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悲傷逆流而上

那是一個冬天，是1938還是1939年，沒人知道了，御臨河畔，重慶的冬天大多數時候很冷，寒氣往骨子裡面侵。萬的棉衣是父親的大棉衣改出來的，瓜皮帽耷拉著擋住耳朵，母親在前面領頭走著，這條路萬從來沒有走過，河道很窄，河兩邊都是小路，眼見著路和河都彎到了盡頭，但走過去一看，又拐出去老遠，好像永遠沒有盡頭。川東丘陵居多，小路也起伏不平，到不了太高的地方，看不見那蔓延到盡頭的無數的丘陵，看不見腳下的路會通往何方，甚至100米往後去了哪裡都讓人捉摸不透。

小河靜悄悄的流過來時的路，萬感覺自己完全走不動了，看著母親的背影和凌亂的頭髮，有點想哭，但他明白，哭再兇母親的步子也不會停歇。

母子倆默默地走著，母親說過：“永遠也不得回來了，我們要去河的上游，從重慶地界走到達州地界。”萬不是太明白，但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他就像一條小船，被推著搖搖晃晃的往前走，以後再不能跟平一起下河捉螃蟹了，他想著，突然一個有趣的念頭從他心底冒出來：也許夏天我在上游窩趴尿，會流下來，等平娃去河頭舀起喝。萬步子慢了下來頓了頓，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一瞬間又加快了腳步。

萬和母親，以及村子裡面的人都不知道，這條河來頭還有點大，大家都稱呼它叫長河，但它還有一個比較霸氣的名字，叫御臨河，說不定600年前的今天，建文帝也走在相同的小路上逆流而上，躲避著什麼，尋找著什麼。

苦難早已降臨到中華大地，萬此時約莫六七歲，他們家離重慶市區還有幾十公里，他感受不到這場浩劫，但近地裡也有太多大事了，首要的一件就是父親去世了，母親已經哭幹了淚水。萬不知道父親怎麼去世的，聽母親說是自己家跟叔家產生了什麼糾紛，叔嬸去燒了紙告了陰狀，閻王爺就把父親帶走了。

他們家的房子和田地也被叔收走了，萬知道他們無家可歸了，所以一直走著陌生的小路，一路走向陌生的目的地，什麼都沒帶走，除了滿身心的悲傷和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