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李朝敬:那隻喚醒莊子的蝴蝶

那隻喚醒莊子的蝴蝶

文/李朝敬

散文|李朝敬:那隻喚醒莊子的蝴蝶

(網路圖片)

週末騎行,這次選了一條很鄉土的小道。大路上機動車太多,你騎著車,忽然從身邊駛過一輛接一輛大大小小的機車,很不安全,也很煩。小道卻很好,很少有機動車,而這條小道,平常,幾乎連人也很少。

這是一條偏僻的小道,只偶爾有幾個附近的老人來這裡遛個彎。小道很窄,兩旁是樹林,以楝子樹和白蠟居多,也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綠化樹。樹下是冬青、石楠球,更多是茂密的雜草。夕陽西下,林子裡十分清靜,要不是成群的麻雀嘰嘰喳喳,應該更好一些。

大約走了一里多地,前面出現了一道溝,沒路了。我折回,找了一條更小的道,試著能不能走出去。轉了一圈,又繞到那條深溝的旁邊,還是沒有路。

這是一條廢棄的小河溝,溝邊長滿了荒草,溝裡面只有很淺的水,幾隻青蛙在練聲。好像還有小魚,因為水面上不時出現一個個小小的圓暈,應該是小魚們在嬉戲。兩隻灰喜鵲清閒地散步,在草叢裡尋找著美食。忽然,一直黑色的蝴蝶從樹叢裡飛出來,在我面前畫了一個美麗的弧圈,隨著風飄過河溝,消失在另一片樹林。

這隻蝴蝶很驚豔,除了翅緣略帶白色橫紋,翅膀中間有幾點寶藍色的圓圈,幾乎通體墨黑。我看它振動雙翅,翩然而去,行色匆匆,不知到底在做什麼。黑蝴蝶不常見,據老人們講,黑蝴蝶又叫鬼蝴蝶,一般不在熱鬧的地方出現,它似乎更喜歡深林和野水。這隻黑蝴蝶,翩然而來,翩然而去,像一個夢。

難道是喚醒莊子的那隻蝴蝶?

《莊子·齊物論》記載:“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原來,莊子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蝴蝶,醒來後有所悟,大概蝴蝶做夢的時候就變成了莊子自己。因為莊子一直追求精神的自由,但是現實卻十分殘酷,自己只是一個漆園小吏,有志難伸的苦悶始終纏繞著痛苦的心。怎樣才能實現自己的理想,也許只能追求自我精神的解脫。於是,莊子嚮往無生無死、無物無我的太上之境。在《逍遙遊》中,莊子也表現出這種浪漫的想法,“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遊無窮”,最終達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我不是莊周,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做了一個蝴蝶夢,還是不過借蝴蝶來表達某種訴求。或者是厭倦了塵世的喧囂,有種想逃離的感覺。我認為,莊子是清醒的,至少是能夠認清現實和虛幻分野的,也清楚地明白自己的處境——終究是難以逃離。所以,只能在真實和虛幻之間徘徊不已。

而世俗之人,渾渾噩噩於塵世,汲汲乎名利,囿於柴米油鹽醬醋茶,雖然也向往自由,但實際上並不能得到。退而求其次,俯仰於天地之間,略無愧怍,能夠獲得片刻的清靜,也足慰我心。

就像這次騎行,走到無路可行,閒看綠樹青草蔥蘢茂盛,體味著大自然勃勃生機,心中恬然自安。工作和生活中的不快都可以放到一邊,什麼也不想。就像這隻黑蝴蝶,翩然而來,翩然而去,它似乎也沒有考慮自己是不是莊周。就像清代的張潮在《幽夢影》裡說:“莊周夢為蝴蝶,莊周之幸也;蝴蝶夢為莊周,蝴蝶之不幸也。”莊周夢蝶,遠離塵囂而得逍遙,果真是幸運的;而蝴蝶化為莊周,由逍遙之境而沉淪於世俗喧囂,也的確是大不幸了。

很長一段時間,我鬱郁滿懷,想有所歌詠,卻又不得時調。遂埋頭讀書,常嘆惋《詩經》之樸實清麗、《楚辭》之華美堂皇,然而依舊難以釋懷。至於讀史,倒是瞭解了不少逸聞故事,似乎也並沒有讓自己增長多少智慧。偶爾讀一讀《世說新語》,除感慨一番魏晉風度,其實無所得。沒想到,這隻黑蝴蝶翩然而來,似乎給了我不少提醒,在無路可行的時候,不妨握一握莊子老先生枯槁的手。

想到這裡,我循著原路慢慢往回走。偶遇一個老農,騎著車,車後座上掛著兩個塑膠桶,桶裡裝著水,原來是去林中澆菜。林深處好像還有幾個年輕人,蜷臥在吊床上,抽著煙,各自玩著手機,時不時地發出一陣怪異的笑聲。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沒有種菜,也不喜歡玩手機,所以不知道他人的快樂。自然,也不曉得他們是否也見到那隻黑蝴蝶,是否也認為這就是喚醒莊子的那隻蝴蝶。

散文|李朝敬:那隻喚醒莊子的蝴蝶

【作者簡介】

李朝敬,山東莘縣人,中共黨員,工作之餘喜歡文學創作,尤喜詩歌、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