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久居軍營的公主回京選婿,被浪蕩的丞相之子纏上,撩她動心

臣也附議是什麼意思

故事:久居軍營的公主回京選婿,被浪蕩的丞相之子纏上,撩她動心

本故事已由作者:

圓肥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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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和七年,大鄴軍隊聯合蒙古察哈爾部落結束了與西戎對峙三年的戰爭,西戎族滅。

1

黎民百姓以稻米供養皇室,而一位公主,應該回報給她的百姓什麼?

難道只是和親嗎?衡荔想了很久這個問題。

最近長安城最常被提起的談資恐怕就是衡荔公主被史官旬飛調戲一事。

衡荔是當今聖上的三公主,自小習武,大些後便跟著她的皇叔安平王爺四處征戰。五年前,大鄴軍隊踏上西北土地,西戎族滅,衡荔便自請鎮守西北。

當今聖上除了國家大事,最為憂心的便是衡荔的婚事。按理說這樣一個手中握有兵權的公主,婚姻之事該是十分搶手才對。可無奈衡荔公主威名在外,全長安城的人愣是沒有一個人敢娶她。

那年,聖上為她指婚朝中戶部尚書家的小兒子,可就在指婚後的第三天,衡荔就從西北派人偷偷入京,在夜裡潛入戶部尚書家,將他小兒子的一條腿給打斷了。

這下,更是沒人敢娶這位公主了。

聖上覺得自家女兒一定是在軍隊待久了,才會如此狂野,於是特意將她從西北召回,為她在京中選婿。

一個月前,衡荔從西北迴長安城那日。

光是迎她回城的百姓就已經把長安城的街道圍得水洩不通了。衡荔這個人,一生只愛兩樣東西,愛武術,以及……愛面子。

百姓這般迎接可謂是給足了公主的面子,可誰也沒想到就在她騎馬路過翠韻樓的時候,突然從二樓掉下來一個男人,好巧不巧地掉在了衡荔的馬上。

這個男人正是旬飛。

旬飛身上散發著濃濃的酒氣,他睜眼看清了衡荔的面貌後,突然伸手摟住她的腰,又摸了摸她的臉頰說:“腰軟,膚若凝脂,翠韻樓什麼時候來了這樣一個美嬌娥?走,陪旬某人去喝一杯!”

在場百姓們觀看了一場調戲公主的大戲,紛紛瞠目結舌。

衡荔一腳把旬飛踹下馬,揚言要閹了他。幸得當時旻王李睿出宮迎接衡荔,才從她手下救走了旬飛。

衡荔後來才知道,這個旬飛是旬相的獨生子。

旬相是經歷過三朝的元老,十幾年前就已經告老還鄉,多年不理朝堂之事。衡荔也從未聽說過他有什麼兒子,只聽說兩年前他突然進京,求聖上為他兒子在朝中謀個一官半職便可。

旬相德才兼備,聖上想著他的兒子總不會差到哪裡去。可誰想到,旬飛這個人,好吃懶做又趨炎附勢,貪小便宜且時時留戀煙花之地與賭場。短短半個月的時間,旬相在京中用一生攢下的賢名,就被他敗個精光。

朝中職位更是沒有一個能做得好的,聖上感念旬相一生付出,如今又年老,便給了旬飛一個史官的職位。

本來“全無用武之地”的旬飛,這下可找到了一個好職位。大筆一揮,寫下了好幾篇歌頌聖上的文章。該說不說,旬飛的文學才能確實不錯,文筆也得到了聖上和前朝大臣的肯定。只是,史官一職要的是公正嚴謹,秉筆直書。旬飛這樣拍馬屁的功夫,讓大臣們最為不齒。

總之,京城中沒一個人瞧得上旬飛。

聖上喚衡荔回京,也是想讓她多讀些書,養養閨閣女子該有的性子。旬飛文學知識被聖上賞識,便指了他教導衡荔讀書。

可就在衡荔回京那日,旬飛就把這位公主得罪的徹徹底底。特別是在衡荔得知,那日旬飛之所以會從樓上掉下來,是因為他喝花酒欠賬,被人追趕所致。

衡荔顏面盡丟,聖上也只是簡單斥責了旬飛幾句,並禁止他再去翠韻樓而已。當年聖上少年主政,旬相多年輔政,一片赤誠,如今只要旬飛不做得太過分,聖上便不會責罰。

衡荔眼裡揉不得沙子,她記恨旬飛,也不只是因為他讓她失了面子,而是她是打心眼裡瞧不上旬飛這樣的人。

2

長安正逢盛夏,皇宮內後花園百花爭豔,就連鳥叫聲也是絡繹不絕。

衡荔爬上了後花園的那棵老槐樹,倚靠在半空中的枝幹上,看著對面御書房門口來來回回跑著的旬飛數道:“十五……十六……十七……”

“公主殿下,您快下來吧!那樹上危險,萬一您掉下來,微臣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贖罪的。”旬飛在御書房門口停下,手裡拿著腰帶,墨青色長衫慵懶地掛在身上,真叫一個衣衫不整。

“旬老師,您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您已經跑了十七次茅廁了,您這身子骨能受得住嗎?”衡荔臉上沒有擔憂,反而有些幸災樂禍。

“殿下……”旬飛突覺又是一陣腹痛,話沒說完就又跑去了茅廁。

旬飛像小老鼠一般窘迫逃竄的身影,衡荔再也忍不住了,抱著老槐樹的小枝幹一頓狂笑。

“衡荔!下來!”

衡荔循著聲音,看到她的哥哥李睿正帶著一群太監宮女浩浩蕩蕩地向她走過來。

衡荔怕李睿上樹強行把她帶下去,她雙手抱住槐樹的主幹,對著下面喊道:“哥哥,不是我不下去,是旬老師身體不適,實在是分身乏術,教不了我啊!”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動了什麼手腳,趁著父皇還不知道,別再胡鬧了,趕緊給我下來!”

