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年崑山出現神秘貨船，男女在夜間活動頻繁，引警方懷疑牽出大案
2018年5月的一天，京杭大運河蘇州段。
夜幕到來，寬闊運河上仍有船隻徐徐航行，隨著一艘運船的緩緩靠岸，人影闌珊的岸邊停靠著數輛麵包車。
船隻剛一靠岸，麵包車上便陸續走下許多衣著光鮮亮麗的男女，粗略計算該有上百人之眾，待他們全部登船後，船隻再度開動，而後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就在登船點不遠處，幾名身著便裝的公安人員正在利用望遠鏡、監控攝像等裝置，仔細記錄剛才發生的全過程。
透過長達數日的守株待兔，這艘只在夜間活動，載有“俊男靚女”的船隻，即將被他們揭開神秘面紗！
那麼，這艘船為何會引起警方的注意？神秘船隻的真面目到底是什麼？
這一切還得從不久前的警方收到的一封電子郵件說起。
運河上的神秘來客
2018年的4月，崑山市公安局接到一封舉報郵件。
郵件內包含一個影片，點開影片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裝修得金碧輝煌的室內場所。
從周邊的佈局規劃以及桌子上碼得整整齊齊的圓形籌碼不難看出，這是一座規模不小的賭場。
賭場內可謂是人聲鼎沸，身穿黑白制服的荷官和服務生，一身休閒裝扮的賭客，神情戒備的安保人員，形形色色的人混跡其中。
除了這個影片外，發件人還提示，這個場景發生在一艘船的船艙中，而這隻承載著整個賭場的船隻，如今正在京杭大運河蘇州段逍遙法外。
崑山是江蘇省轄下縣級市，由蘇州市代管，也是京杭大運河的必經之處。
京杭大運河作為中國歷史上最為傑出的水利工程之一，運河蘇州段不僅鑄就了沿岸城市橋文化、米市文化、驛站文化的繁榮，還促進了江蘇與中原地區的經濟交流，在明清資本主義萌芽誕生時期，還推動了江浙一帶工商業走向繁榮。
直到今天，蘇州段運河依舊是蘇州地區水運交通的主要通道，運河沿岸成功孵化了許多新興工業區，為蘇州經濟崛起打下堅實基礎。
如此重要的經濟走廊，倘若被不法分子利用，會成為犯罪行為的溫床，此邪惡之風必須扼殺於搖籃之中。
於是，警方立刻出動，對崑山乃至整個蘇州運河上航行船隻進行監控。
蛇有蛇蹤，鼠有鼠路，儘管每天在運河上來往的船隻數以百計，但警方經過縝密的推理以及耐心的篩選，還是找到了神秘船隻留下的蛛絲馬跡。
首先，從影片中不難看出，賭場內燈紅酒綠，還伴隨著糜爛的背景音樂，倘若是白天出沒，那麼難免被運河上川流不息的其他貨船察覺，所以船隻應該是晝伏夜出。
其次，能容納下規模龐大的賭場，船隻的噸位肯定不小，少說也得是隻吃水數百噸的貨船。
循著這兩條判斷，警方一擊命中，迅速在運河瀏河段鎖定一艘可疑船隻。
瀏河源出太湖鯰魚口，向東北一路經過蘇州、崑山、太倉等城市，是崑山當地重要的交通樞紐。
透過調取監控錄影以及船隻往來記錄，警方發現，自2018年5月起，瀏河上忽然出現一艘百噸級的貨船。
按道理來說，這片水域出現更大噸位的貨船也不足為奇，可這艘貨船的可疑之處恰恰在於，它的航行時間完全符合警方的預想。
不僅如此，在調查過程中，警方還從水域周邊的居民處得知，深夜時分，常有一些衣著花花綠綠的男女登上這艘船，形跡頗為可疑。
初步鎖定目標後，警方旋即對這艘貨船展開調查，隨著探索的深入，更多的疑點逐漸暴露。
賭船風雲
透過調查員觀察發現，貨船的船艙部位被人用綠色的橡膠篷布包裹得嚴嚴實實，這種篷布一般是起到保護貨物得作用，還會輔以尼龍繩將其固定在貨箱之上。
既然用上了篷布，想必船艙內應該裝滿了貨物，可調查員卻發現貨船吃水線遠高於正常水平，看著像是船艙內空無一物的模樣。
