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海選”300餘位方言發音人:不能離開過家鄉 還不能文化高

日前,在陝西省政府新聞釋出會上,陝西省檔案館官宣“歷時5年的陝西方言語音建檔工作已經完成”,建起了包括全省107個區縣在內的全省方言資料庫,包括單字、詞彙、語法、地方口頭文化等,已經全部採集完成建檔。這一保護方言的浩大工程,在國內也十分少見,讓我們一起去了解方言採集保護背後的故事。

全省首次系統地對方言進行建檔保護 叢書既能讀又能聽

3月25日,陝西省檔案館保管處處長、十卷本《陝西方言整合》副主編汪明哲介紹說,從2016年起開展方言語音建檔工作,完成省市縣三級方言語音資料庫建設,已出版《陝西方言整合》叢書6卷(含寶雞卷、渭南卷、銅川楊凌韓城卷、榆林卷、延安卷、商洛卷),拍攝方言紀錄片《陝北話》在陝西電視臺播出。

陝西話近年來在熒幕上裡頻頻出現,比如《武林外傳》《裝臺》等,為這些影視劇增添了不少亮點,引起全國各地很多人模仿學習。“十里不同音”,陝西語言資源豐富,方言種類繁多,陝北、關中、陝南三地方言差異大、情況複雜,各種方言在互相影響、互相滲透中還在不斷變化發展。2016年陝西省人民政府辦公廳印發《關於支援開展方言語音建檔工作的通知》,為全面調查整理陝西方言、保護方言非物質文化遺產,省檔案館以“解密陝西方言密碼,全面儲存陝西記憶”為宗旨,充分利用檔案收集、整理、保護方面的優勢,在全省範圍開展方言語音建檔工作。

“這是全省首次系統地對方言進行建檔保護,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由各區縣檔案館工作人員和以高校教師為主的專家團隊一起入戶,進行了長達4年的調查採集整理工作,反覆修改論證驗收,保障方言建檔工作的高質量完成。”汪明哲告訴記者。專案採取紙筆調查和錄音錄影的方式,對方言語料進行全面記錄整理,並且進一步開發,彙集出版《陝西方言整合》系列叢書。叢書以地市為單位,共計十卷、超過千萬字,提供方言音訊120G左右,是一部既能讀又能聽的方言工具書,想聽哪個地方的方言,掃描二維碼即可,對身處異鄉甚至國外的人來說,更有非同尋常的意義。在內容方面,不僅記錄了陝西各縣區方言的聲母、韻母、聲調、連讀變調、單字、規定詞彙、語法例句,還尤其重視以方言為載體的地方文化的整理,收錄了大量的方言自選詞彙以及民歌、曲藝、戲劇、故事等,建立了內容完備、體系健全的方言語音檔案資料庫。除以縣城為定點採錄方言音影片外,還增設如西安回民方言、陝南一些南方方言孤島布點,從總論、語音、語法、詞彙方面立體展示了陝西地域方言風貌,還透過對以方言為載體的民間歌舞、戲劇、曲藝的經典記錄,展現了陝西豐富個性的文化魅力。

方言是有感情、有溫度的。方言是世界上最美的音樂,是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最先聽到的聲音,也是離開這個世界時最後呢喃的聲音。三秦大地語言文化承東啟西、南腔北調,有其豐富且獨特的風韻,儲存、展示、開發利用地方方言,是弘揚優秀傳統文化、宣傳陝西的有聲行動。

“海選”發音人條件很苛刻 為後代留住鄉音

十卷本《陝西方言整合》副主編、陝西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文學博士柯西鋼介紹說,透過對方言的記錄、整理、保護,再到以後可能的開發利用,喚起人們對方言的保護意識和熱愛。背後有基層檔案人員、專家團隊以及方言“發音人”的辛勤付出,在建檔過程中,也有很多不為人知的“小秘密”。

