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迪的女朋友(26)

陳迪把女朋友帶回了家。 她的名字叫周謹,二十一週歲,長著一雙俄式眼,不知道是後做的還是純天然的,總喜歡凝視別人或事物,從表情上看,分不出來喜悅還是憤怒,正像陳九那樣,平時板著一張雕刻出來的面孔,應證了那句古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假如陳九跟周謹在一起閒聊,旁邊見識的人一定會覺得這是一對高科技的機器人。 周謹平時吃完東西,也不管烤鴨還是蛋糕,總喜歡把食指放進嘴裡吸來吸去,臉上浮起極其享受的樣子,然後再頑皮地聳了聳肩膀,只是不愛說話,如果恰好說上一句正宗的外國語,那就有味道了。可惜她一句也學不上來,在俄羅斯待了三年,淨跟中國人打交道了,花著父母給的嫁妝錢,最後混了個野雞學校的文憑。

大家都看見過俄羅斯的套娃,那整體的形象就是照著周謹定做的。俄羅斯的奶油將中國的一個小姑娘打造成這樣也算功效大大的了。

張錦雖然在家庭裡地位顯赫,但是,來外人時,她都會主動上灶臺,炒上幾樣有特色的美食,釀豆腐,雞蛋餃子,東北殺豬菜,小笨雞燉蘑菇。

大家紛紛坐在桌子前等候,她卻磨磨蹭蹭不上桌,在廚房轉來轉去,吊別人的胃口。

“再不上桌,飯菜都涼了。” 陳迪是媽媽的心頭肉,這種場合,只有他才敢說出真心話。記得陳迪小的時候,姥姥看出了他將來不是個孝子,張錦不樂意了,她生氣地說道,那也不能將他掐死啊。漸漸長大了,陳迪一張小巧嘴媽媽長媽媽短地叫著,逗得她歡喜還來不及呢。 陳九打心眼裡喜歡陳迪,在他們家鄉,沒有兒子,將來死後就不允許進祖墳。

見到張錦先一步表現出喜愛來,他為了跟她做對,違心地喜歡起陳欣來了。

張錦笑著走進飯廳,招呼大家動筷子,說自己還沒吸兩口,你們先吃著,我一會兒就來。 “行了,在桌子上吸吧。” 陳迪遞上一根外來煙,為張錦點燃,兩個人開始了雲騰霧罩,宛如神仙下凡一般。

陳欣和姥姥各抱著孩子,雖然這時候的孩子還不能吃桌子上的飯菜,把他們放在房間裡也是有一定風險。兩個孩子放在一處,彼此就會互相踢踹,放開距離,兩個就會大哭起來以示抗議。

“孩子不怕煙燻嗎?” 周謹臉上有了不悅之色,她看向兩個小寶寶,正在大人懷裡亂動,想要掙脫束縛,獨自下來闖蕩世界。其實,她的心裡也是很反感煙味,藉著孩子的名義說出來。

“沒事,我們小的時候,就是這樣燻過來的。” 陳迪把一口煙霧吐向周謹,周謹瞪了他一眼,臉上並沒有生氣的樣子,也可能面板塗了過厚的胭脂,真正的顏色看不出來。

宇重看在眼裡,想起奶奶從小跟他講過的故事,一個商人娶了個醜媳婦,每次從外面歸來,都不愛看她。醜媳婦就讓他給自己買胭脂,商人就給她買全了。醜媳婦把白粉全都塗到了臉上,繃得緊緊的,活像一個石膏人。商人更不愛看了,轉身想出走,醜媳婦就流下熱淚,在她的臉上,淌出兩條深溝。 宇重想到這裡,不禁多看了幾眼周謹,周謹內心就開了花,她在心裡樂著呢,臉上卻絲毫沒有任何表情。

