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我不想被你喜歡,別纏著我了”他一劍刺傷我,痛徹心扉

故事:“我不想被你喜歡,別纏著我了”他一劍刺傷我,痛徹心扉

本故事已由作者:李酥酥,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釋出,旗下關聯賬號“每天讀點故事”獲得合法轉授權釋出,侵權必究。

她只在這世間活了十四個年歲。

在一個有月的夜晚,她登上東樓,最後一眼瞧了瞧月亮,而後嘆了口氣。

這不公平,她想,我才十四歲,還沒長大,就要死去。

風和暖的繞著她,她微微閉上眼睛,聞到了牧苑離離的青草香氣。

多好啊,這世間。

這是最後一個念頭,她重重的墜落在青石階上,幾乎心滿意足的闔上眼,在月亮的光裡,安靜的死去。

[之一·他的臉上還有微笑,身體依舊柔軟,卻實實在在的死了]

東陸有個傳說,能成為天命師的人,長得都特別醜。

傳說來源不可考,原因也眾說紛紜,最讓人信賴的一個說法是,因為天命師溝通陰陽,私窺天命,而天命是個注重隱私的東西,所以,讓它沒隱私的人它便讓那人長得醜沒媳婦兒。

當我這樣和顧忘刀說的時候,他一臉牙疼的表情蹲在門口,仰著頭看天。

我好奇:“你看什麼?”

他道:“我看看天,一個連衣服都不穿天天讓人看肚皮的東西,有什麼隱私好講。”

他說的很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細想來,顧忘刀也是個命師,還是個很好看的命師,我當著他的面說只有長得醜的人才能成為天命師,大概傷到了他那顆脆弱嬌嫩的少男之心。

貼心的我立刻閉上了嘴,卻又發愁起今日的早飯,城裡做燒餅最好吃的馬團團家到現在都沒開張,我每日都要吃的燒餅沒了著落,當真餓的有氣無力。

思來想去,我無精打采的從地上站了起來:“今天大概不會開門了,小顧,我們走吧。”

顧忘刀還是一臉牙疼,他長得好,眉頭緊鎖也只覺得俊俏,我還沒花痴,他就一腳踹開了馬團團家鋪子的大門,憂鬱的說:“我覺得不太對。”

說完,他便進了他人的屋子,矯健的讓人看不出他哪裡憂鬱。

這叫私闖民宅,在獨一城裡是要被打板子的,我好心告訴他,他卻連個回眸都沒施捨我,我講義氣,只好跟著他走了進去。

馬團團家冷颼颼的,陽光轉了個彎照不到屋裡,襯得屋內陰森又空寂,黑乎乎的屋子裡,只有灶臺裡還烘著一點火光,橙黃色的光點一明一暗。

我瞧見馬團團麵糰子一樣矮胖的身影坐在灶臺前,灶臺裡的光照在他的臉上,有點扭曲,又有點滑稽,顧忘刀一直皺著眉,他伸出好看的手推了馬團團一下,然後,馬團團轟然倒地。

做夢一樣,馬團團就這麼死了,死的無聲無息,不是中毒,沒有受傷,他坐在灶臺前燒著火,灶上揉好的麵餅排列的整齊,只等火燒好就入爐蒸烤,他的臉上還有微笑,身體依舊柔軟,卻實實在在的死了。

[之二·你是不是出賣了美色,才從牢裡出來的]

顧忘刀被聞訊而來的捕快當做嫌犯抓了起來。

獨一城很小,前後三條街,每條街十八戶人,這麼多年的鄰居,誰和誰都熟得不能再熟,只有顧忘刀是個異數。

因為他是被我撿回來的。

說撿也不太合適,畢竟若是有人突然打破屋頂屋頂掉到你家,你也會像我一樣怒氣衝衝的將人扣下,本來我只想讓他替我修補房頂,現下卻被他的美色迷倒,想讓他和我生個娃娃。

這樣不和諧的事兒,我還沒來得急付諸行動,顧忘刀便因為來歷可疑被捕快抓了起來。

簡直要愁白了少年頭,我撿到了顧忘刀,就要對他負責,現下他不明不白的被關起來,我自然要想法子救他出來,邁著沉重的步子回了家,我一開門,看到顧忘刀坐在桌前,吃包子也雅緻的像是在品茗。

“??!!”