比如,在每個縣區“海選”最純正的“發音人”,條件十分“苛刻”,文化程度不要高,小學初中就合適,太高了就會受到普通話發音的影響;基本是老年人,而且最好從未離開過家鄉,來保證方言的“原汁原味”;一般都是男性,女性因為婚嫁可能會離開從小生長的地方,導致發音出現變化;所有的“發音人”都要講同一個故事,就是《北風跟太陽》,因為這段故事是方言調查的基礎性條目,可以體現出方言的很多要素……

據介紹,根據方案,在全省107個市區縣均設定調查點,以縣城為中心,方言差別大的一個區縣可以設幾個調查點,因此最後共有122個調查點。比如西安,就有城六區方言和回坊方言之分,山陽有3個點,米脂也有2個點。

確定調查點後,首先要“海選”發音人,每個點一般至少兩個發音人,因此發音人隊伍至少有300多人。要求從小在本地長大,成年後沒有長期離開家鄉去外地,文化程度不能高,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的過程,發音人普遍都是老者,有的人在建檔的過程中已經去世,令人非常遺憾。確定發音人後,開始紙筆記錄的過程,有時候需要一週時間,接下來是錄音攝像過程,一個點往往合計需要十多天。調查、攝錄內容有規定文字,單字1000字,詞彙1200詞,講故事《北風跟太陽》等,自選文則體現地方文化,包括諺語、歇後語、山曲、酒麴、民謠、地方戲曲(唱段)等。

“陝西方言很有特點,比如說‘腦袋’這個詞,陝北地區叫‘腦’(náo),關中叫做‘sa’,陝南叫‘腦殼’。”柯西鋼教授說,現在有些人存在偏見,覺得方言“醜”,不好意思說。其實方言和普通話並不矛盾,普通話主要是交際功能,方言除了交際還有文化功能,是維繫感情的紐帶,更是一種文化和情感的傳承,在異國他鄉,人聽見鄉音就瞬間覺得親切起來,感情就拉近了,“鄉音”不是其他媒介能夠替代的。隨著一些正宗發音人的逐漸老去,方言的色彩慢慢褪去,有一天可能會消亡,方言是地方文化的載體,沒有了方言,也就沒有了“根”。因此,儘可能早地記錄並儲存非常重要,希望透過這種系統的記錄整理,讓陝西方言永久儲存,並且在未來應用於諸如文創作品、資料庫等方面,讓後人永遠記住“鄉音”。

陝北是晉語 陝南有西南官話江淮官話贛語客家話

你知道陝西有哪些方言和分類嗎?

陝西省的漢語方言包括晉語、中原官話、西南官話、江淮官話以及少量贛語、客家話方言島。十卷本《陝西方言整合》副主編、陝西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文學博士柯西鋼介紹說,陝西方言細分是六類,粗分就三類,陝北、關中和陝南,陝北是晉語、關中整體是中原官話,陝南最特殊,因為地域原因加上移民較多,就是大雜燴,四川、湖北、湖南、河南的方言成分都有。

