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和偉大之間,只差一個沉默

我對自己的要求很低:我活在世上,無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見些有趣的事。倘能如我所願,我的一生就算成功。為此也要去論是非,否則道理不給你明白,有趣的事也不讓你遇到。我開始得太晚了,很可能做不成什麼,但我總得申明我的態度,所以就有了這本書——為我自己,也代表沉默的大多數。

——《沉默的大多數》

王小波寫小說,也寫些雜文,來表明自己對世事的態度。相較於小說,從雜文中,我們不僅能更清晰地看到王小波所提倡的智慧、有趣和性愛的生命觀,也可以讀出社會生存的真實法則。

當一個普通人遇上強權,被主流觀念裹挾,如何才能“獨善其身”?《沉默的大多數》就每個平凡人可能遇到的問題、焦慮展開了深思,關於沉默、關於道德,關於人生等等。

正如他自己所說,“我正在出一本雜文集,名為《沉默的大多數》。大體意思是說:自從我成人以來,所見到的一切全是顛倒著的。在一個喧囂的話語圈下面,始終有個沉默的大多數。既然精神原子彈在一顆又一顆地炸著,哪裡有我們說話的份?但我輩現在開始說話,以前說過的一切和我們都無關係——總而言之,是個一刀兩斷的意思。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中國要有自由派,就從我輩開始。”

沉默不是罪

在今天所倡導的文化觀念中,沉默變成了弱者特有的標籤。沉默不語的人也被扣上了“孤僻、難以溝通”的帽子。在這樣的價值準則之下,一個人如果不用咆哮的方式來“喊”出自我,這個自我就不存在。特別是在國外生活過的人,感慨就更多了。比如在國外住了很多年的作家龍應臺,她就把保持沉默看做怯懦,甚至還大發疑問,中國人為什麼不說話?

當然,不再沉默的宣言也確實讓普通人發出了更多、更亮的聲音,特別是在網路科技發達的現在。媒體螢幕上開始了出現了草根階層的代言人,彪悍一點的像芙蓉姐姐,精明一點的像史上最牛釘子戶,美妙一點的像超級女聲,都喊出了自己的聲音,並且影響了公眾。

但不能忽略的是,這些畢竟是少數,鳳姐、芙蓉姐姐之後沒有第三人,超級女聲的背後也離不開資本的運作。大部分普通人在生活的重壓之下選擇了默默忍受,不向世界宣洩他的苦楚與悲涼。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車子走進了千家萬戶,但是一路飆升的房價卻讓家無處安放,大家活得依然疲憊,許多人因此也就不怎麼想說話,埋頭掙錢要緊,大多數人還是在沉默著。

沉默的具體原因,因人而異。有的是因為“說出來也於事無補”,有的是“有話無門”,找不到訴說的渠道和物件,也有的是怕表達太多,會被人拿住話柄等等。

王小波對於沉默,有自己的的看法。受法國哲學家福柯的影響,王小波認為,話語即權力。只有掌握權力的人才能夠發出聲音,傳達話語。普通的個人屬於被統治者,處於被奴役的地位,只有在高層的允許之下才能發出微弱的聲音。

也就是說,大多數的沉默不是為了沉默而沉默,只是在當下的環境中沒有說話的慾望或者不得不三緘其口。如王小波在文中提到“在公眾場合什麼都不說,到了私下裡則妙語連珠。換言之,對信得過的人什麼都說,對信不過的人什麼都不說”。

沉默也是一種生活方式,不發聲並不意味著沒有情緒和甘願忍受。當人在某種重壓下失去話語權時,會用一種“變異”的行為來代替話語表達。還記得《黃金時代》裡的王二嗎?他被大隊無端地指認為是打瞎狗眼的元兇,然而他並不急於為自己辯解,而是默默不說話,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故意打瞎狗的另一隻眼睛,以此來表達自己對大隊長汙衊的憤怒;面對咄咄逼人的軍代表,他也只是裝聾作啞,因為他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麼都無法滿足盛氣凌人的當權者。

沉默是一種選擇,很多時候對問題的不迴應、不附和,也是對真我和他者的尊重。

例如在文革時期,高音喇叭裡每天重複的是“糧食畝產30萬斤”的口號,但飢餓才是真實的狀況。在這個普遍謊言的時代, 有的人附和著這些振奮人心的“好訊息”,有的只是默默地看著,以旁觀者的身份洞悉這一切。

日常生活中也是如此,有的人一看到媒體上瘋狂傳播的“驚人新聞”,便立即轉載,以此來證明自己敢於反抗和為弱勢群體發聲的決心和勇氣。可他並不知道自己所轉載的不過是不良媒體用於營銷的手段而已,內容完全是為了博眼球,弄虛作假。不知不覺中,這些不辨是非、不明就裡的“勇者”成了商業炒作的幫兇。

所以說,沉默不是罪,也不是單純的喜歡孤獨,而是一種在複雜環境中的生活方式和選擇。

沉默也不意味著永遠沉默,不是說我們要一直做一隻沉默的羔羊。而是說,在複雜的環境中,語言不僅僅是溝通的手段,它還可能是一把利劍,有可能刺傷自己和他人。所以,當你不再沉默的時候,一定要清醒,而不是被他們矇蔽,成為他人的傳聲筒,而是謹慎而自由地表達,不受脅迫、不必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