“小孩子不能太矯情,鍛鍊鍛鍊也好,我們小時候,你姥爺那杆煙槍一天都沒閒著,我們現在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嗎。” 張錦很優雅地吐著菸圈兒,讓周謹嚐嚐她做的釀豆腐,說是南方菜,北方沒有,和老頭子結婚就有這點好處,吃了不少當姑娘時沒有吃過的菜。

陳九也夾了一塊放進宇重的碗裡,說道:“嚐嚐你老丈母孃的豆腐,比我的還有滋味。” “好吃,以前真就沒有吃過。” 宇重咬開豆腐,裡面的肉餡很嫩,豆香與肉香混合一處,別有一番滋味。

陳迪摁滅菸頭,舉起酒杯敬向宇重:“姐夫,乾一杯!”

宇重和他碰了一下杯,一揚脖兒幹了進去。

陳迪為兩個人斟滿酒,又把臉轉向張錦,說道:“媽,我這次回來,準備結婚。你看,是不是得給我們買套房啊?”

張錦放下筷子,看了一眼周謹,說道:“你讓我給你印錢去。”

陳迪瞪大了眼珠子,生氣地說道:“那也不能睡到馬路上吧?”

張錦望向宇重,見他正夾著雞蛋餃子,問道:“小宇啊,怎麼樣?” 宇重還以為問的是房子的事,馬上說那就暫時住我們那兒吧,我們現在住在這裡,小迪也沒有地方住,就當作置換了。

陳迪又舉起酒杯,說道:“還是姐夫痛快,就這麼辦了。來,再幹一個!”

宇重說:“你們什麼時候張羅婚禮啊?”

陳迪說:“不辦了,我們都是國外回來的,沒有那些俗套。”

張錦看著周謹,說道:“周謹家能同意嗎?” 陳迪搶過話頭,說道:“同意,她們都聽我的。”

周謹又白了他一眼,低下頭吃她的豆腐。

姥姥嘴裡咀嚼著豆腐吐出一小口正要往孩子嘴裡送,陳九看見了,大聲指責道:“跟你說多少回了,不能這樣喂孩子。你看小迪的牙齒,一點力氣都沒有,就是你小時候咀嚼著喂的。”

陳迪聽了,滿心不自在,生氣地說道:“爸,人家在吃飯呢,能不能不說這些。”

張錦也為兒子打氣,說道:“你爸就是這樣邪乎,好像有精神病似的,誰小時候沒這樣餵過?”

陳九剛想說那樣不衛生,見母子倆的神情不可侵犯,只好將話語咽回肚子裡。

薄暮已至,室內的光線也不是很亮,張錦崇尚節儉,用的燈具都是度數最低的,再加上談話不是很順暢,大家都沒有吃好,匆匆撂下筷子,回到了裡屋。

張錦一個人收拾桌子,陳迪在廚房抽著煙,同母親有一句沒一句地嘮著嗑。 宇重的心情有些沉重,他覺得自己妨礙了陳迪的迴歸與父母親團聚。以前曾經跟老丈母孃說過,想把孩子抱回自己家再請個保姆照料,遭到了老丈母孃的反對。現在陳迪想回家住而又沒有地方,他有些騎虎難下。 宇重覺得,她們是出於一片誠心,既然如此,也只好這樣住下去。 他從皮包裡掏出三千元錢,交到了陳迪的手中,說是給他的賀禮。陳迪感激得收下了。

“小迪啊,你也真是的,那麼多錢,夠你三年的工資,將來可要還你姐夫啊。”

張錦內心為兒子高興,臉上做出心疼的樣子。 宇重把家裡的鑰匙給了陳迪,兩個人說先要回老丈人家住一宿,明天再回去住。 他倆的腳步剛離開,張錦就數落開了:“以前兒子還挺懂禮數,回家都帶了禮物,現在有老婆了,空著爪子回來,下回他要是再這樣,我就用笤帚將他們轟出去。”

姥姥說道:“成家了,負擔重,誰不是從貧窮中走過來的,你們當年也不是這樣?” 張錦氣得臉色發青,動了動嘴皮子,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