不僅如此，從篷布的外觀不難看出，船主應該是精心打理過篷布，所以篷布上鮮有勒痕，根本不像是經常裝卸貨物後該有的模樣，更像是從一開始就固定此處沒有更替。
如此看來，這塊篷布似乎在遮掩著什麼。
循著此處貓膩，調查員又在勘測中發現，船甲板上掛著很多臺裸露在外的空調外機，不知因何緣故，原本雪白塗裝的空調外機被刻意刷上黑色油漆，倘若不是調查員觀察仔細，一時間還無法發現。
一艘在內河航行的貨船，就算是供船員日常生活使用，也犯不著安裝這麼多的空調，除非是船艙中有需要低溫儲存的貨物，可這艘船一點都不像是裝有貨物的樣子。
根據目前掌握的線索，警方進行推理：
首先，異常的吃水線代表船艙中空空如也，而此時使用篷布遮蓋船艙就顯得有些欲蓋彌彰。
隨後，聯絡到整齊的篷布可以看出，這艘貨船很少或是基本沒有裝卸過貨物，那麼它夜深人靜時航行與瀏河之上，裝載的又是什麼呢？
這一問題的答案，直接被暴露的空調外機以及水域周邊的居民揭露，顯然，這艘貨船真正的貨物是人。
所有證據糅合後可以指出，這艘處處透著詭異的貨船，其船艙內部應該別有洞天，哪怕其中並非郵件影片裡所展示的賭場，但聚集於此的男男女女，也絕對與非法犯罪活動脫不了干係，因為利用船隻作為犯罪活動據點在此前並非沒有先例。
2014年5月，東莞警方在麻浦區破獲一起以船隻做偽裝，販毒並聚眾吸毒的驚天大案。
那年3月，麻浦區民警在日常巡邏時，發現近來在麻涌、中堂及廣州增城所在東江水域，出現一艘來歷不明的破舊沙船。
沙船船艙用黑色篷布遮掩，每到凌晨時分，沙船都會停靠在岸邊，將一些等候已久的男女接上船，直到天邊泛起淡紫色晨光時，男女們才相繼被放下船。
光從這些特徵來看，活躍於東莞的這條沙船與本文的主角彷彿如出一轍，而東莞警方也覺得其中必有蹊蹺，便對沙船進行暗中觀察。
兩個月過去，警方基本掌握了這艘沙船的幕後操控者，以及整個販毒網路和運作模式。
同年5月14日深夜，當情報中的客人陸續登船，警方立刻駕駛著兩艘大馬力快艇，僅僅用十多分鐘的時間就從潛伏點趕到沙船遊弋區域，而後十幾名幹警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登上甲板，將船上所有人控制。
與此同時，在岸上等候的警察也向沙船主人藏匿的窩點發難，將主犯胡某在內的十名犯罪嫌疑人一網打盡。
令警方萬萬沒想到的是，破舊沙船內部包羅永珍，音響、酒杯、吧檯、打碟機等設施應有盡有，儼然就是一個精裝修的豪華夜總會，極盡奢靡。
在兩隻玻璃茶几中，警方找到吸食K粉的專用卡片，隨後被抓獲男女的尿檢結果顯示陽性，這下可算是人贓並獲。
有此先例存在，崑山警方對神秘貨船案件自然更加重視，自古黃賭毒不分家，誰又能保證貨船賭場內沒有涉及到聚眾吸毒呢？倘若有，那又是誰給這些人提供的毒品呢？
案件的水太深，牽涉範圍太廣，警方不得不從長計議。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
透過一段時間的定點觀察，警方總結出賭船的行動規律。
每天7點半左右，太陽落山不久，賭船便從停泊處徐徐開出，前往第一個接送點。
這時，河岸邊上便會默契地駛出數輛麵包車，從麵包車上走下數十名疑似賭客的人員，待他們全部登船後，船隻開動，如同觀光船一般以極慢的速度在瀏河上航行。
直到11點半，船隻再度靠岸，第一批人員相繼從船上撤下，此時同樣會有面包車在岸邊等候，將賭客們送離現場。
此時，船隻要麼原地拋錨休整，要麼前往下一處地點，等到凌晨12點半，又一批賭客上船，船隻照慣例開動，直到凌晨4點半天將破曉時，賭客才離開，此時，完成一天任務的船隻回到停泊的碼頭，進入休眠。
