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其實是一個漂泊的群體,漂浮是永遠的命運

暗面的上海

——論唐穎《個人主義的孤島》

文/張娟

唐穎善寫上海,從1986年在《上海文學》發表處女作《來去何匆匆》以來,寫作了多篇以上海生活為中心的作品,如《麗人公寓》《阿飛街女生》《家餚》等。誠如程永新所言,唐穎的確是一位具有突出南方氣質的作家。

所謂南方氣質,就意味著作家更多關注充滿煙火氣的日常生活,其藝術筆觸相對顯得輕盈細膩,帶有某種突出的空靈色彩。這一點,與北方作家更多關注思考家國問題的那種宏大敘事品格,與北方作家藝術筆觸普遍的厚重粗糲,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個人主義的孤島》是唐穎長篇小說新作,最早刊載於《收穫》長篇小說2020年秋卷。小說描寫的是1930年代的上海,小說的主體都是女主人公明玉1930年這一年的遭遇。1930年深秋一個夜晚,上海西區豪華的海格路公寓樓錢前,金髮濃妝的女子娜佳開車,在街邊扔下一個醉漢絕塵而去,這個醉漢是小格林,明玉好姐妹金玉的兒子,明玉為了挽救格林,回憶一步步展開。在國際化的大歷史背景下,形形色色的人物依次登場。現實與回憶相互穿插,如同水墨渲染,一段發生在大上海的故事慢慢顯影,隨著明玉的回憶與講述日漸清晰。這篇小說在現有的上海書寫中向細部延展,開始關注在繁華的三十年代上海都市暗面的那些活躍在上海都市空間但卻常被忽視的群體,體現出歷史的眼光和世界性的視野。

人類其實是一個漂泊的群體,漂浮是永遠的命運

唐穎《個人主義的孤島》是一部時空轉換很大,具有歷史的縱深感的小說。

馬歇爾·伯曼在談到現代時間和空間經驗的改變時說:

“所謂現代性,就是發現我們自己身處一種環境之中,這種環境允許我們去歷險,去獲得權力、快樂和成長,去改變我們自己和世界,但與此同時它又要威脅要摧毀我們擁有的一切,摧毀我們所知的一切,摧毀我們表現出來的一切。”

事實上,唐穎筆下的三十年代的上海,這種出走和流徙帶來的空間改變有時是一種主動的選擇,更多也是被動的離開。

小說中的女性從貧窮的蘇州、常州、揚州鄉下來到繁華的大都市,實現的是階層的躍升和命運的改變,是一種全球經濟秩序劃分帶來的人口流動,白俄貴族們流亡到上海,則是一種被動的空間改變。小說選取1930年代上海的某一年的橫截面,這些來自不同空間、不同國別的人在命運的安排下出現在同一個空間場域中,並互相交織碰撞,如連環套般勾連起一個個故事。之後他們又在命運的捉弄下失散。空間的碰撞,既是一種改變,也是一種摧毀。

掩卷沉思,會發現小說的敘事方式很獨特,像是水面上投下一粒石子,盪出陣陣漣漪。一開始小說便留下一個懸念,金髮濃妝女子開車,在路邊扔下一個醉漢絕塵而去。這個女子是誰?被扔下的醉漢又是什麼背景?這背後有什麼樣的隱情?為什麼要扔在海格路公寓門口?小說留下一系列疑問。但作者不疾不徐,不是馬上將隱情和盤托出,而是一點一點拂去迷霧,從不同角度,不同時空慢慢將這一事件還原。

一個橫截面的空間指向了線性的時間,牽扯到的是從維新革命到上海時期,從白俄到上海的一段頭緒紛繁、跌宕起伏的歷史。

小說的結尾則具有現實性。明玉一直以來的的目標就是把小格林送出中國,並把美玉逐出外灘。在這場傷寒症中格林先生和阿金、阿菊躲過劫難,美玉死了,小格林回了英國,明玉得償所願,離開上海去了美國舊金山。和如今的現實有了一種微妙的呼應。多年以後,明玉開始系統學習和研究日本歷史,嘗試探究為何日本會產生軍國主義的思想和暴行。這是一種救贖,也是一種反思,給這段上海的悲歡離合增添了理性的光輝。

人類其實是一個漂泊的群體,漂浮是永遠的命運

王安憶在《傷心太平洋》裡說:“人類其實是一個漂泊的群體,漂浮是永遠的命運。太平洋的島嶼是縮小的地球景觀,島嶼就是大陸,海洋也許是人類最後的歸宿,是人類漂流的盡頭。”

唐穎的小說寫的就是人類作為一個漂泊的群體命運,不管是白俄流亡者,還是中國的革命黨人,還是這些流徙在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每個人都沒有一塊陸地可以永久停靠,每個人都在不停地漂泊流徙。

小說題為“孤島”,一方面相對於整個鄉土中國來說,上海以其獨特的城市化的景觀和道德取向、價值觀念形成了如同“飛地”的孤島,另一方面相對於整個上海而言,海格路公寓以其華洋雜處的風貌,身份背景迥異的跨國居民的聚集方式形成了另一種“孤島”,這一孤島上的居民,可以說是“個人主義者”,他們努力在亂世中儲存自己,他們的身上流淌著血脈聯絡著上海的歷史,他們出走異國,散落世界各地,他們的基因裡也依然留存著上海的印記。

這是一個在全球化視野下的上海故事,華洋雜處的海格路公寓是上海近現代歷史的縮影,也是中西融會的海派現代性的展示,在中國和西方的時空交叉與對視中,這個故事將唐穎的“上海書寫”推向了更為幽微深邃之處。

人類其實是一個漂泊的群體,漂浮是永遠的命運

《個人主義的孤島》

唐穎 著

上海文藝出版社

《個人主義的孤島》是作家唐穎最新創作的長篇小說,首發在《收穫》長篇小說2020秋卷。這部小說以個人命運為線索,貫穿著歷史維度,經緯交錯,密密織就,再現了上海90年前形態各異、散發著聲響和溫度的立體生活圖景。

上海文藝出版社

上海文化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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