我簡直驚呆了,顧忘刀展顏一笑,雖然叼著包子,卻好看的不像話,我猶豫一下,也拿了個包子,咬了一口,小心翼翼的問:“你是不是出賣了美色,才從牢裡出來的?”

顧忘刀頓了一下,輕撫我的狗頭說:“阿絨,你又不屬狗,別亂放狗屁。”

我從善如流的閉上嘴,顧忘刀氣定神閒的吃完包子,然後又震撼了我,他說:“我是逃獄出來的。”

[之三·我心花如遇春雨,撲稜稜怒放開來,沉淪於他一個眼神,自此心無旁騖]

作為一個命師,顧忘刀表示,自己能算出馬團團的死因,所以才不辭辛苦從獄裡出來,命師的事,怎麼能叫逃呢。

於是,半夜,我們把補好的屋頂重新扒出個洞來,然後抬頭看天。

月彎如鉤,漫天的星像撒了漫天的米,顧忘刀站在洞下,一手持劍,一手持香,持劍問天,燃香開道,這是命師窺探天命的標準動作,我屏住呼吸,見顧忘刀眉目凝重,青袍無風自動,他闔目,眉眼肅穆沉靜,若佛前蓮花,而他開目一瞬,風起雲湧,滿天星的光自洞中射入屋內,照亮顧忘刀。

星光凝成蝴蝶,在風中輕舞,顧忘刀抬起手,蝴蝶繞他眷眷不去,我悄悄問:“算出來了嗎?”

顧忘刀面無表情,他將香遞到蝴蝶面前,蝴蝶吸入香氣,展翅欲飛,卻繞來繞去,又繞回了顧忘刀身上。

我睜大眼,期待奇蹟發生,顧忘刀臉色卻越來越黑,最後罵了一句。

我好奇:“怎麼啦,蝴蝶不聽你的嗎?”

顧忘刀:“呵呵,蝴蝶說我是兇手。

我瞧瞧顧忘刀,顧忘刀看看我,我咽口口水:“你不會殺我滅口吧。”

顧忘刀冷笑一下,將蝴蝶握在掌心,捏成了破碎光芒,我體諒他學藝不精的傷心,卻忽然想到件事兒。

我冷聲說:“站住。”

顧忘刀停下步子,側臉在夜色中隱隱有些悲傷:“怎麼,你也懷疑我是兇手?”

我怒道:“你要看星星為什麼不去院子裡施法,偏要把我的屋頂又扒了個洞出來!你知道補房頂多難嗎!”

世外高人無法理解我們凡人補房頂的痛苦,顧忘刀翻個白眼,走了,我心思一動,抱了床被子跑到顧忘刀屋裡。

顧忘刀坐在床邊,燭影映在他的面上,風搖影動,似一汪化不開的淚,美人到底是美人,我色心大起,將被子扔到床上,叉腰說:“我要和你睡。”

顧忘刀面不改色的滾到床內側:“你終於按捺不住,要對我下手了嗎。”

愛要坦蕩蕩,於是我說:“對呀。”

顧忘刀揮手熄了燈,我美滋滋的在他身邊躺下,身邊少年人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像輕盈的羽翼,我忽然想起剛撿到他時,他摔的滿臉是血,卻掩不去如畫眉目。

當時我費力扶起他,他抬頭看到我,一瞬間眼裡漾滿了光,想來是一見鍾情,我心花如遇春雨,撲稜稜怒放開來,沉淪於他一個眼神,自此心無旁騖。

黑暗中,我緊緊握拳,長長指甲刺入肉中,顧忘刀忽然伸出手來將我手指撫平,另一隻手將我眼角淚水抹去。

“阿絨,”他閉著眼,像是睡著了,“別哭,我證明給你看,我不是兇手。”

[之四·把你的稀飯和你的鍋從本官的桌上拿走]

