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人生如意，不過二三事

01

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他偏偏是一個另類。

宋高宗紹興三十一年（1161年），金主完顏亮大舉南犯。他看著金兵所到之處，滿目狼藉，不甘江山支離破碎。

利用自己的人脈，召集子弟2千。深知如果不聯合其他起義軍，最後落得寡不敵眾的下場。經過幾番思量，決定加入耿京領導的起義軍，而他就是未來響徹詞壇——辛棄疾。

起義軍裡，辛棄疾混得風生水起，連耿京都放心將大印交付於他。

或者是過得太順了，難免眼花耳聾。人生得意，把酒高歌之際，迎來社會第一頓“毒打”——錯信小人義端。

義端趁辛棄疾沒有防備，順走大印，溜之大吉。辛棄疾看著領導那懷疑目光，深知此事若不能解決，必將惹來殺身之禍。

他對耿京說，“丐我三日期，不獲，就死未晚。”也就是這三天時間，憑藉自己能力奪回大印，拿下叛徒頭顱，以將功贖罪。

這件事後，辛棄疾因禍得福，深得耿京信任，派他奉表南下，聯絡南宋政權，策馬執鞭，直奔建康，面見宋高宗。

而這次歸順，其實並未得到朝廷的另眼相待，但為了拉攏人心，穩定局勢，宋高宗賜他右承務郎。其實，這個就是表面稱官，未擁實權。

既然南下目的完成，辛棄疾未須繼續停留，向高宗請辭，返回金起義軍。返回時，才知道起義軍出現叛徒，耿京被割，還囂張地割下耿京頭顱獻給金國，以換榮華富貴。

這口惡氣，他怎麼也咽不下去。率領50騎兵，從五萬之眾的金營中，活捉叛徒張安國。策馬南奔建康，將叛徒交到宋高宗手上，任朝廷處置。

活捉張安國，讓他名聲大噪，建康無人不知辛棄疾，那年他不過23歲。

辛棄疾老年，在回憶這段年少英勇事蹟時，寫道：

壯歲旌旗擁萬夫，錦襜突騎渡江初。

燕兵夜娖銀胡 ，漢箭朝飛金僕姑。

——《鷓鴣天·有客慨然談功名因追念少年時事戲作》

02

初入仕途，辛棄疾本應一路高歌。誰曾想，他的仕途之道，卻是高開低走，遭來南宋朝廷的猜忌。因為他“歸正人”的身份，歸正人就是處於淪陷區投奔南宋。大臣認為一個從北往南跑的他，居心叵測，而未被重用。

英雄無用武之地，收復失地的夢想忽明滅暗。看著這鶯歌燕舞，繁華之地方，再看看自己前途渺茫，登建康賞心京，美景映入眼簾，卻無法抵達心中，遙想當年自己豪情壯志，卻落得滿腹心事，悲與愁交織，譜寫出《水龍吟》：

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

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

落日樓頭，斷鴻聲裡，江南遊子。

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未？

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

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

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搵英雄淚？

看著遠處美景，水天一色，秋色無盡。抬起頭望著這些，只剩下了愁與恨。為什麼會這樣呢？作為遊子的我，來到建康，本想建功立業，寶刀卻沒有出鞘的機會，拍打欄杆來發洩心中的不滿，可惜啊！無人能懂我。

董卿說：除非到達終點，沒有人能夠評判等待的價值。人生的意義在於，因為希望，所以等待更在於，因為等待，所以看到了希望。

可人生有多少個幾年可以等待，他在等一次重任的機會，混跡於朝廷的邊緣，從高宗到仁宗，一代帝王到另一代帝王的繼位；從壯年到暮年，《美芹十論》到《請練民兵守淮》，也未曾等待重用，遇到無人可用，才想起辛棄疾會打仗，讓他平復地方戰亂，用完便又隨意地丟棄，這大概就是帝王的冷酷罷了。

