薦讀|聲譽、財富和權勢,哪個離幸福最近?

薦讀|聲譽、財富和權勢,哪個離幸福最近?

《聲譽》

唐諾 著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2021年3月 出版

聲譽、財富和權勢,現實人生的三朵雨雲,哪個離幸福最近?

三者對應的歷史學、經濟學、政治學向度,如何在當代社會冷熱消長?

讀書人唐諾的十七萬字“小冊子”《聲譽》,談自由,談常識,談貨幣,談民主,談失去的技藝……

人們在本雅明死後多年才一擁而來的那些讚譽和崇拜,要是能夠分一點到他生前,本雅明就不必如此狼狽一生,也不用四十幾歲就絕望自殺於法西邊界的比利牛斯山區。當然,能救援他的不直接是聲譽,而是聲譽帶來的可換得的東西:一些錢,或一本護照。諸如此類的故事還能想到許多,比方梵高,還有愛倫·坡。

聲譽只是一根繩子,它本身也許毫無價值還帶點做張做致,但它繫著很多有價值的人和東西。唐諾全新作品《聲譽》,有關聲譽、財富和權勢的簡單思索:顏淵、亞當·斯密、巴爾扎克、梭羅、海明威、博爾赫斯、漢娜·阿倫特、列維–斯特勞斯……身處聲譽、財富和權勢交錯縱橫的世界,個人如何辨識、理解與抉擇?契訶夫25歲的小說認清聲譽活著時的真實模樣;《瓦爾登湖》和《高老頭》是19世紀關於財富的兩個極端實驗;馬爾克斯以無限封筆展開一次聲譽與權勢的正面決鬥……由財富統治的世界和由權勢統治的世界,哪一個是聲譽比較困難的當下處境?

“此書執意為聲譽辯護,因為聲譽單獨地探嚮應然世界,聯絡著也相當程度決定著,我們對應然世界的必要思索及其可能的數量、幅度、範疇和內容。我們不能只有一個實然世界,一個只有當前的薄薄存在。讓善的心志、善的珍稀能量有機會構成某種生生不息的最起碼的迴圈。在財富和權勢統治的實然世界裡,我們奮力留下一些應然的事物。”作家朱天文如是評價《聲譽》。

“簡單,是小冊子書寫的基本守則。”唐諾在《聲譽》裡還是職業讀書人,新作引述的書,像《瓦爾登湖》《基督山伯爵》《高老頭》《環遊世界八十天》等一般讀者儘可能有印象的書。唐諾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努力把一個個四下散落的常識試著聚攏、連綴起來,填補其間的空白,儘可能夯打結實,並希望它們各自“回到”自己較恰當的位置上。“當這些認識和判斷、這一個個勸誡和命令不再四海皆准,縮小回它們各自原來的尺寸大小,果然如吳清源講的(“當棋子在正確的位置,每一顆都閃閃發光”),它們不僅更加明智,還帶著柔和準確的關懷光亮,是講給哪些人或怎麼一種處境時刻的人聽的。”

精彩摘讀

東西還可以更少

梭羅在七月四日美國獨立紀念日這一天住進去,是偶然(房子大致可住人了),但也是具象徵意味、不象徵白不象徵地順帶選擇(再獨立?),完工則趕在冬天冰雪到來之前。梭羅很詳細地列了張總表,包括“板子、屋頂和牆壁用的廢木板、板條、兩扇二手貨的玻璃窗、一千塊舊磚、兩桶石灰、鬃毛、爐架鐵、釘子、折葉與螺絲釘、門閂、白堊、運輸”等十三項支出,總花費是二十七點九四美元。列表幹什麼呢?列表是實證地告訴所有人,蓋一間房子、足以遮風避雨保護自己生物性存有的部分,其實有多簡單多便宜,是個示範,人人都可依樣做到(今天我們要如何解釋給他聽這已不可能了,世界變了),他顯然非常得意:“等哪天我興致來了,我還打算蓋一棟和康考特街上最豪華最奢侈的房子一樣的房子,而所用的費用不會超過現在這一間。”

再明白不過了,《瓦爾登湖》不是歸去來兮從此犬馬相伴,這開啟始就是一次實驗(梭羅自己的用語:“從我的實驗中——”),不是止於他一人而是有著普遍可能、帶著某種社會工程企圖的實驗,設定了目標還設定了時間,時間一到走人:“我離開森林和我去森林有同樣得當的理由。也許是我認為我有好幾種其他形態的生活要過,無法把更多時間用在這一種上。令人驚訝的是我們多麼不知不覺就落入一條慣路。我在這裡住不到一星期,我的腳就從我門口到湖邊踩出一條路來,而到現在,雖然已有五六年未踩,卻仍舊清清楚楚。不錯,我怕別人也習慣了這條路,因此幫助保持了它的通暢。地的表面是柔軟的,可以由人的腳留下痕跡;而人的心所留下的路徑也是一樣……如果你在空中建築城堡,你的工作不會白費,那本來就是它該建的地方。現在把基礎墊在它下面就行。”

