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三媽

三媽

三媽就站在門前的竹林邊和父母高興地說著話,我看不清三媽的臉,也聽不見他們在說啥,我想走過去……一激靈,醒了。又夢見三媽了。可三媽已躺在楊堂村的老墳裡陪伴先輩7年多了。我眼睛溼潤,睡意全無。

2016年的農曆5月14日,三叔打電話說三媽想喝泥鰍湯。我早早下班,買來了泥鰍,熬了一鍋湯,裝了一保溫杯並和做好的飯菜一併帶到醫院。三媽氣色還不錯,紅白的膚色中透著病人所具有的黃色,聲音不大,但還清楚。我們餵了她三小湯匙泥鰍湯後,她艱難地輕輕動動頭,閉上眼。我們知道她不想喝了,就不再餵了。她靜靜地躺在床上。

過了一會兒,她睜開眼,沙啞著說心裡很著急。醫生來了,查看了一番,走出病房來和我們商量:情況不好,是不是進

重症監護室

。我們把醫生的話告訴了三媽。我們在病房外面的過道商量:不進重症病房她難受。進了怕好好的人進去折騰一番出來,我們接受不了。我的意思是不進,在家人的陪伴下說說話,看著心裡踏實。

三媽在問:“醫生咋還不來?”我們知道她很難受。看著她急切的樣子,決定進重症監護室。

在醫生的安排下,我們幾個把三媽輕輕地抬到活動病床上。吊針沒拔,氧氣沒取。我雙手穩穩地握緊床頭,緊緊盯著三媽的臉,推著活動病床,出了14樓的病房去四樓的重症監護室。在樓梯間,大家都沒吱聲,靜靜地,好像電梯沒有執行一樣。從電梯間出來,我看三媽的臉由白慢慢變黃,眼光也慢慢變淡。我大聲喊:“三媽!三媽!三媽——”三媽沒有反應,臉色已變的蒼黃,眼睛也慢慢閉上了,頭歪向了一邊。我大哭……

從十四樓到四樓,幾十秒的時間,一個還說話,思維清晰的人,沒有了。。。。。

幾天前,三媽從武漢回來,我到醫院去看她,一見我就說三叔:“把曉鵬買的甲魚錢給他。”我說:“提這幹啥呢!”醫生在查房,她不斷地說著感謝的話。

這樣一個認真清楚的一個人,爭強好勝的一個人,雷厲風行的一個人……一聲不吭,頭也不回地走了。。。。。

幾年來,送走了幾位親人。眼睜睜看著親人的離去,三媽是第一人。很長一段時間,我總感覺在夢裡一般,恍恍惚惚,提不起精神:人算什麼呢?勞苦一生,為兒為女,為名為利,一口氣,一閉眼,啥也不說了。

那一晚,風雨如磐,路如河流,淚如河流,車如小舟,一路哽咽……送三媽回楊堂老家。三媽的點點滴滴浮現在眼前:

我在何觀校上學時,三媽教我語文。夏天的一個下午,第一堂,他檢查學生洗澡沒有。教室門口放著一個盛滿水的桶,她讓學生站成一隊,一個個進教室,她站在門口,把每人的胳膊用手指一抓,顯出白印,就說明洗澡了,她生氣地把這些學生按進水桶裡一沁:“還下河洗澡不去?”被沁頭的學生,抬起水淋淋的頭,都說不洗了。輪到我了,一抓,白印明顯,三媽說:“再洗揍你,滾下去吧。”我弓著腰,出出溜溜跑到座位上。是親三分顧,我知道三媽是愛我的。

86年我到盧醫初中上初三,插班考試沒考上,是三媽給說進去的。一天上午,吃飯時,三媽跑到學校,給我送了一玻璃瓶鹹蘿蔔絲,裡面還拌著

芝麻

,很香。

89年師範畢業,三媽已經是盧醫小學的校長,跟著她學教學。當時盧醫小學教風很好,三媽又重視培養青年教師,學習了很多的知識,為從事教育工作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後來調整工作,三媽也是跑前跑後張羅。我們有斷時間忙,孩子沒人照管,三媽從武漢回來,主動提出來照看孩子,每天三爹和三媽兩人從南關來到西關,給孩子們做飯,看見有髒衣服,就洗,把家裡收拾乾淨才回去……

三媽對我們的好,就像我父母對他們的好。文革時三叔被監禁,父母整天安排送飯。在村裡開批鬥會,瘦弱的母親跑上去掀了批鬥桌。三叔去

周口

上學,三媽教學,兩家地也沒分開,一起種收……楊松整天跟著父母,吃住在一起。有了好吃的,母親總是先叫楊松吃,我還心裡暗暗埋怨母親的偏心。

這就是一家人,互相邦扶。一家團結,一家興旺。

三媽去世前一年,三叔說老墳進不去了,得另找墳地。我也很贊同,並且說服父母,只留下一塊自留地,其他的儘可換,目的是讓這一大家子的根還在一起,在另一個軌道上也能生活在一起,互相照應,子孫後代也放心。逢年過節,去看看,心理上得到安慰。所以,我也不斷找人去檢視,基本確定了地方。老輩人後事安排好了,有了一個好的歸宿,做晚輩的心裡就踏實。 2016年5月15日上午,父母從老家來看三媽,上午吃了飯後,媽對三爹說:“爹媽生了這麼多兒子,都不在身邊,感覺不好吧。。。。。”三叔當時大哭。父母是不想上東坡的。我也在做工作,老墳進不去了,早晚得找新的墳地。父母也同意了。

三媽跟著爺奶也不寂寞的。

逢年過節,回祖墳送錢,總對孩子們說:“我們不能忘記你三奶對我們的好。人呀,總要記人長處,記人恩情。”

在煙火氤氳中,三媽浮現在眼前,高大的身軀,胖胖的臉龐,一臉微笑……我趕緊喊孩子們:“來給你三奶磕頭……”

白紙黑字,嗚呼哀哉!嗚呼哀哉,伏惟尚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