最後，等來的不是重任，而是同僚的誣陷，只得被迫罷官。也就是在淳熙十五年（1188年），寫下《八聲甘州·故將軍飲罷夜歸來》：

故將軍飲罷夜歸來，長亭解雕鞍。

恨灞陵醉尉，匆匆未識，桃李無言。

射虎山橫一騎，裂石響驚弦。

落魄封侯事，歲晚田間。

誰向桑麻杜曲，要短衣匹馬，移住南山？

看風流慷慨，談笑過殘年。

漢開邊、功名萬里，甚當時、健者也曾閒。

紗窗外、斜風細雨，一陣輕寒。

看著和自己相似經歷的李廣，感慨頗多。也就在此刻，兩個不同時空的，跨越歲月，突破空面，相遇了。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之意，辛棄疾細細碎碎，訴說著不甘，講訴報國無門的故事。帶著不甘，退居朝廷之外。

03

李廣退隱江湖，還能“射虎山橫一騎，裂石響驚弦”，歲晚田間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而反觀辛棄疾，好像還沒有適應隱居生活，過得渾渾噩噩，才有《醜奴兒·書博山道中壁》：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

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

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這首詩，辛棄疾隱居所作。訴說自己年少的時候，不知道什麼是愁？只喜歡登樓賞景。年少喜歡裝憂鬱，寫詩強加愁緒。現在回過頭，人生百態，嚐盡愁楚，理解什麼是愁，想說出來，卻怎麼也張不開口，無法訴說，最後只化為一句：好涼快的秋天啊！

既然報國之路，困難重重，那何不作詩吟賦，尋找另一份熱愛。

前有“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陶淵明，後有“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的杜甫。隱居圈裡，自然也少不了辛棄疾。現在的他，偶爾還會感慨“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而更多是“溪上枕，竹間棋〞。看著自己現在的生活，樂也，也不忘分享自己田園生活：

茅簷低小，溪上青青草。

醉裡吳音相媚好，白髮誰家翁媼？

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

最喜小兒亡賴，溪頭臥剝蓮蓬。

——《清平樂·村居》

那個報國無門，鬱鬱寡歡少年，好像遠去；獨留下一老翁，一壺老酒，偶與好友相攜及田家，半醉半醉，吟詩作對。

現實給他關上仕途的門，辛棄疾卻撬開詩歌的窗，用字詞點亮，本是黯淡的生活。

倘若他仕途順暢，是否還有“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是否還有“鵬北海，鳳朝陽，又攜書劍路茫茫”，又是否還有“詞中之龍”之稱。

04

晚年他蝸居飄泉，內心是苦悶。看著知我者，如落葉凋零。

以前，人生不如意，還可以和友人吟詩作對。現在，偶爾與陳亮相約，來慰藉自己。

以為人生就這樣寡淡下去，卻在辛棄疾64歲迎來的轉機，主張北伐的韓侂冑任用辛棄疾。也就這個時候，他先後被任命為紹興知府、鎮江知府。

然而，韓侂冑也並非真心北伐，只想透過打北伐，獲取功名利祿。

登臨北固亭時，看著大好河山，自己卻仕途難走，感慨萬千。寫下了《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流傳後世。後又被罷官，重回飄泉。此後，辛棄疾重病纏身。

1207年的秋，辛棄疾再次被朝廷重新啟用，讓他覆命。而這時辛棄疾已經重病臥床，只得上奏辭官。同年，年僅68歲的他，在遺憾中離開人世。

他的一生只想上陣殺敵，可一輩子過去了，也未如願。據說辛棄疾在臨死喊著：殺敵，殺敵。

偶然間，看到一個高讚的評論：什麼詞拆開來看字字為貶？合在一起卻是褒獎？辛棄疾。

他的一生又何嘗不是，明明可以一路高歌，卻又處處碰壁。

人生順暢是稀事，人生不順才是常態。當你覺得事事不順心，想想一千多年前的辛棄疾。他被生活泡在苦酒裡，苦澀難耐。一生願望不過是上陣殺敵，卻一生到頭，也未曾叱吒沙場。願每個人能在不如意的日子裡，活得順暢無阻。

-作者-

足矣，文字愛好者，涉足詩詞歌賦，喜歡八封文人的故事，以旁觀者角度，品人生百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