緊接著，警方分頭行動，一邊對下船後的賭客進行跟蹤，一邊查明船主的身份。
儘管麵包車們在接到賭客後都是分頭行動，顯得十分隱蔽，但在覆蓋整座城市的監控系統面前，就有些掩耳盜鈴的味道了。
警方發現，大部分賭客的住所分佈在崑山市各個區域，並沒有統一的特徵，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這些賭客在崑山都有固定的住所、較為穩定的工作，並非遊蕩的社會人士。
而其中小部分賭客的行蹤與身份就有些可疑了，每天賭船散場後，他們被統一接送到港口附近的平望鎮，在一家名為南斯賓館的大酒店下榻。
這批人看上去沒有正經工作，每天的活動時間與賭船高度一致，倘若沒有經濟來源，那麼是什麼支撐他們在酒店中長住的？
警方推測，他們極有可能就是賭船上的工作人員。
於是，警方聯絡上南斯賓館的工作人員，並從他們口中得知，這批人是以旅遊團的名義入住南斯賓館。
起初，酒店的工作人員很納悶，崑山並非旅遊城市，周邊幾乎沒有任何值得一探的旅遊景點，再閒得慌也不至於到崑山來旅遊。
儘管認為其中必有貓膩，但看在這些人都願意配合酒店工作進行實名登記的份上，工作人員們沒有為難他們。
工作人員沒想到的是，這些人一口氣便住了一個多月，而且每天晝伏夜出，絲毫沒有半點旅遊團的樣子，更像是夜場工作者。
另一方面，警方調取崑山市船舶登記機關的記錄得知，這艘賭船船主是一個名為姚建國的中年男子，但如今賭船的操控者卻另有其人。
當警方得知這位幕後船主的名字時，在場警察皆是瞠目而視，隨後又有種撥開雲霧見月明的感覺。
幾個月前，姚建國將船隻租借給他的朋友曹鵬飛，而曹鵬飛這個名字在崑山警方耳中可謂是如雷貫耳。
因為早在2015年，曹鵬飛便因開設賭場罪被判處3年9個月有期徒刑，在犯罪率較低的崑山市，當初曹鵬飛這起案件如同平地起驚雷，成為崑山市各個公安局研究、討論的典範，還掀起了一陣打擊黃賭毒的浪潮。
2017年10月，曹鵬飛因在獄中遵守監規，接受教育和改造，確有悔改表現，所以獲得假釋出獄。
未曾想時過境遷，曹鵬飛卻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再度開設賭場牟不義之財，朝著黑暗的道路狂奔不止。
除了定點觀察外，警方還派出臥底混進賭客們平時出沒的聚會場所，透過牌桌往來與他們建立初步聯絡。
取得賭客的信任後，臥底人員從賭客口中得知，賭船上主要有兩種玩法，分別是二八槓和筒子，每次下注至少1000元起步，上不封頂，有時候一把牌能達到幾十萬甚至上百萬。
而這種玩法的獎勵則更為誘人，倘若賭對，1000元至少可以翻一番便成2000元，如此類推。
強烈的金錢誘惑下，不少賭客對其趨之若鶩，當僥倖心理佔據上風，賭客也就被賭船套牢，深陷泥潭。
隨著臥底的深入接觸，賭客表示願意帶臥底進賭船的局子玩上幾把，並順勢將賭船的出沒規律和進入方法告訴臥底。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經過一個多月的偵察與規劃，警方最終決定在2018年5月9日這一天實行收網行動。
收網行動與慾望深淵
之前透過調查員的觀察，警方發現賭船隻在洞庭湖橋東側到東城大道西側長達10km的水域上航行，在實地勘察後，警方將沿岸一些便於躲避逃竄的林區以及追捕過程中容易誤傷居民的住宅區、商業區排除，最終選定出最佳的收網地點。
同月9日17時，崑山市公安局集結特警、水警、屬地派出所總計200餘警力，調出3艘快艇，行動指定水域編織出隱秘的包圍圈，只待夜幕降臨獵物落網。
行動前，考慮到賭船工作人員和賭客面臨警方的突襲時可能畏罪潛逃，而瀏河水域最深可達7-8米，倘若潛逃者水性不佳，或許會出現生命危險，因此警方事先安排了救生員和許多防溺水裝置，以應對突然情況的發生。