梭羅在湖邊居住了兩年,整個《瓦爾登湖》寫的卻只是第一年的事,如他書末下結論前一語帶過:“第二年與第一年相似。”——同樣是邊際效益遞減。這一無情法則無所不在,而且在文學書寫領域裡往往比其他任何地方更肆虐更逼人太甚。

所以瓦爾登此行此舉,說是人理想生活的尋求不太對,而是人尋求理想生活的必要條件必要基礎,“我去瓦爾登湖的目的並不是要便宜地度日,也不是要昂貴地度日,而是要在障礙最少的狀況下處理我私人的業務。”是以,這本書的核心思維正是——所謂真正的“生活必需品”是哪些?然後,要獲取這些必需品,可用哪一種最簡單的方式完成?最低限度得耗去人多少勞動量和生命時間?“障礙最少”是關鍵詞,人確確實實的自由,便是減去這些勞動和其時間耗損:“人在得到了生活必需的那些東西之後,除了繼續去求取這些多餘的東西之外,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現在開始向生活前進了。”

梭羅太興高采烈的筆調(更像惠特曼而不像他師事的愛默生),往往蓋住了其不得已不自由的成分(“我們可以意識到我們之內的獸類,它的覺醒同我們更高天性的昏睡成正比。這動物是爬蟲類的、肉慾的,也或許是不能完全驅除的;就像某些蟲類,即使在我們活著而且健康的時候,也佔據我們的身體。或許我們可以離它遠一點,卻不能改變它的本性”)。既然是障礙,當然儘可能是減去的、排除的,如梭羅總是這麼自問自答,其實應該還可以更少更簡單,也許連房屋和衣服都不是必要的,尤其人若生活在那些低緯度的較溫暖地方;也許喝清水就行了,一樣維生而沒其他副作用,不需要酒、咖啡和茶,還有同樣會迷醉人的音樂;也許一天不必三餐,一餐就夠了,大自然裡有哪種生物恪守這規則呢;也許肉也不必再吃,儘管他暫時還做不到,梭羅喜愛打獵釣魚,但“我毫不懷疑地相信,人類在逐漸的改善過程中,將必然會脫離肉食,就像野蠻人在與更文明的文化接觸之後,不再吃人一樣”。

穀物和清水,一簞食一瓢飲,等在盡頭處的就是顏淵了。

於此,《瓦爾登湖》書中最生動的一幕,便是他和那位犁著田農夫的對話,這也是我中學二年級第一次讀便牢牢記得了。我的同班同學(如今是個禿頭的退休歐吉桑)買錯了書、奮鬥了幾個晚上完全沒辦法、很慷慨送給我的——這位有見識的農夫勸告梭羅:“你不能只靠植物維生,它不能供給你造骨頭的材料。”因此,這位農夫虔誠地每天奉獻一部分時間好換取供給自己身體造骨頭的東西,他一邊說一邊跟在他的耕牛後頭,而這牛呢?全身上下全是植物造的筋骨,轟轟然前進,還拖著他和笨重的犁,什麼障礙也沒有,什麼也阻止不了。這裡,梭羅的感想正是:“有些東西,在最無助和生病的人是必需品,在別人來說僅僅是奢侈之物,又在另一些來說,根本連聽都沒聽過。”

“開始向生活前進。”瓦爾登湖是一個起點而非終點,梭羅所謂的生活在還要更遠一點的地方。只是,和顏淵的故事一樣,有一個不那麼以勵來者、“看吧”的結局——一八六○年,也就是林肯選上美國總統那一年,梭羅在野外受寒、轉為當時束手無策的嚴重支氣管炎,一年半之後病逝,只活四十五歲而已。這個年歲和考古學報告裡早期人類骸骨出土對彼時人壽的估算,相當接近,也差不多就是人類建構自身獨特世界之前的生物性天年。也許,所謂人的生活必需品還是得稍稍再加多點吧。

但無論如何,梭羅的確是個有信念而且說到做到的人,不左言右行,不是要人過簡單生活卻自己活得如此複雜(如今一堆此類暢銷書作家都這樣),不是歌詠“人民”卻處處服膺政商名流雲雲(如今一堆所謂的公共知識分子也都這樣)。當然,在那個人普遍猶有不疑不懼真理式信念、而且地球空曠些的年代,有些生命實驗相對容易些,至少,這樣找一座湖、借來一把斧頭、向森林筆直走去的行動如今多不可思議或說多昂貴,大概也不會得到什麼動人的聲譽是吧,比較像是個瘋子,或更糟,一個homeless,一個失敗的人。

觀海新聞/青島晚報 記者 賈曉飛

編輯丨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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