顧忘刀實在是個敏銳的人,他看出,我特意跑來和他一起睡,是為了看住他。

我到底有了懷疑,懷疑他是兇手,不過這懷疑來得急,去得也快,因為這一夜,又有人死了。

一晚沒睡,我一直看著顧忘刀,第二日天明,縣太爺派來捕快告知我,城中又死了人。

一樣死的無聲無息,沒有傷口,沒有中毒,突如其來,卻讓人震驚。

死的人是個漂亮女人,街口的豆腐李西施,她家豆腐雪白清涼,入口即化,同樣是我吃慣了的東西。

現下,她也死了,卻洗脫了顧忘刀的嫌疑。

縣太爺急的在縣衙裡團團轉,我叼著包子,和顧忘刀一起縮在旁邊,縣太爺轉了半天圈,瞪著我問:“你所言非虛嗎,你真的一眼不眨看了他一整夜嗎。”

我喝了口粥,說:“千真萬確啊大人,你瞧這孩子,左臉寫著老實,右臉寫著實在,怎麼會殺人呢。”

縣太爺抓頭,十成十發愁,我狗腿的搖著尾巴,說:“沒我們的事兒,我們就先走啦。”

“走吧走吧,在這兒也是添亂。”縣太爺活生生把自己抓成個禿頭,我喜笑顏開的拉著顧忘刀往外走,身後縣太爺的怒吼簡直要震翻了屋頂:“傅絨,把你的稀飯和你的鍋從本官的桌上拿走!”

怒吼中,一個捕快和我擦肩而過,一路小跑著跑到縣太爺身邊,中氣十足地說:“大人,不好啦,又死人了。”

縣太爺怒吼到一半拐成了哀嚎:“什麼?又死了?又是誰死了!”

“這次不太一樣,”小捕快懸念十足的頓了頓,待到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引過來,方才揭開謎底,“這次死了兩個人。”

死了人,還死了兩個,春風樓的張大廚和王二廚一道死在了廚房裡,案板上切好的小青菜還鮮脆青綠,切菜的人卻已經命喪黃泉。

我傷心不已,顧忘刀挑挑眉,不解:“你難過什麼。”

我悲憤道:“哪個倒黴賊人,把我喜歡吃的店殺了個遍,這讓我以後吃什麼。”

“……”顧忘刀風華絕代的對我翻個白眼,“以後老老實實和我在家喝粥吧。”

喝粥,又要喝粥,我憤憤不平的喝了三日粥,亦在家中罵了賊人三日。

不知為何,自從十四歲那年大病了一場後,我便挑食得要命,城中入得我口的,也只有馬氏燒餅,喬家包子,春風樓的炒菜,李西施的豆腐,還有自家煮的粥。而現在,四家人死了三家,碩果僅存了個喬家包子,我忍無可忍,拉著顧忘刀埋伏到了喬家。

顧忘刀問我要做什麼,我咬牙切齒道:“保衛喬家包子,捍衛我吃東西的權利!”

[之五·等你胸比肚子大的時候,再來替我發愁吧]

我們蹲了幾天,喬家包子鋪生意依舊紅紅火火,老闆大肚翩翩,笑顏常開,一隻眼大一隻眼小,一笑成了兩道縫。

喬老闆嫌我們礙事兒,不准我們蹲在店裡,我們只好委委屈屈的搬著小板凳坐在門口。

天霧濛濛的,顧忘刀伸著大長腿望天發呆,我抽著鼻子聞包子鋪的香味兒,裝作不經意的問:“小顧,我既然撿到了你,就要對你負責,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找不到媳婦兒怎麼辦。”

顧忘刀一雙好看的眼睛看向我,然後不屑的笑了:“阿絨,等你胸比肚子大的時候,再來替我發愁吧。”

哇呀呀氣死我,胖子沒人權嗎!

我深吸口氣,繼續問:“先別管我,說你,你喜歡什麼型別的女子?”

他又看了我一眼,從上往下,像是挑豬肉:“家室美醜不重要,要緊的是雍容大度,知曉世情大義,並且。”他意味深長的頓了頓,“不能肚子比胸大。”

真是氣死我了!我正想揍他,包子鋪裡傳來一聲慘叫,顧忘刀神色一變衝了進去,我緊隨其後,卻看到喬老闆不小心打翻了一籠包子,正挺著大肚子對一地白胖的包子垂淚。

換成我我也是要哭的,自己胖的大肚子阻了蹲下的路,路上看到錢都比別人撿的慢,喬老闆深吸一口氣,彎腰撿包子,姿勢滑稽,他也憋得滿臉通紅。

胖子太辛苦了,我感同身受,替喬老闆抹了把淚,正要上前幫忙,還沒走近,就聽咚的一聲,喬老闆摔在了地上。

氣氛瞬間十分尷尬,我強忍住笑,問:“喬老闆,你沒事吧。”