衡荔在樹上,皺著眉頭,許久沒有說話。因為她的確是心虛了。今日旬飛之所以會腹瀉,是因為她在旬飛的茶中下了藥。

這些日子,旬飛以老師之名,可沒少折騰她,不到卯時就要起來到御書房讀書,每日留的課業也是很多。衡荔稍微有些不恭敬之處,旬飛就到聖上和李睿那裡告狀。

即便是這樣,也沒耽誤他出宮去做荒唐事。衡荔聽說,就在昨日,旬飛帶著一個青樓女子去賭坊,輸得連身上的衣服都不剩了,他被人趕出來後,還跑到大理寺去告狀,說賭坊出千騙他。

最後,又被大理寺少卿給趕了出來,穿著褻衣在大理寺門口睡了一夜,成了全長安城的觀賞景點。

若不是看在李睿和旬相的面子上,衡荔早就把旬飛大卸八塊扔到野外喂狼了!下藥都是輕的了!

“讓父皇知道才好呢!我不想讀書,就算讀書也不要一個德行有虧、連武功都不會的廢物來教導我!”

旬飛從茅廁出來,聽到這句“連武功都不會的廢物”,略一停頓。而後,他又神色正常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匆忙跑到樹下行禮,“見過旻王殿下。”

“起來吧!”李睿扶起旬飛,抬頭眼中一片怒色,對著衡荔說道:“下來!”

雖然李睿自小鮮少對衡荔發火,但是衡荔最怕的人就是他。衡荔站起身,不敢再和李睿叫囂,顫顫巍巍地從樹上下來了。

“衡荔,你這次真的太放肆了!”李睿斥責道。

“旻王殿下。”還沒等衡荔出聲辯解,旬飛就先開口道:“微臣雖然身體羸弱,跑了幾次茅廁差點要了微臣半條命,但是這沒什麼大礙。公主年幼,頑皮了些,還望王爺不要怪罪公主殿下。”

衡荔站在一旁,若不是李睿在場,她就一腳把旬飛踢出宮外去。要了半條命還說沒有什麼大礙?衡荔今年二十有一,在西北帶兵就帶了七八年,說她年幼頑皮?旬飛看似在替她說話,實則每句話都在說她的不是。

小人行徑!

李睿站在原地沒有說話,想是在思索如何責罰衡荔。旬飛這時又十分體貼道:“旻王殿下,本來今日是要教授公主殿下《論語》的,想來公主是覺得這本書無聊,改日我再教些別的吧!”

最後託旬飛為她求情的福,衡荔被李睿罰抄寫《論語》十遍。

3

後花園折騰了一通後,旬飛就以身體不適為由,幾日沒來給衡荔上課。

衡荔得了幾天清閒日子,李睿卻叫她去給旬飛道歉。那日,衡荔去練武場待了一天,直到太陽落山,她才不情不願地去了旬府。

旬家府邸是旬相還在京中時置辦的宅子,當年也算門庭若市,如今卻是冷清得很,連個下人都沒有。衡荔覺得,這宅子總有一天也會敗在旬飛手裡。

衡荔沒走正門,而是翻牆進來的。旬飛屋內燭火搖曳,隔著老遠衡荔就聞到了他屋內飄出來的酒味。

衡荔二話不說,直接踹門進去,然後她便愣在了原地。

旬飛光著上身,看到衡荔進來也是一驚。

夜晚的風吹著房門嘎吱作響,衡荔目不轉睛地盯著旬飛的身子,緊張地幾乎要屏住自己的呼吸。

衡荔並不是看到了旬飛裸著上身害羞,而是吃驚於旬飛身上佈滿的傷疤。衡荔常年征戰,什麼樣的傷,什麼樣的疤痕沒有見過,可她卻從沒見過旬飛身上如此駭人的傷痕。

旬飛身上的傷痕,更像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反反覆覆所造成的,似乎每一條傷疤在當初都能要了他的命。衡荔還看到,旬飛的琵琶骨處還有被碧雲爪穿過的痕跡。

這是大鄴最常用的廢除奴隸武功的方法。

旬飛一把抓起旁邊的墨青色長衫掛在身上,上前行禮:“見過殿下。”

衡荔回過神,“我……我是來給你道歉的。”

旬飛低頭輕輕一笑:“殿下,這下就當我們兩清了。”

屋內燈光和透過窗子射進來的月光交叉在一起,微微照在旬飛身上,他沒有束冠,只在身後簡單梳了一個髮髻。幾縷黑絲隨風飄揚,彷彿春日裡的楊柳,清雅而飄逸。低頭的淺笑,更是有了幾分脫俗的氣質。

衡荔愣住了,這還是她認識的旬飛嗎?

“殿下?”旬飛看衡荔又呆住了眼神,便出聲叫她。

衡荔撥出一口氣,眼神閃爍道:“什……什麼兩清了?”

旬飛不緊不慢地坐下,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抬頭嬉皮笑臉道:“上次醉酒對公主無禮,今日公主也將我看個精光,算是我們兩清了。”

他還真敢說得出口!清新脫俗?衡荔覺得自己是一定瘋了才會這樣想他,他明明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衡荔忍下自己的嫌棄,但還是沒忍住好奇問:“你這身上的傷疤是怎麼回事?”

