的兒子,離婚以後跟了爸爸去了上海,多年以後再回到汾陽這座生養他的地方,他開口喊的媽媽已經變成了“媽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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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別經年的沖刷下,血濃於水又能如何?到樂對於眼前的這位女人,早已沒有了情感,倒不是因為他的殘忍和淡漠,只是一種單純的陌生和疏遠。

於是沈濤為了可以讓自己在到樂的心中留下痕跡,她選擇了坐火車送到樂回上海,沿途的風景倒也挺美,幾天的時間也並不算短,但分別時陌生依舊。

沈濤送給了到樂一把鑰匙,說:“這是家裡的鑰匙,你隨時可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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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濤分別時是憧憬的,她認為到樂一定會常回,如果沒有後面的父子移民,也許真會如此。

第三段故事,又是十載光陰以後,2025年到樂與張晉生早已在澳大利亞生活多年,是的,在到樂與沈濤分別的那一年,他們就移民到了澳大利亞。

汾陽到上海

,幾天的火車,

看似很遠其實很近

中國到澳洲

,十餘個小時的飛機,

看似很近其實很遠

,沈濤期待中的到樂常來,終究是一次也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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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的到樂,早已忘記母親的相貌,唯一的記憶大抵便是那串掛在脖子上的鑰匙,到樂對Mia(張艾嘉 飾)說這是他的信仰。

Mia是一位中文老師,年齡與沈濤相似,她站在到樂身邊就如同母親與兒子,

但他們之間卻發生了“忘年戀”,到樂在Mia身上找到的感覺,究竟是親情還是愛情,還是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相互慰藉,其實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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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山河依舊,故人早已不在,汾陽的天空下沈濤翩翩起舞,但晉升不在、到樂不在,澳洲的別墅裡張晉生衣著光鮮,但親情沒了,愛情沒了。

到樂,這位新時代的人物依舊黃面板黑眼睛,但父母沒了,情懷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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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故人》同樣採用了分段式的敘述手法,但與賈樟柯之前的作品不同,《山河故人》的時間線條是單一併一直向前的,所以它很清晰,它的一切故事就是你看到的這些人、這些事。

三:解讀山河故人

賈樟柯在《山河故人》之前的上一部電影是“TZ定”,而它的故事說了什麼不再贅述,你只需要知道那裡的四個故事都是真實發生的,它們的共同特性是兩個字:“血”、“戾”,在流血的過程中充滿了暴力的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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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被封

了。

兩年以後,拍《山河故人》時,賈樟柯明顯的收斂了許多,整部《山河故人》沒有透露一絲血氣,但戾氣?卻被賈樟柯偷偷保留。

只是“血”人人都可以看見,“戾”則因人而異,於是《山河故人》沒有被封殺,成功上映,這裡的技巧是賈樟柯悟到的還是被迫學到的,沒人知道,但有一點可以看出,賈樟柯似乎生怕“戾”隱藏的太深,無人明白,於是在電影中他設定了很多鏡頭去暗喻:“坐在澳大利亞寬大餐廳裡的張晉生與幾位中國男人談笑風生,在討論最近的某某又被雙規”;“梁建軍的朋友要去哈薩克打工,找人湊足了三萬元保證金,原本想要開口借錢治病的建軍聽到這裡,也就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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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如此類的暗喻合在一起所闡述的“戾”,便是階級的分化,窮富的分化,同一片天空下,原本同源、同起點的眾人卻慢慢的走向了兩個極端面。

但這些內容是賈樟柯即想說卻又不那麼想說的,如果一個人生活已經夠苦,再讓他品嚐更多的苦楚又有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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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賈樟柯的《山河故人》,從頭到尾沒有漏“血”,

它就是單純的在敘述1999-2025這段歲月的變遷,從縣城汾陽到都市上海,再到國際化的澳洲。

至於,是否有人都能看到故事背後的無奈、苦楚,以及那些在歲月推進過程中被沖刷的體無完膚的可憐人,則一切隨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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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是美的,故人是暖的,但合在一起的山河故人,卻有一種說不出味道的冷與醜。