喬老闆大概羞愧難當,趴在地上頭也不抬,我走近想扶起他,手指剛碰到的一瞬間,一道刀光便劃了過來。

這光既亮且豔,如皎月寒星,惶惶不可直視,我被刀光籠罩,只覺渾身冰冷,動彈不得。

一瞬有多長,一瞬又有多短,我眼睜睜瞧著那光越逼越近,竟還有閒工夫抬頭看了一眼拿刀的人,入目是一片烏黑,烏黑的發,烏黑的眼,烏黑的面具藏去半張麵皮。

吾命休矣!

這四個字我還沒想完,就被人踹到一邊,我嘰裡咕嚕的滾開,那刀卻捅入了顧忘刀的胸口。

血流了出來,殷紅殷紅,像是朵開的正香的花,黑影一擊不中,像道真正的影子般融入黑暗消失不見,我腿軟的站不起身,邊哭邊爬到了顧忘刀身邊。

顧忘刀半跪在地上,一手捂著心口,一手費力的拔出了刀,我簡直被嚇得魂飛魄散,驚呼:“住手,那是你的心口,不是豬腰子!”

他噗一聲笑了出來,笑容沾著血,卻不見血腥氣:“阿絨,你哭什麼。”

我哭什麼,我哭我的心上人差點死了,我抹抹眼淚,沒好氣說:“嚇得,還以為自己要死了。”

他卻收了笑,認真地望著我,一雙眸子如初見般漾滿了光:“你不會死,有我在,便不會讓你死。”

一句話被他說得深情且莊重,我一陣羞澀,面上漾起紅暈,伸手拍了他一巴掌:“油嘴滑舌。”

萬萬沒想到,我一掌威力如此巨大,顧忘刀竟被我活生生拍暈了過去。

[之六·顧忘刀親了我,我親了顧忘刀,我心裡有他,而他心裡亦有我]

他這麼一暈就是好幾天,幾天裡,我連粥都沒得喝。

縣太爺紆尊降貴的也來看望顧忘刀,瞧了半天嘆口氣:“阿絨,你怎麼這麼死心眼,還不快趁著他暈倒將生米煮成熟飯。”

叮咚一聲我腦袋上燃起一盞小蠟燭,縣太爺賊眉鼠目的衝我擠眉弄眼,我正人君子的將他趕了出去,然後鬥爭了一整個白天,決定幹了這票大的,拿下顧忘刀。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我做賊一樣關上房門,醞釀了一下,搓著手往顧忘刀身邊走,燭光裡,他靜靜閉著眼,我心跳得卻越來越快,這麼緊張,倒顯得我心虛,這樣不好,我這樣勸自己,而後靈巧的坐在顧忘刀身邊,深吸一口氣就要往下親。

沒有早一刻,沒有晚一刻,我親上前一秒,顧忘刀睜開眼,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望進我的心底。

心花瘋長,我驚慌的跳了起來,顧忘刀眸中露出笑意,拉住我的手,將我扯了下來。

吧唧一聲,我們兩個親在一起,難以形容這是什麼感覺,只覺得天上地下,再多的快樂都比不上這一刻,顧忘刀親了我,我親了顧忘刀,我心裡有他,而他心裡亦有我。

我們親的難解難分,忽然,顧忘刀推開我,抓住我自我肩上飛起的一隻蝴蝶。

蝴蝶泛著光,蝶翼輕動,如一朵幽香的蘭花開在他的指尖,我問這是什麼,他不語,半晌回我:“這是……我的記憶。”

顧忘刀是從天而降的,他頭朝下掉到我房中,大概是摔傻了,前塵盡忘,一問三不知,而現在,他跟我說,這隻蝴蝶是他的記憶。

我們一道沉默,蝴蝶卻悠悠起舞,劃出個優美的弧度沒入了顧忘刀額頭,下一刻,顧忘刀神色大變,他撐著額角,苦笑了一聲。

“阿絨,”他對我說,“我要走了。”