正在喝茶的旬飛,微微一挑眉,嘴角含笑:“少時頑劣,捱了不少家法。”

衡荔瞪他一眼,沒說什麼。衡荔是不聰明,但也不是傻。她一眼就看出旬飛身上除了鞭傷,還有刀傷、劍傷、各類武器傷,怎麼?旬相再生氣還能拿刀砍自己兒子?這小子,嘴裡沒一句實話。

左右與衡荔也沒什麼關係,旬飛不想說,她也懶得再問。

衡荔道歉後,旬飛繼續告假也就算了,偏偏他又在這幾天裡去了翠韻樓。衡荔也沒想到旬飛竟然這樣好色,已經做到了不顧聖上旨意的地步。

那日,衡荔偷偷跟在旬飛身後去了翠韻樓。她打算捉姦在床,然後把旬飛拎到她父皇面前治罪,讓他不能再做她的老師。

翠韻樓內歌舞昇平,香氣纏繞,給人一種似真似幻的感覺。衡荔穿著一件紅色素衣,外面披著金色鎧甲,剛進翠韻樓就被幾個紅倌給纏住了。

衡荔好不容易甩開這幾個女子,又找了半晌才看見一個形似旬飛身影的人去了後院。他懷裡摟著一個妙齡女子,進了後院的一間廂房。

這翠韻樓的房子倒是隔音得很,衡荔蹲在窗外伸長耳朵什麼也沒聽到。既然如此,她也管不得那麼多了。

衡荔抬腿就是一腳,先聲奪人道:“你竟敢……”

衡荔看清屋內的人,她的話懸在半空,尷尬得說不出去了。

旬飛並不在屋內,只見飯桌上是禮部的尚書和幾位侍郎,每個人懷裡都摟著一個女子,畫面有點……不堪入目。

幾位大人見到衡荔,紛紛下跪行禮:“參見公主殿下。”

衡荔看到他們臉上已經嚇出了冷汗,她有這麼嚇人嗎?

旁邊的幾個紅倌跟著跪下,竊竊私語道:“這是哪位公主?”

“一身軍裝,莫不是衡荔公主?”

“衡荔公主怎麼會來這裡?”

衡荔嘿嘿乾笑了兩聲:“不,我不是公主,你們認錯了。”

“如今大鄴民風開放,想不到連公主殿下都來逛青樓了?”

衡荔聽到聲音回頭,在門外看見了旬飛。

這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衡荔轉身奔過去,一把捂住了旬飛的嘴把他往外拖,”你給我閉嘴!還嫌我不夠丟人嗎?”

衡荔走了兩步,又回來幫幾位大人把房門關上,“不好意思,你們繼續!”

4

旬飛坐在院內一間涼亭內,衡荔上前,兩隻胳膊搭在石桌上,一把將旬飛禁錮在懷裡,鼓著腮幫子氣道:“你耍我?”

旬飛直視衡荔眼睛道:“公主此言差矣,又不是微臣讓公主來的此地。”

堂堂公主跟蹤臣下,還跟蹤到了青樓,這怎麼說都是衡荔沒理。

衡荔訕訕鬆開了手。

旬飛坐在石桌旁,開始不緊不慢地泡起了茶。他今日著了一身白色素衣,手執摺扇,衣袂翩翩,淡淡的月光映照在他身上有種說不出的美。

衡荔也坐下來,看著他的動作,“你日日來此煙花之地,就是為了來這泡茶?”

旬飛微微一笑:“公主說的,倒也沒錯。”

“你能不能別笑了?怪滲人的。”

這些年來,有人說他的笑溫潤,也有人說諂媚,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他的笑容滲人的。

旬飛不由得又是一笑,他起身看了一眼天空,“今夜的星星倒是很美,不過……”旬飛又轉頭看向衡荔:“身邊的人更美。”

“你少拿對付別的女人那一套來對我。”衡荔說著便突然將手搭在旬飛腰間,縱身一躍飛到了屋頂。

“公主!”旬飛被嚇得閉著眼睛喊道。

“你再喊大聲些,整個翠韻樓都知道我在這了!”衡荔耐著性子扶旬飛在屋頂上坐下來,“看星星當然要在視野開闊的地方。”

旬飛聞言,抬眼看著滿天星河入了神,安靜的不像平時的他。兩個人在屋頂上坐了一會兒,衡荔好似想起了什麼,她抬腳便從房頂下來了。

“誒,公主,您一代將領不能因為微臣同您開了幾次玩笑就這樣小家子氣,您把我扔在這裡,我怎麼下去啊?”剛才還在涼亭淡定自若拿著摺扇裝相的旬飛,這一刻被嚇得在房頂上顫顫巍巍的。

衡荔無奈笑出聲來,他還能再慫點嗎?衡荔拿起石桌上的酒壺,衝旬飛輕輕一晃。

旬飛鬆了一口氣,原來衡荔只是下去拿酒。

夜色寧靜,難得衡荔和旬飛這樣和諧地對酌。衡荔不知道此時旬飛怎麼想的,自從她回到長安,她還沒有像此刻這般輕鬆暢快過。那些戰場的殺戮,作為公主要承擔的責任好像都消失在了淡淡月色中。

“你見過西北的星空嗎?”衡荔幽幽開口,“西北的星空是我見過最廣闊澄淨的,那裡的星星也格外閃爍,置身其中,好像這天底下再困難的事也是不過如此的。”

“我見過。”旬飛聲音低低的,語氣也頗為傷情。

“你說謊話的本事還真是張嘴就來,旬相辭官後就去了江南,你怎麼可能去過西北?再說了,西北的風那樣烈,你這身子骨……”衡荔上下打量了旬飛一番,搖了搖頭,沒說完後面的話。

旬飛又喝了兩口酒:“公主問我,我答了之後,公主又不相信。”

“你這個人說話向來滿嘴跑馬,半真半假,我可不敢信。”

旬飛抬頭,拿起酒壺便將裡面的酒倒進了口中,“微臣可從未騙過公主。”

從未?這又是一句謊話。

不過,隨著旬飛的動作,衡荔很難把眼前這個豪邁不羈的人跟那日當街調戲她的醉鬼聯想到一起,旬飛幾次見她,也多是彬彬有禮,那種溫潤的氣質是刻在骨子裡,裝不出來的。

衡荔不解,旬飛怎麼和傳聞中的他越來越不一樣了。

“你還真叫人捉摸不透。”衡荔說。

“相比於微臣,微臣倒覺得公主您更讓人摸不透。”

酒過三巡,衡荔已經有些微醉。她捧著臉轉頭笑眯眯地看向旬飛,她笑起來眉眼彎彎的,眼神裡也有一股不諳世事的閨閣女子的清澈,她問:“為什麼這樣說?”