一切準備就緒，行動開始。
為免打草驚蛇，警方在發現賭船開始營業後並沒有輕舉妄動，而是派遣兩艘快艇先後經過賭船，繞到賭船後方不遠處。
當賭船上負責望風的人看到執法快艇經過時，臉上卻是浮現出驚慌的表情，但看著快艇遠去，便以為只是水警日常巡邏，警戒之心鬆弛。
這時，兩條快艇一條在東，一條在西，對賭船形成包夾之勢，隨後，警方繼續耐心等待，直到第二天凌晨1點，第二批客人上船後，警方確定賭船並沒有察覺到一樣，這才展開抓捕。
隨著指揮部一聲令下，三艘快艇以最快速度駛向賭船，並用堅固的船頭將賭船兩側牢牢頂住，特警人員以雷霆之勢登上船甲板，甲板上的望風人員頓時嚇得不敢動彈。
緊接著，特警以戰術動作衝進船艙內，不到一分鐘時間便將船上每一個角落控制住，收網行動順利完成。
在搜查船艙過程中，警方清點出150萬現金，從pos機中調取200多萬元的交易記錄，包括船主曹鵬飛、賭船內部人員、賭客在內，總計124人被捕。
案件至此告一段落，而那些尚未揭開的謎團，也從主犯曹鵬飛的口中得到解答。
自2017年出獄以後，曹鵬飛並非沒有想過改過自新，認真找一份工作腳踏實地地生活，他也確實為此付出努力。
可一段時間後，他卻逐漸對平淡的生活感到厭倦，懷念起以前的日子，那時自己身為一間賭場的主人，每天在牌桌間巡視，如同領主視察自己的土地，並接受賭客們的問好致意。
不時在賭桌上一擲千金，作為賭場的操控者，他明白如何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銀行卡中不斷向上躍動的數字就是最好的證明。
當曹鵬飛開始沉醉於自己過去的“光輝歲月”時，一股邪念也從心底最深處湧現，它代表著曹鵬飛心中對金錢的慾望，最終，曹鵬飛選擇迴歸老本行。
吸取上次被捕的經驗，曹鵬飛意識到定點賭場容易被警方察覺，於是他聯絡好友姚建國，以每天6000元的昂貴价格從他那兒接手一艘閒置的貨船，並將其改造成賭船。
隨後，曹鵬飛又招納了一批沒有工作的社會流動人員，給他們開出高昂的工資，將他們安排在賭船運作流程中的各個崗位，有的化身荷官主持牌桌；
有的在場間維持秩序；有的在船甲板上望風，提防水警；有的開著一趟趟麵包車，將賭客送到岸邊。
沒錯，他們就是那批偽裝成旅遊團住在南斯賓館的可疑人員。
為了保證自己能夠盈利，曹鵬飛還招募了不少資深賭客，將他們任命為洗碼人，讓他們利用高超的賭博技巧微妙地控制輸贏，為他盈利。
賭桌上從來都是零和遊戲，有人賺錢自然就有人虧錢，更何況所有出現在桌面上的賭資都在緩緩地向賭場主人流去，這就意味著幾乎所有來到船上的賭客不可避免地滑向一個結局，一敗塗地。
十賭九輸，有輸便有借，一些輸紅眼的賭徒甚至不惜借上高利貸，幻想在下一局扳回一城，而開放高利貸就成了曹鵬飛的拓展業務，他以10000還300的利息借出，恨不得將賭徒最後一滴血榨乾。
一整個運作流程走下來，賭船每天都能給曹鵬飛帶來幾十萬的盈利，令他賺得盆滿缽滿。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當曹鵬飛被慾望完全操控的那一刻，也預示著他終將被慾望葬送。
經過法院審判，曹鵬飛回到他熟悉的監獄，那些為虎作倀的賭場工作人員也得到應有的懲罰。
一場縱賭百家貧，後車難鑑前車覆。
賭博就像魔鬼撥動的天平，天平的兩端並非簡單的贏錢與輸錢，而是理智與毀滅，當你坐上牌桌的那一刻，理智已然消失，天平不可避免地向毀滅傾斜，一切都已註定。
因此，珍愛生命，遠離賭博。
編輯：李冕智
責編：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