[之七·你喜歡我,卻忘了問我,願不願意讓你喜歡]

顧忘刀走了,走得決絕,我拉著他不肯放手,他皺皺眉,撥開了我的手。

他只給我留下了四個字,莫要追來,說完,就出了城門,我眼睜睜看著他越走越遠,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再顧不得許多,撒腿追了出去。

城外霧氣濃重,雲遮霧繞間,顧忘刀的背影若隱若現,我撲上去,抱住他,他停下步子,卻只冷淡的望著我。

我哭的聲噎氣堵,抽抽搭搭的問:“為什麼走,為什麼親完我才走,你這叫輕薄良家女子你知道嗎。”

顧忘刀就這麼瞧著我,神情漠然,像是看陌生人,我哭了多久,他便袖手瞧了多久,待我哭的漸漸停下,他方才開口:“阿絨,快回去吧,你瞧你自己,哪一點值得我喜歡。”

這簡直是誅心之言,我不可置信的瞧他,他卻微微一笑,指了指我:“阿絨,你已經忘了嗎,你死了,永生永世都出不了那座城,再不回去,你便要灰飛煙滅了。”

我隨著他的指點瞧去,霧氣中,我的身形變得朦朧隱約,如同一道殘魂,茫茫然不知身在何方。

如同最可怕的夢境,我張開嘴,不知說什麼,最後只有一句:“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你不喜歡我,你親了我,我也親了你,我那樣喜歡你,你怎麼會不喜歡我。”

一句話被我說的顛三倒四,顧忘刀聽了,笑的輕蔑,他的青衫無風自動,而他掌中,一柄長刀悄然出現——

曾出現在黑影手中,殺了喬老闆,傷了顧忘刀的兇刃。

顧忘刀掌中長刀,似一泓凝寒的泉水,透著森森冷意,美的無端殘忍,而後,他笑著對我道,阿絨,你喜歡我,卻忘了問我,願不願意讓你喜歡。

下一刻,他一劍刺入我的肩頭,刺得輕慢,卻痛徹心扉。

“我不想被你喜歡,別纏著我了”他一劍刺傷我,痛徹心扉。

“別纏著我了。”

這是最後一句話,他拔出長刀,轉身走入了霧中,而我慢慢滑倒在地,失去知覺前,我只覺得時如逝水白駒,本無從重來,卻偏偏回過頭來,重新將一幕幕記憶帶入我的腦中。

肩上的封印碎了一地,我的血和淚一起流乾,我想,我正在徹底死去。

[又一·天命師立於頂端,牽引星穹,窺伺天命,可我堪不破最後的一關]

我是個命師,我喚作顧忘刀。五歲後,我便被師父收養,成為天命師的繼承人。

東陸上,命師千千萬萬,讀作命師,卻只是個算命的,而天命師不同,雖則只多一字稱謂,能力卻天上地下。

別的不提,只說一點,唯有天命師能真正溝通陰陽,洞察生死,乃至牽引國運,逆天改命。

我被師父帶在身邊,精心撫養,師父說,待他死後,我便將承襲他,成為東陸獨一無二的天命師。

在我十六歲時,師父為我卜算前程,星光天穹下,師父持劍問天,卻長嘆一聲。

我不解,師父告訴我,我想成為天命師,必須殺死一個人,若她不死,我遲早會因她而亡。

一個很好看的小姑娘。

東陸皇帝的小女兒,傅絨。

我去偷偷瞧過她,她穿著鵝黃的長裙子,像是隻不諳世事的小鳥,嬌嫩又脆弱,當我出現在她面前時,她送了一顆糖給我,拎著裙子笑著跑遠。

而我,一直望著她,目送她遠走。

師父和皇帝商談了很久,兩個東陸最有權勢的人,為了我,決定殺死一個無辜的小姑娘,只因天命師的傳承不可斷絕。

而後,一個有月亮的夜晚,我親眼看到那個小姑娘哭著爬上了東樓,一躍而下,鵝黃的長裙像是雙稚嫩的翅膀,美麗,卻沒能帶著她飛起。

她是第一個因我而死的人,我面無表情,只是手心裡握著的糖化了,粘粘的,縱使洗淨,卻仍覺得髒。

不是糖沾了手髒,是手沾了血髒。

十餘年彈指而過,我學會了師父教我的所有東西,師父問我:“你還是無法邁過那一道門檻嗎。”