這就是《山河故人》,也是賈樟柯學會的妥協和進步。

四:讀懂賈樟柯

有一句話說出來,也許會得罪很多擁躉賈樟柯的人,但我依舊要說:賈樟柯的獨樹一幟,其實不在於他的才華,而在於他的直率和堅持。

從《小武》、《站臺》、《三峽好人》這些電影中,我們都可以看出賈樟柯一直在表達底層人物,而底層人物最大的特色是迷茫,即跟不上時代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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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伴隨著這種迷茫就會誕生兩種狀態,一種是隨波逐流,一種是特立獨行,但不管是哪種,他們都有一個相同的特點,那就是悲情色彩。

隨波逐流的人,在賈樟柯的電影中呈現的形式通常是“村民”、“路人”、“臺下的看客”,他們每一次露面時臺詞都是機械化的:“就聽村長的吧,彆拗了”、“好、好,再來一個”……伴隨著話語的相似,還有著他們眼神的一致木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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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們有錯麼?沒有!

站在他們對立面的便是特立獨行,想要拼命抵抗的人,這一類人感受到了時代的巨大變化,但是能力和資源上的匱乏,讓他們又無法將之轉化為財富,心中的不忿、不甘、不解,卻又無處釋放,於是就成了戾氣。

透過《山河故人》,我們離讀懂賈樟柯還有多遠?

那他們有錯麼?也沒有!

一切都沒有錯,這就是時代快速發展所遺留的陣痛,就像《山河故人》中沈濤一遍遍的問“是幾何問題還是代數問題?”幾何表達的是空間,代數是時間,時空同頻的產物是和諧,而時空錯亂的產物便是脫節。

同時因為時代的快速發展和極速打破,就會導致很多陣痛會在大發展的洪流中被暫時掩蓋和壓制,如同第二段中所說:曖昧是長的,打破則是快速的,打破過程中的陣痛,在接下來的15年時間裡又被慢慢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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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過程是無奈的,卻也是必須要經歷的,改革開放的四十年看似很長,但在上下五千年的歷史長河中,又會顯得太過短暫,所以很多固守了千年的陳舊思想要在四十年內迎來革新和瓦解,多數的人就會隨波逐流,少數的人特立獨行,而陣痛則被壓制。

賈樟柯抓住的內涵就是“壓制的陣痛”

,表達的手法則是透過描寫這兩種人,他所有的作品都是如此,他不遺餘力的向世人展示時代洪流下普通人的迷茫和陣痛。

透過《山河故人》,我們離讀懂賈樟柯還有多遠?

而這種展示,能拍出來和拍的好的導演並不止賈樟柯,但一直堅持在做的卻只有賈樟柯。

《山河故人》的鏡頭中,首尾各出現了一次這樣的鏡頭:一位扛著關公大刀行走在熙熙攘攘人群中的小孩,他的方向與世人背馳,他的裝扮與人群相佐。

透過《山河故人》,我們離讀懂賈樟柯還有多遠?

他顯得如此格格不入,但他卻又實實在在的就是普通人,如你、如我、如他。

賈樟柯就是這個人,選擇了一個與所有導演不同的方向,但他展現的卻也是普通大眾,就是你我。

透過《山河故人》,我們離讀懂賈樟柯還有多遠?

電影是藝術,而藝術多半來源於生活,生活有酸甜苦辣,日子有白天黑夜,有人在拍“白日生輝”,也有人去拍“黑夜無常”,而這個社會需要做的,就是包容一切,容許黑與白,隨波逐流與特立獨行的共榮共生。

透過《山河故人》,我們離讀懂賈樟柯還有多遠?

​慶幸這個圈子,有賈樟柯,一直在堅持。

(文/大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