(一)晉語

晉語指“山西及其毗連地區有入聲的方言。”陝西晉語分佈在陝北榆林市、延安市的19個縣市,分屬五臺片、呂梁片、大包片、志延片。

五臺片包括7個縣市:府谷、神木市、靖邊、米脂、綏德、子洲、子長。

呂梁片汾州小片包括黃河沿岸的4個縣:佳縣、吳堡、清澗、延川。

大包片包括榆林市榆陽、橫山2個區。

志延片包括延安市6個區縣:寶塔區、志丹、吳旗、安塞、延長、甘泉。

(二)中原官話

陝西境內的中原官話分別屬於汾河片、關中片、秦隴片和南魯片。分佈在71個縣市區。

汾河片解州小片包括4個縣市:宜川、韓城市、合陽、大荔。

關中片包括關中、陝北、陝南的46個縣市區:西安市臨潼區、閻良區、長安區、高陵、藍田、戶縣、周至,銅川市王益區、印臺區、耀州區、宜君,咸陽市秦都區、渭城區、禮泉、涇陽、永壽、淳化、三原、彬縣、興平、乾縣、旬邑、武功,延安市洛川、黃陵、黃龍,渭南市臨渭區、蒲城、白水、華陰市、澄城、華縣、富平、潼關,安康市漢濱區(部分)、旬陽(縣城及部分)、白河(縣城及部分)、平利(縣城、老縣鎮、大貴鎮等)、商洛市商州區、洛南、山陽(縣城及部分)、丹鳳(縣城及南部)、鎮安(縣城及東部),漢中市洋縣、西鄉(部分鄉鎮)、城固(部分城鎮)。

秦隴片分佈在20個縣市區:寶雞市渭濱區、金臺區、陳倉區、岐山、鳳翔、扶風、千陽、麟遊、眉縣、隴縣、太白、鳳縣,漢中市漢臺區(北關、西關)、勉縣、略陽、南鄭(縣城及北部)、寧強(北部),長武、富縣、定邊。

南魯片分佈在商洛市的商南縣。

(三)西南官話

陝西的西南官話分別屬於川黔片陝南小片和湖廣片鄂北小片,分佈在漢中、安康兩市。

川黔片陝南小片,分佈在16個縣市:漢中市(東關、南關)、佛坪、留壩、鎮巴、寧強(縣城及南部)、南鄭(南部)、西鄉(西南部)、寧陝、石泉、漢陰、嵐皋、紫陽、鎮坪、城固(二里鎮、大盤鄉)、勉縣(漆樹壩鄉、小河廟鄉)、略陽。

湖廣片鄂北小片,分佈在白河縣和平利縣。

(四)江淮官話

陝西省的江淮官話屬於竹柞片,主要分佈在6個縣市:商洛市柞水、鎮安(西部)、旬陽(部分)、安康市漢濱區(部分)、白河(部分)、平利(部分)。這6個縣市與湖北竹山、竹溪的江淮官話連成一片。此外,還包括商州、山陽、商南、丹風、寧陝、鎮坪、嵐皋、紫陽的少數鄉鎮。

(五)贛語

陝南的贛語方言有兩片和兩個方言島,分佈在商洛、安康東部山區的5個縣市。商南、丹鳳贛語方言,涉及2縣25個鄉鎮;山陽南部贛語方言,分佈在山陽縣鶴嶺以南的山區;鎮安縣木王贛語方言島;安康市漢濱區牛蹄贛語方言島。

(六)客家話方言島

陝南的客家話方言島全部分佈在商洛市境內。包括商州區黑龍口鎮羅灣、劉村、鐵爐子,三岔河鎮閆坪、大水岔,楊斜鎮川明、平安,硯池河鎮西聯,北寬坪鎮廣東坪;柞水縣紅巖寺鎮藍家灣,瓦房口鎮西北溝、顏家莊,杏坪鎮肖臺,鎮安縣靈龍鎮安樂村。

讀個小故事 測測你的方言正宗嗎

你的方言還好嗎,想不想試一試?

“有一回,北風跟太陽在那兒爭論誰的本事大。爭來爭去就是分不出高低來。”這個名叫《北風跟太陽》故事是不是有點熟悉?這一次,這個故事的作用可大了,它是檢驗方言水平的“驗金石”。

下面是故事的後半段:

這時候路上來了個走道兒的,他身上穿著件厚大衣。他們倆就說好了,誰能先叫這個走道兒的脫下他的厚大衣,就算誰的本事大。北風就使勁的刮起來了,不過他越是颳得厲害,那個走道兒的把大衣裹得越緊。後來北風沒法兒了,只好就算了。過了一會兒,太陽出來了。他火辣辣的一曬,那個走道兒的馬上就把那件厚大衣脫下來了。這下兒北風只好承認,他們倆當中還是太陽的本事大。

如果你用純粹的方言發音和語言習慣來表述這一段內容,感覺應該會有些不一樣。

本組稿件由華商報記者 李琳 採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