我回:“是。”

九重天,三十三階白玉路,天命師立於頂端,牽引星穹,窺伺天命,可我堪不破最後的一關。

三十三階,我站在第三十二階上,寸步難行。

師父長嘆,他又問:“你想成為天命師嗎。”

我想了想,說:“沒有想與不想,只是天命所歸,不敢倦怠。”

嘆而再嘆,師父說:“當年那個小姑娘本是必死,陛下慈父心腸,求我封了她的記憶將她送入獨一城中,現下看來,她即使非生非死,你亦無法突破。”

獨一城,專收殘魂,魂魄沒入其中,不生不死,一切日常皆如常人,只是窮盡此生不能出城,出了,便是魂飛魄散。

我不語,果然,師父接著說:“忘刀,我一生唯有你一個徒弟,若你不能成為天命師,我一生絕學盡廢,我會施法送你進入獨一城,你要找到傅絨,然後,徹底殺了她。”

[又二·我想讓她想起,她曾因我而死,縱使恨我,亦要記得我]

獨一城,只收魂魄,不收活人,師父將我送入其中時,我受獨一城守城大陣一擊,神魂皆傷,魂魄分為兩半,一半銘記使命,誓要找到傅絨除之後快,一半卻失去半數記憶,被傅絨撿回家中。

傅絨把我拖回家裡,嘴上說著要把我扣下賠她的房頂,實際卻是擔心我被捕快抓走。

這樣言不由衷的小姑娘很有意思,我古井一樣的心忽然便動了一動,果然留下住在了她的房中。

想來她應當慶幸,我替她擋下了黑影的數次刺殺,而她渾然不知。

傅絨家的房頂早就被我補好,她卻絕口不提讓我離開,我前塵盡忘,不記得我是天命師傳人,只知道自己是個命師,算算命,望望天,一生波瀾不驚,若是和這個活潑又有趣的小姑娘過一輩子,想來是很好的。

可惜,天命難違,黑影的刺殺一次比一次來的凌厲瘋狂,我抵擋的竟有些艱難,一次,他一刀刺中了我,血滴了下來,黑影像是冰遇驕陽,刺稜稜不見了蹤影。

有些意外,那之後黑影徹底失去了蹤影,直到那一日,我陪傅絨去買燒餅,馬團團竟然死在了自己家中。

沒來由的,我便認定,是黑影做的。

我擔心黑影傷了傅絨,於是持劍焚香,想要算出兇手,然後,蝴蝶繞我久飛不去,我心下震驚,若我是兇手,那麼黑影究竟是什麼?

心有所感,只是我不願承認,我急不可耐的吻了傅絨,想要告訴她我愛慕她,只是話未出口,記憶便重歸於我,原來,我便是黑影,黑影便是我。

黑影殺人,只是換了婉轉手法,他殺的人,皆是能做“陰食”之人——

所謂陰食,便是為魂魄補損精力,維持魂體的吃食。

大驚之後便是大嘆,我苦笑,狠下心腸離開了傅絨,因我知道,我下不了手殺她,而我曾逼死過她一次,又怎麼有資格和她在一起?

只是走前,我打碎了師父為她下的封印,我想讓她想起,她曾因我而死,縱使恨我,亦要記得我。

[又三·這是我想捧在掌中疼愛的姑娘,卻因我而死,因我而生]

我匆匆趕回,拜見師父。

師父見到我,並不是十分失望,只是問我,不後悔嗎,不殺了傅絨,我一輩子便是個普普通通的命師,卜算凡人性命,卻無緣碰觸天命。

我下跪,深深叩首,只求師父放過傅絨,師父大笑,笑聲中,我被震出一口血來,卻不肯起身。

笑聲停歇,師父似是怒極,上前給了我一耳光。

“蠢材!”他呵斥我,“獨一城中已無陰食師,幾百魂魄失了食物,不能維持凡人模樣,早晚要被天意知曉,到時這些欺騙上天不肯投胎的魂魄皆要被九天玄雷所毀,你殺與不殺,又有什麼分別!”