“您的婚事已經成為全大鄴最為關心的事情了。這些年,您未成婚,也未曾聽過您有心儀之人,難道真是醉心武學,一心只為報效大鄴?”

衡荔噗嗤一聲笑了:“屁!你看我像心懷天下的人嗎?”

衡荔又喝了一陣的酒,語氣中帶著無奈和惆悵:“我朝的公主沒有一個逃得過和親的命運,我不想這樣,所以便入了軍營,想著有了軍功,將來議親的時候也能說得上話。

我不想和親,我到現在還記得我姑姑在西戎城樓揮劍自刎的場景。他們都說,是父皇逼死了姑姑,可我總覺得是我!”

衡荔口中的姑姑是成嫻長公主,當年她嫁到西戎和親,西戎戰敗後,她陷在兩國之間為難,最後在城樓上以身殉國。

“你以為我不想成婚嗎?我想。可是我嫁給誰呢?戶部尚書家的兒子嗎?那個臭小子,提到他我就生氣,我託我京中朋友打聽他的風行,原來他在外已經有了外室,還有了孩子,可是他為了要娶我,竟然拋棄了他們。

還有,他那腿也不是我打斷的,他那口鍋我背了多久,明明是他自己摔下樓摔斷的!”

衡荔噘著嘴,委屈極了。旬飛不自覺摸了摸她的頭,竟覺得她十分可愛。

“我這短短二十載,未曾嘗過情愛。若要說心中仰慕,倒還真有一個。那時,我出征西戎,西戎軍中有一位小將軍,有勇有謀,英姿颯爽,幾次破了我所擺的陣法。若不是他,與西戎的戰爭也不會對峙三年之久。只是,也不知他現在還活著嗎?”

“他死了。”

旬飛喝了一口酒,聲音輕輕的,吹散在一陣風中。

05

衡荔喝醉了,拉著旬飛用輕功在長安的房頂上來回賓士,嚇得旬飛差點哭出來,他緊緊抱住衡荔,結結巴巴道:“公……公主,您可千萬別腳下不穩,不……不然我們就一命嗚呼了。”

衡荔爽朗的笑聲響徹整個長安城上空,她說:“怕什麼?本公主會一直護著你的。”

最後,是旬飛將衡荔揹回公主府的。

衡荔第二天早上醒過來,才想起來自己昨晚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她不免有些自嘲,她貴為公主,卻尤其孤獨。這麼些年憋在心裡的話,她最後竟然是對旬飛說出來的。

看來昨晚,她是真的醉得不輕。

衡荔花了好一筆封口費,才沒有讓公主夜逛翠韻樓這件事在城中傳開。

衡荔和旬飛喝了酒,又說了心事,她對旬飛也不像從前那般記恨,但還是有些心存芥蒂。理由很簡單,因為她看不透旬飛。

兩天後,禮部本該負責科舉考試的幾位大人,都向聖上提出了辭官。湊巧的是,這幾位大人就是衡荔在翠韻樓遇到的那幾位。

衡荔還以為是自己把他們嚇到了,去問了李睿才知道,原來昨夜那幾位大人是在密謀科舉作假之事,衡荔的突然闖入,讓他們以為東窗事發,便自請辭官了。

衡荔沒想到自己的無心之舉竟然還促成了前朝的一件好事,當晚她就拿著兩壺酒去找旬飛了。

時間久了,一來二去,兩個人竟成了酒友。

“旬飛,如果有一日,父皇要將我送去和親,你就請願娶我好不好?”這也不知是第幾次,衡荔醉在旬府。

衡荔沒有等到旬飛的回答,她就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這日,衡荔照常拿了兩壺好酒去見旬飛。旬飛坐在院子裡的蓮池邊,小桌上還擺了幾個小菜,一看就是在等她。

“呦!今日旬老師倒是大方,賭錢贏了?”

“公主殿下,您以後能不能不要總是大晚上過來,會叫人誤會的,您不想嫁人,我還想娶媳婦呢!”

衡荔一把掐住旬飛的耳朵,“我要是嫁不出去,你也別想娶媳婦!”

旬飛一向是好漢不吃眼前虧:“公主大人,您饒命!”

衡荔這才滿意地鬆了手。

“我明日要出發去江北。”旬飛說。

衡荔聽了他的話,不知為何有些落寞,“去看旬相嗎?去多久?”

旬飛見她這副緊張樣子,打趣道:怎麼?捨不得我?”

衡荔手指在酒杯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想要張嘴卻不知說什麼,乾脆又閉上了。她兩頰緋紅,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害羞了。

旬飛笑了笑:“江北流民問題積患已久,朝廷撥下去的銀子永遠不夠,聖上懷疑有官員貪汙受賄,中飽私囊,所以命我前去調查。”

“派你去?”衡荔驚掉了下巴,“看來父皇是根本沒想查這個案子。”

旬飛攤了攤手,意味深長道:“也許吧!”

