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中最具宿命感的人物,他的人生命運綿延了大半本書

夏后氏五十而貢什麼意思

《儒林外史》中最具宿命感的人物,他的人生命運綿延了大半本書

在中國古典小說中,所有命運都是前生註定的“宿命論”十分普遍。《水滸傳》中,梁山好漢都是天上的妖魔下凡;《紅樓夢》中,寶玉夢遊太虛觀,發現大觀園眾女子的命運早已在“薄命司”中被寫好註定;《金瓶梅》亦是透過相面先生吳神仙為西門慶一家算命,提前暗示了這些人物的命運結局。

相比之下,《儒林外史》倒是最少宿命的作品:周進和范進窮困潦倒半生,竟然在五六十歲的年紀中舉當官,實在出人意料;荀玫少年得志青雲直上,原本應該大有作為,沒想到卻很快就因為貪贓被拿問;匡超人無錢回家不得不街頭擺攤,不想遇到馬二先生仗義相助,後來混得風生水起後又開始鄙薄恩人……從這個意義上說,《儒林外史》最具現實主義態度,人生變幻莫測,命運浮沉難料,幾乎沒有什麼是上天早就註定的。

《儒林外史》中最具宿命感的人物,他的人生命運綿延了大半本書

當然個別具有宿命感的人物也有,便是王惠。

王惠從小說第1回登場,他的命運便是透過做夢和算命被早早安排好。第7回第8回展開他的主要故事,隨即倉皇離去。此後他雖然沒有再正式登場,身影卻依舊徘徊遊蕩,先後影響了很多人的命運。他的故事斷斷續續,一直到38回才正式結束,到了差不多綿延了大半本書。

王惠本是山東汶上縣人,家境富饒,三十歲便考取了舉人,過得很是滋潤自在。一次下鄉遇雨,不得不在一個叫薛家集的小村寺廟中留宿,遇到了正在這裡教書的周進。此時周進年過六十,連個秀才還沒考中,潦倒落魄。王惠對周進十分倨傲,自己吃著“雞魚鴨肉”,對周進連句讓讓的客氣話都沒有。

《儒林外史》中最具宿命感的人物,他的人生命運綿延了大半本書

王惠在與周進閒聊時,正遇到一個小學生來交作業,王惠偶然一瞥,看到是“荀玫”的名字,不覺大驚。原來,他不久前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考中了進士,同時也看到一個同縣的“荀玫”,名次還在自己之上。如今看到周進的這個只有7歲的學生,也叫荀玫,深感奇怪。當然此時他是不信的,怎麼可能呢?他科場這麼順利,才華這麼橫溢,怎麼會跟一個小學生同榜?

然而這夢卻是真的。

此後十多年,周進時來運轉,他中舉人考進士,一路做到高官,王惠竟是始終停留在“舉人”上,直到荀玫長大後,才和他同一科考中了進士,此時他已經是“鬚髮皓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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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當初這個夢,王惠無比慨嘆。他主動來結交荀玫,對荀玫無比友好,不僅邀請荀玫住進他在京城的家,後來出錢出力幫助喪父的荀玫風光安葬了父親。在京城期間,王惠與荀玫遇到一個會扶乩(占卜算命)的道人陳和甫,便請他為二人的仕途算一算。王惠的是這樣寫的:

“羨爾功名夏後,一枝高折鮮紅。大江煙浪杳無蹤,兩日黃堂坐擁。

只道驊騮開道,原來天府夔龍。琴瑟琵琶路上逢,一盞醇醪心痛!”

王惠看了半天,只看懂了第一句,“功名夏後”,語出“夏后氏五十而貢”,印證了自己五十歲中進士。而後面的內容,全然是看不明白,只得暫時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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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王惠被任命為南昌太守,他以板子為工具,以嚴刑峻法搜刮百姓,一時間很有“功績”,得到了“能員”的官聲。於是他升任了南贛道,在赴任途中,暫住在一個公館中,看到正廳一塊匾額,匾額上有張紅字,寫著四個字“驊騮開道”。不一會兒一陣風吹落了紅紙,匾額上出現另外四個字“天府夔龍”,王惠一下子想起了那年算命上的言語,不覺大驚。又想起“兩日黃堂坐擁”的話,兩日合在一起便是個“昌”字,自己恰好在南昌當太守。

人生至此,王惠不覺深信命運早已註定。然而他不知道,還有後面兩句,那才是更加要命的。

王惠到任不久,遇到了寧王造反——這寧王是第八個王子,正應驗了“琴瑟琵琶”頭上的八個“王”。王惠被抓,被繩子綁了半天,心口十分疼痛。這時寧王來勸降,王惠立即投降。寧王親自給他一杯酒,他“跪著接酒在手,一飲而盡,心便不疼了”——便是最後一句“一盞醇醪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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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王造反只維持了兩年便失敗,王惠趁亂倉皇逃走。路上巧遇故人之子蘧公孫,蘧公孫慷慨送了他200兩銀子,他將自己的一個枕箱送給蘧公孫,然後改名換姓出家為僧,了此殘年了。

此時是小說的第八回,王惠本人的故事結束了,然而他的身影卻依舊在儒林中徘徊遊蕩。

他送給蘧公孫的枕箱在13回掀起了一樁“枕箱案”,差一定就讓蘧公孫身陷囹圄,幸好馬二先生仗義相救,二人結為生死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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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37回,杜少卿遇到一位郭孝子,自稱走遍天下,千里尋父。他說他的父親“曾在江西做官降過寧王”,後來逃走。杜少卿對他尋父的義舉十分欽佩,不僅盛情款待,更和朋友虞博士等人慷慨贈金。郭孝子輾轉尋到成都郊外的一座庵裡,遇到已經成為老和尚的父親。然而,老和尚說什麼也不認郭孝子,自稱自己從來沒有兒子。無論郭孝子怎樣痛哭懇求,老和尚都不承認自己是他的父親。作者並沒有標明這老和尚就是王惠。歷史上,“曾在江西做官降過寧王”肯定不止王惠一個人,可在這本書中,卻只有王惠一個,應該就是他吧?不過作者不肯明確寫出,留給讀者無限猜測想象的空間。

在《儒林外史》中,王惠沒有范進、嚴監生等人有名,也沒有杜少卿、虞育德等人備受作者欣賞,卻是最傳奇的一個人物,充滿宿命感,是這部現實主義小說中的一個異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