一時,心神俱蕩。

師父冷笑一聲,拂袖而去,而我長跪在地,不肯起身。

七天七夜,我跪在原地,師父終於重新出現,再一次問我:“不悔嗎。”

我動了動麻木的身體,向著師父的方向叩首:“求師父出手相救。”

“這就是不悔了。”師父嘆氣,“我可以為她重塑軀殼,讓她離開獨一城,只是天不可欺,縱使離開,她仍是孤魂,仍要受九天玄雷轟頂,痴兒,你求我,因我為天命師,可逆轉天命,可我註定不會為她出手。”

“唯有你成天命師,才可保她不死,然她不死,你便堪不破情關成不了天命師,三十三階白玉路,徒兒,唯有你手刃摯愛,方才能登上這第三十三階。”

師父又笑,笑的慈善祥和:“痴兒,痴兒,這是無解之局,你待如何。”

說著,他長袖一揮,無盡星芒自九天墜落,天幕間,我看到蒼白著一張臉的傅絨被無數星芒包裹,風起雲湧間,她眸中忽然落下淚來,而後,星芒破碎,她重新出現,魂魄被裝入軀體,我低撥出聲,只覺心痛。

這是我想捧在掌中疼愛的姑娘,卻因我而死,因我而生,若真有天意,是否又知凡人痛楚。

[又四·這方才是我的天命]

獨一城外白霧茫茫,傅絨站在霧中,神情迷離困惑。

從她有了軀體時,便被獨一城丟擲了城外,不容進入。

我上前,她瞧到我,眸中爆出一簇火花,不是欣喜,亦非仇恨,只是茫然。這神情令我心痛不已,躊躇半晌,向著她伸出手來,掌心中託著小小一顆糖。

“阿絨。”我苦笑,“我回來了。”

她似是覺得古怪,垂頭低低笑了出來:“這是什麼?”

“這是……我欠你的。”

糖果香甜,傅絨笑的更甜,她抬手接過,仔細端詳:“不錯,你是欠我一顆糖,那麼現在我們兩清了。”

她長髮如絲,飄飄蕩蕩,我只覺天意弄人,情絲亂牽,繫上我和她,卻活活被天命斬斷。

掌中長刀長吟一聲,我抬手將刀刺入傅絨心口,傅絨微微睜大眼,瞧瞧我,瞧瞧刀,似是樂不可支,費力的繼續往前,刀刃捅得更深,她走到我面前,摸摸我的臉:“你怎麼只會這一招,你捅了我兩刀,欠我兩刀,等你成了天命師,可不能忘了。”

說完,她又不高興的皺起眉:“你看你這人,這麼不解風情,我都要死了,還不紆尊降貴的低低頭。”

我垂下頭,她重新笑起來,而後將唇貼上我的唇。

這是個帶著血的吻,她的淚伴著血滴落,熾熱,又漸漸冰涼,我攬著她的屍體,坐了一夜,等太陽昇起時,我瞧到風中我的發雪樣顏色。

心血半乾,一夜白頭。

我聽到頭頂雷聲陣陣,神鬼哭嚎之聲不絕於耳,師父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後,神情複雜而欣慰的問我:“三十三階之上的風光如何。”

我微微一笑:“不過如此。”

手刃摯愛後方才登上最後一階,風光如何,不過如此。

九霄天雷凝於獨一城上,我嘔出一口心頭血,揮袖揚劍,將雷雲生生打散——

這便是天命師的力量,逆天改命,掌控天命。

師父欣喜發笑,而我亦笑,笑聲中,我將劍反手送入心口,心血溶於傅絨心血,奪目的光柱沖天而起,師父神色大變,我向著他艱難一拜:“師父,望您原諒徒兒。”

山河江海,悲歌陣陣,我做了成為天命師後的第二件事,真真正正逆天改命,將我的命送給了我懷裡的姑娘。

身軀漸漸化作塵埃,我最後一次緊緊抱住我的姑娘,滿足的合上了眼。

多年前,傅絨因我而死;而如今,我因傅絨而亡。

這方才是我的天命。

[終]

傅絨醒來的時候,腦海中一片茫然,灑了一身的塵埃被風吹起,捲入了九天之上,她望著那道風,心下莫名的有些悵然。

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只是她記不得了。

她拍拍裙子,走入了一片春日中。(原標題:《天命歸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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