旬飛走了,衡荔的日子過得極其無聊,無聊到她已經連著幾日去御書房看書了,就連《論語》都能背下大半了。

旬飛去查貪汙,朝堂上的人誰也沒把他放在心上,只覺得是聖上老糊塗了,旬飛也就是去江北遊玩一圈。可他走後一個月,便八百里加急從江北送回來了一道摺子。

摺子裡是一本賬本,記錄了江北乃至長安中部分官員貪汙的明細。

而其中,就有太子李璋。

聖上勃然大怒,將李璋下獄宗人府。

一時之間,旬飛成了朝堂上被提起次數最多的人。大家都說他是故意隱藏實力,扮豬吃老虎,還有人說他畢竟是旬相的兒子,貫會算計人心。

衡荔雖然看不透旬飛,可她覺得這些都不是真正的他,只有在她面前那個肆意大笑,把酒言歡的人才是真正的旬飛。

06

旬飛把江南的爛攤子收拾好,回長安已經又是三個月後的事了。衡荔日盼夜盼,終於在中秋節之前盼回了他。

那日,衡荔沒有著軍裝,而是穿著一件靛藍色長裙,早早就去城樓上迎旬飛了。衡荔看見旬飛一行人在遠處騎馬而歸,她跑下城樓,提著裙子,像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般奔向了旬飛。

“殿下,您就這樣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微臣嗎?”旬飛騎在馬上,又正大光明地“調戲”衡荔了。

衡荔瞄了一眼後面的隊伍,一群男人中間還夾雜著兩個穿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她一把將旬飛拽下馬,掐住了旬飛的耳朵邊往城裡走邊說:“父皇叫你去查案,你居然還帶回來兩個美女!”

“殿下。”旬飛連連求饒,“她們的家人都在饑荒中遇難了,我這才將她們帶回的。”

衡荔一看那兩名女子就是青樓打扮,“我信你才怪!”

“真的!我本來也是要將她們送到旻王府,求旻王殿下給她們一個安身立命之所。”

衡荔看旬飛言辭懇切的樣子,勉為其難相信他了。

旬飛進宮覆命,他的差事辦得好,可聖上的臉色卻不太好。衡荔說得沒錯,聖上的確沒想查江北的案子,或者說就算查清了也想保住太子。可旬飛在早朝時送上摺子,又分別給中書省門下省寄去了一份,沒給聖上留一條退路。

旬飛又在覆命時,在朝上大義凜然地將聖上一頓誇讚:“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陛下公正嚴明,乃是真正的仁義之君。”

這下,聖上想找個由頭赦免太子都不行了。

無論如何,旬飛是該賞的,禮部尚書位置空缺,聖上便指了他去禮部。

旬府門前再一次熱鬧了起來,向旬飛道賀、巴結的人直至晚上才離去。旬飛將這一群人送走,衡荔如往常一般帶著酒來了。

衡荔每次見他,好像都是跑著來的,高高興興,充滿期許。

“恭喜你了,旬大人。”衡荔把酒放在桌子,自己也坐了下來。

“殿下恭喜我,就只帶了兩壺酒?”旬飛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角落裡的各種賀禮。

“你如今還缺錢?”

“錢財倒是不缺,就是缺一個可以打理旬府的夫人。”

衡荔轉頭看他,眼裡有著說不盡的柔情蜜意。可前一刻還在笑著的旬飛,突然收了笑容,好似自己說錯了話。

他緊接著道:“如今朝堂上各方勢力大洗牌,聖上也有意在中秋宴會上新立旻王為太子,我知道殿下你對你的每個哥哥都情義深重,也從不參與他們的奪儲之事。有空,多去勸勸太子殿下吧!告訴他大勢已去,為了兄弟情義,莫要再爭搶了。”

衡荔沒有多問什麼,只是簡單回道:“好。”

衡荔離開後,隱在一旁的李睿才現出身來,“你這樣利用她,就不怕有朝一日她怨恨你嗎?”

“微臣的最大的任務就是助殿下登上九五之尊的寶座,其他的都不重要。師父說過,情義這東西該舍的時候便要舍了。”

沒錯,旬飛隱忍了這些年,他真正輔佐的人是李睿。旬飛也不是旬相的兒子,而是他的徒弟。

李睿坐下來,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壺,“這是衡荔從西北帶回來的酒,平日我去她府上碰都不讓我碰,今日竟拿來給你喝了。”

“這酒太烈,微臣喝不慣,怕是要辜負公主的一番心意了。”

李睿腹誹:“喝不慣?我看你剛才喝得挺開心的。”

他不再與旬飛爭犟,說起了正事:“你今日帶回來的那兩個人怎麼樣了?聽說你因為這個還被衡荔教訓了?她沒有懷疑吧?”

“殿下放心,他們都是一等一的殺手,不會露出馬腳。我已經安排他們進了巡安營,中秋那日,一定叫安平王爺沒命進宮。”

燭光微弱,李睿看不清旬飛臉上的表情,只聽得出他的聲音冷冷的,不帶一絲情緒,好像殺個人在他眼裡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

千人千面,可李睿覺得單單旬飛自己就是一千張面孔,別說衡荔想不到,就連李睿也無法把現在這個旬飛與剛才和衡荔談笑風生的那個人想到一起。

都說帝王無情,旬飛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只是一點,宮宴那日你要將衡荔帶走,我不想她看見我們兄弟相殘。”李睿用衡荔的酒杯喝了一口酒,留下這樣一句話便要走。

“殿下!”旬飛起身叫住李睿,“如果公主有一天知道了我們所做之事,那時殿下又當如何?”

李睿與旬飛共謀多年,自是瞭解他話裡的意思。李睿驟然回頭,眼裡滿是訝異:“你叫我除掉她?”

