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鄉桑葚來

東晉十六國時期,前涼的第九位君主張天錫曾向人介紹桑葚:“桑椹甘香,鴟鶚革響,淳酪養性,人無嫉心。”君主都讚譽有加的果子,想必讓當時沒吃過的人無限垂涎。

但當時這小小的桑葚,卻沒能引起魏晉南北朝時期更多達官顯貴的關注。在此之前,人們一直專注於絲織品的生產,如《史記》:“齊帶山海,膏壤千里,宜樹桑麻”和“鄒、魯濱洙、泗,頗有桑麻之業”。直至唐、宋時期,農桑受到高度重視,被大量種植並逐漸形成規模。

自人類開始養蠶,為了讓蠶長得更好,結出的絲更柔韌,桑樹便成了最早被人工馴養種植的野樹之一。隨著規模種植的發展,這種鄉野間原本不起眼的果樹在百姓心目中有了一席之地。

專家在研究《詩經》時也發現,“桑”提及的次數比其他植物多,遠超當時的主要糧食黍稷。

《詩經》:“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于嗟鳩兮,無食桑葚。”另有《隨息居飲食譜》“桑椹篇”:“甘平。滋肝腎,充血液,止消渴,利關節,解酒毒,祛風溼,聰耳明目,安魂鎮魄。可生啖,宜微鹽拌食,可飲汁,或熬以成膏,或爆幹為末。設逢歉歲,可充糧食。”桑葚雖不起眼,長得又小,卻實實在在地可作為“備用糧”。正如民間的一句俗語“一畝桑園,十畝莊田”。

似是故鄉桑葚來

賞味期較短又不易儲存的桑葚,從被當做果實食用,再到釀酒、入藥,可以說是物盡其用。《本草綱目》記載:“桑葚,一名文武實。單食、止消渴,利五臟關節,通血氣,久服不飢,安魂鎮神。多收暴乾為末,蜜丸日服。搗汁飲,解中酒毒。釀酒服,利水氣,消腫。”桑葚釀的酒因其色澤,也被稱作“紫酒”,曾是于闐國皇室宴請中原使者的“國賓酒”。

“嘖嘖雀引雛,稍稍筍成竹。時物感人情,憶我故鄉曲。故園渭水上,十載事樵牧。手種榆柳成,陰陰覆牆屋。兔隱豆苗肥,鳥鳴桑椹熟。”白居易在回憶鄉間和弟弟無拘無束的生活時思緒如潮,便有了《孟夏思渭村舊居寄舍弟》。這首詩讓我不禁想起兒時和小夥伴們在桑樹下大快朵頤,嬉笑著相互吐著發紫的舌頭的情景。

其實,不僅僅是白居易,將對桑葚的讚美寫進詩文的古人大有人在。歐陽修在暮年時重返潁州,寫下《再至汝陰》,其中提到:“黃慄留鳴桑葚美,紫櫻桃熟麥風涼。朱輪昔愧無遺愛,白首重來似故鄉。”把苦難歲月過出了豁達之感的“大清第一硬漢”洪亮吉,在53歲時給和碩成親王寫了一封痛陳時弊的書信,之後被嘉慶皇帝流放伊犁。他在《伊犁紀事詩》中寫道:“鵓鴣啼處卻東風,宛與江南氣候同。杏子乍青桑葚紫,家家樹上有黃童。”

我們常用“滄海桑田”感嘆一眼萬年的歲月驟變,而看似平平無奇的桑葚,從始至終都沒有改變它的味道,或許是因為再吃到它時,那無憂無慮的童年已經遠去,我們唏噓歲月匆匆,才更珍惜齒間這樸實的酸與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