旬飛微微低頭行禮:“微臣只是在為殿下分憂,公主最恨算計,她若知道真相,殿下敢保證她會站在我們這邊嗎?萬一她告知聖上……”

“衡荔向來愚鈍,她不會知道的。”旬飛沒說完他的話,李睿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了夜色中。

07

中秋宮宴,宴席還未結束,衡荔就拉著旬飛出宮去了鬧市。

熙熙攘攘的青石小街上張燈結綵,圓潤的月光灑在每一個人的身上。衡荔牽著旬飛的手,一路穿梭在人海中,時不時停下來買上一些小物件,糖葫蘆、小面具。

行至渭河畔,秋風與河水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比宮宴中絲竹樂聲要動聽得多。衡荔從懷裡拿出來一個白玉簪子,對旬飛說:“以後多多束冠,我喜歡你束髮的樣子。”

衡荔說著就突然跳起身,將簪子插入旬飛的墨髮。而後,她又輕輕親了旬飛的唇。

旬飛平日生活放蕩,但那些都是為了在長安城活下去的掩飾,被姑娘親,還是第一次。旬飛一下就呆住了。

衡荔今日依舊穿著那件靛藍色衣衫,她眉眼間有著戰場女子的張揚,動作裡卻帶著閨閣女子的羞澀,楚楚動人。

“旬飛,我生在帝王家,不用像別的公主那樣被困在宮中,看似自在,可實際卻從未有一刻自由過。我這雙手,沾滿鮮血,這些都並非我本願。如今,我也是真的累了,所以你可願到我身邊陪我走完接下來的路?”

旬飛看著衡荔,許久沒有回答。當初他隻身一人進了長安城,入了這朝堂,根本就沒想過活著出去。只要能達到他的目的,他什麼都可以犧牲。可當他在江北九死一生時,他最常想起的人卻是衡荔。

衡荔還欲再說,可身旁百姓卻突然手持寶劍向衡荔背後攻去。衡荔警覺,劍聲入耳,她拉著旬飛側身閃過。

緊接著,周圍冒出來了更多的殺手,衡荔自然地將旬飛擋在身後,她說:“別怕,我會護著你的。”

這樣一句話,此刻在旬飛聽來,卻是如此沉重。衡荔對她,一片真心,這是他怎樣都沒料想到的。

旬飛第一次見到衡荔是在大鄴和西戎的戰場上,那時他還不是旬飛,而是西戎部族的小皇子淳于飛。

衡荔雄姿英發,殺伐果斷。旬飛想過,如果他們不是敵人,或許會成為很好的朋友。可是後來,西戎戰敗。

滿地的鮮血,染紅了整個西北。壘壘白骨,堆成了一座座壓在旬飛心頭的大山。旬飛親眼看著衡荔是如何一劍刺進他父兄體內,安平王爺是如何將西戎將領趕盡殺絕,將士淪為奴隸。大鄴大軍壓城,從小最疼愛他的成嫻娘娘又是如何被逼自刎。

衡荔在戰場上所有的意氣風發都變成旬飛心裡最深的痛。

他不想恨,可是,他怎麼能不恨?

天空中慢慢下起了小雨,衡荔與殺手廝殺,身上已經添了不同程度的傷口,縱是如此,她也一直沒有放開旬飛的手。

衡荔身上的血和雨水混在一起,順著她的胳膊流到旬飛身上。旬飛抽了抽手臂,他只覺那血水就像毒藥一般,能侵蝕他的血肉。

衡荔帶旬飛躲到了一間廢棄房屋,雨水打溼了衡荔的頭髮,狼狽的不像一國公主,她把旬飛掩在草堆裡,“我去把他們引開,你待在這裡不要動。”

旬飛一把抓住衡荔的胳膊,他皺著眉頭,似有千言萬語想要說。

衡荔衝他搖搖頭,笑著說:“不要擔心,如果我沒死,本公主一定八抬大轎把你娶進公主府。”

久居軍營的公主回京選婿,被浪蕩的丞相之子纏上,撩她動心

旬飛明知道衡荔此去凶多吉少,可他還是放她離開了。

旬飛躲在屋裡,聽著冷雨輕輕拍打著樹葉,雨水一滴一滴的砸在青石板上,發出夜的一聲聲悲涼,每一聲都刺在他的心尖。

幸好,衡荔被李睿的精兵所救,只是受了些傷。她醒來的時候,宮中已經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中秋宮宴,太子李璋聯合安平王爺謀反逼宮,李璋在正陽殿外被旻王李睿一箭射殺,安平王爺在宮門外被三皇子李逸帶領的巡安營所殺。

李睿告訴她,那晚的人是李璋派去刺殺旬飛的。衡荔躺在床上,眼角滑出一滴淚:“還好,我將旬飛藏起來了。”

外人都說衡荔公主有勇無謀,僅有的一點謀略也都用在了排兵佈陣上。衡荔不聰明,但其實她只是懶得去算計,懶得將人往壞處想,並不代表她想不明白。

既然是刺殺旬飛,為何刺客反而對她刀刀致命?還有那日翠韻樓,旬飛又為何突然換了一身白色長衫?一身與禮部侍郎極為相像的長衫,分明就是旬飛故意將她引去翠韻樓。

最為明顯的,便是旬飛讓她去安慰李璋。其實衡荔知道,聖上沒有想廢太子,自然也沒有要改立李睿的意思。旬飛這樣說,是為了逼迫李璋,讓他孤注一擲地搏一把,逼迫他將謀反的計劃提前到中秋。而只有衡荔去說這些話,李璋才會相信。

她什麼都猜到了,但還是心甘情願地一步一步走進他的圈套。

08

“你知道你幹了什麼嗎?”李睿衝進旬府的時候,旬飛正在屋內泡茶。

旬飛還是那副從容不迫的樣子,他起身給李睿行禮:“殿下此話何意?”

“我說了,不許傷害衡荔,你居然私自派人去殺她!”李睿頭上青筋暴起,紅著眼睛對旬飛吼道。

旬飛立在原地,頭上還彆著衡荔送他的髮簪。

“旬飛,你當真沒有心嗎?”李睿態度狠絕,可說話的語氣裡卻是滿滿的難過。

屋子裡靜悄悄的,旬飛和李睿坐在榻上,只能聽見屋外的風聲。過了很久以後,李睿才接著說道:“那日衡荔爬上後花園的那棵槐樹,有一瞬間,我彷彿看見了十年前的你。那年我去拜訪旬相,與你初識。你爬在樹上問我是誰,我一直記得你那時清澈的眼神和無拘無束的樣子。”

“旬飛,我一直拿你當兄弟看待,可自從你入京,便與我生疏至此。我知道朝堂之路,步步驚心,可你萬不可變成一個被權勢所控的無情之人。”

李睿起身拿起桌上的一杯茶,然後又放下,“茶涼了,重沏一杯吧!”

說完,他便走了。李睿走了後,旬飛思緒萬千,又坐在榻上好久。

他自幼被父兄護持,旬相辭官後,他便去了江南拜旬相為師。生活自由,從未想過國家大事。直到大鄴與西戎那場戰爭,他被父兄召回,上了戰場。馬革裹屍,一夜之間,便被迫接受了家國天下。

西戎戰敗,他被哥哥偽裝成普通士兵,留下一條性命,而後又成為奴隸,一身武功被廢。每日遭人凌辱,苟且偷生。

旬飛逃跑了很多次,每次被抓回去都少不了一頓毒打。最後,是他的族人用生命掩護他逃跑的。

長安城看似繁花似錦,百姓安居樂業,可他的族人在這裡連牲畜都不如。西戎城破的場景日日在他夢中出現,他的耳邊每日都浮現著族人求救的聲音,他總要擔起西戎皇子的職責。

旬飛收斂了自己的恨意,擇了李睿做明君,淌了長安的混水,只願李睿登基,赦免西戎部族的奴隸之身,只願在他有生之年能護這天下再無戰爭。

李睿問旬飛有沒有心,曾經他識得的那個兄弟,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已經死在戰場上了。如今的旬飛,只能在這長安攪弄風雲,行陰詭之事。他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他的心早就墜入了閻羅大殿。

衡荔養傷期間,旬飛經常去公主府,他教衡荔圍棋、撫琴,衡荔教他舞劍,再也沒有問起他願不願意娶她。

兩個人好像都在逃避著什麼……

李睿被冊封太子,各國來賀。也就是這個時候,蒙古察哈爾族使者說他們大汗當初在戰場上對衡荔公主一見傾心,他此次來長安除了恭賀太子殿下以外,還要替他們大汗求聖上下嫁衡荔公主,穩固兩族邦交。

第二日早朝,朝野上下便議起了衡荔的婚事。在大臣眼中,這是一件實打實的喜事。

大殿之上,聖上坐在龍椅上,皓首蒼顏。他開口道:“睿兒,此次蒙古求娶,你怎麼看?”

李睿身著華服,站在一旁,走到中間躬身行禮道:“回父皇,兒臣以為此事不妥。衡荔是我皇族中最後一位未出嫁的公主,蒙古偏遠,父皇應該多留她在身邊盡孝。何況,衡荔手中握有兵權,她若遠嫁,我朝也是損失了一員大將。”

聖上微微垂目,李睿看他有所動搖,便將話扔給了旬飛,想讓他接著勸勸聖上,“旬尚書,你以為如何?”

旬飛穿著深紫官服,頭髮束著衡荔送她的髮簪,他躬身道:“回陛下,太子殿下。微臣認為此事並無不妥之處。”

李睿一臉錯愕地盯著他,只見旬飛一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模樣,一字一句道:“當年,蒙古出兵支援我們攻打西戎,陛下曾經允諾過他們大汗一個要求。如今我們若不答應,便是陛下言而無信,到時陛下又如何取信於天下人?”

“再者,蒙古既誠心和親,我們若拒絕,勢必會傷了蒙古的心,兩族離心,到時若起了戰亂,我們又當如何與百姓交待?為了治理江北流民,國庫本就不充盈,也經不起戰爭了。微臣知道陛下一直想給公主擇一個好夫婿,可放眼整個長安,又哪個人能真的配上公主?蒙古大汗是個英雄人物,受蒙古百姓愛戴,想來與公主是極為相配的。”

“微臣覺得旬尚書所言極是。”

“臣附議。”

“臣附議。”

就算如此,聖上也沒有立刻做出決定,而是在朝上叫來了衡荔,問她的想法。

衡荔回道:“兒臣不願。”

衡荔說了不願意,可聖上並沒有直接回了蒙古使者,而是下朝後在正陽殿單獨傳喚了旬飛,“旬愛卿,你素來與衡荔交好,多勸勸她吧,她作為公主,也該為兩國政權多多考慮。”

旬飛不免唏噓,衡荔用戰功換來的,只是聖上問的一句願不願意,可聖上又何曾真的在意過她的想法。

衡荔不願意和親一事,一時間朝野上下議論紛紛。文官怕打仗,昨日衡荔還是他們口中有著赫赫戰功的巾幗鬚眉,今日就變成了一個自私又毫無責任心的公主,讓他們對她口誅筆伐。

李睿也明白,聖上在朝上那樣問他,也只不過是想他給聖上一個肯定的答案,讓聖上順水推舟同意罷了。就算旬飛不那樣說,聖上也不會改變主意。

旬飛那日在朝上所說的話最終還是傳到了衡荔的耳朵裡,她接連幾日都沒有出公主府,旬飛從沒有見她那樣心傷過。

聖上和百官的逼迫,衡荔就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09

衡荔出嫁那日,數十里的紅妝。馬車從街頭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鋪灑著數不盡的花瓣,就連滿城的樹上都繫著無數條紅綢帶。

衡荔身穿雲霞五色雲紋婚服,一頭烏髮盡數綰起,頭戴金絲鳳冠,熠熠生輝。她一步步走下臺階,走出公主府,上了花轎。

旬飛立在轎旁,低眉垂目,一言不發。衡荔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知他以後再也不會在她身邊了。

李睿和旬飛一直送衡荔出了長安城,離別之時,衡荔把旬飛叫到轎前,說有話要交待他。

兩個人只是隔著轎簾,卻像是隔著萬水千山。周圍喜樂聲停奏,旬飛覺得這個世界靜謐得只剩下他和衡荔兩個人了。

旬飛看不出情緒,拱手道:“殿下還有何吩咐?”

許久,轎內才傳來衡荔的聲音,她道:“旬飛,你可有一刻是喜歡我的?”

“從未。”旬飛幾乎是想都沒想就回答了。

李睿轉頭看他,見旬飛臉色蒼白,肩膀還在微微顫抖。

“看來,我的小將軍還是恨我了。”

衡荔的聲音有些哽咽,一點一點傳進旬飛的耳朵裡。旬飛突然一個踉蹌,後退兩步,險些摔倒。

“走吧!”衡荔吩咐道。

樂聲重新響起,正巧一陣秋風吹過來,將衡荔轎簾吹開了,衡荔最後一眼看到的是旬飛頭上束著的白玉髮簪。

從未?旬飛的“從未”一向沒有一句是真話。衡荔含淚露出一個微笑,永遠地離開了長安城。

旬飛勉強站立在原地,看著送親隊伍離他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原來,衡荔早就知道了。

衡荔第一次偷偷跟著旬飛去翠韻樓的時候,她就看出來了,那裡的女子大多體態豐腴,看著不像中原女子,倒像是西北女子。旬飛日日來翠韻樓,不是好色,當然也不是為了喝茶。那些女子,大概都是幫旬飛探聽訊息的。

衡荔不禁想到,她看見旬飛身上傷痕的那晚,他右手臂有一條很長的劍傷,與她當年刺在小將軍身上的一模一樣。

旬飛以為,連李睿都沒有猜到他的身份,衡荔更是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了。可是,她是那樣聰慧。那他曾經做過的那些事,衡荔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李睿陪著旬飛站了許久,直到太陽都要有些落山了。李睿母妃死了後,衡荔就成了他在這長安裡僅有的幾絲溫存,但他還是沒能留下她。

“衡荔說她從未怪過你,她明白你的處境,也懂得你的選擇。旬飛,你是真的沒有心!”

李睿話音剛落,旬飛就咯出了一口鮮血,直直倒在了地上。

御醫告訴李睿,旬飛的身體受過損傷,如今又氣血兩虧,憂思太過,如果再勞累下去,恐怕連一年的時間都撐不下去了。

旬飛好似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情況,聽了御醫的話也是毫無反應。反倒是李睿,坐在床邊滿臉擔憂地問他:“你入京前的那幾年究竟經歷了什麼?”

旬飛眼角被淚水淋溼,輕輕露出一個笑來,“我剛才夢見衡荔了,夢見她拎著酒來找我。殿下,為什麼衡荔剛走我就想她了?”

李睿深深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衡荔出嫁的第二年春天,聖上就駕崩了。聖上喪儀,衡荔也未曾回來。李睿知道,恐怕這一生衡荔都不會再回這長安城了。

李睿登基後,便大刀闊斧做了許多改革。他善待周邊各國,並赦免了西戎族的奴隸身份,准許他們回到西北。

那日,夕陽無限好,旬飛站在城樓上,看著他的族人們騎著馬慢慢離開了長安。此刻他終於達成所願了,可他卻沒有想象中開心,為了這個所願,他弄丟了好多東西。

旬飛以為自己一生清醒,無牽無掛,但他終究遇到了衡荔。是他錯將愛當做了恨,親手將衡荔推入了萬丈深淵。他盡了一個皇子的職責,保護了這天下人,唯獨丟了他最心愛的人。他這一生又何曾有一刻是真的為自己而活的?

兩國戰事,若說有罪,萬民皆逃不過,那他又憑什麼將這罪過全算在衡荔的身上?這只不過是他自欺欺人,為自己找的藉口罷了!

他說從未喜歡過衡荔,到底是在騙衡荔,還是在騙他自己。只是這些都已不重要了。

如今,他只願衡荔下半生平安順遂,喜樂安康。

“朕是該叫你旬飛,還是淳于飛?”

李睿的聲音從旬飛身後傳來,旬飛回頭,“怎麼?我姓淳于就不是你的兄弟了?”

兩人相視一笑。

這最後一刻,旬飛終於是旬飛了。

旬飛死在了城樓上。

大願達成,油盡燈枯。

李睿應他的心願,將他的墓立在了西戎和大鄴曾經的戰場上。

尾聲

李睿登基的第十五年,蒙古大汗去世,衡荔的兒子繼承了大汗之位。

那年秋天,衡荔就縱馬去了西北,她脫下了蒙古服飾,還是穿著當年那件靛藍色衣衫。隨行侍衛只見衡荔來到了一處墓園,在墓前坐了好久好久。等到夜幕降臨,他們上前叫她時,才發現衡荔胸口插著一把匕首。

“旬飛,我來尋你了,我已經盡了公主的責任。如今,我只是衡荔,你一個人的衡荔。”

“小將軍,你若還是怪我,那我也只能下輩子再還了,所以,你可一定要來找我。”

(原標題:《戰功赫赫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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