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爭霸故事分享—不凡的王蟲

短篇作者Gavin Jurgens-Fyhrie

王蟲,就是我們。凱瑞甘,聽見了我們。她的聲音,傳載著我們。

離去的,是凱瑞甘。狂暴的,是我們。狂暴的,生於大災難後的我們。

永被銘記著,我們。

古老的家園,銘記著我們。飢餓的青年,銘記著我們。

恐懼的人群,銘記著我們。

致我們,這些人的名字,叫做我們。拯救了我們的,是我們。成為,我們。

永生者,是我們。色彩和記憶的語言裡,銘記著我們。舉足輕重的,我們。

歡樂悲傷的,我們。很多人,被不屬於我們的殺害。然而:

沒有被殺害的,是兩個唯一的個體。一個個體和它幾個世紀以前的同伴。

當我們的思想安睡時,服務著我們。當我們的記憶共同被喚醒時,那是我們。

在地平線上等候著的,是唯一和唯一。

寧靜緊擁著我們。凱瑞甘,即將歸來。她的歸來,我們深信不疑。

狂熱與暴躁。

孤獨。

緊緊守住地平線的,會是我們。死去的,是我們的親人。死去的,是我們的青年。

僅存的我們的種族,是我們。

唯一和唯一。

* * *

就在死前的十分鐘,拉茲克還帶著無上的成就感凝視著他的沙蠍海盜的新家。

他站在前塔桑尼斯幽靈軍校的瞭望臺上,外側是傾斜的黑色巨大反光大理石,內側則是新型鋼質結構。城市廣場乾裂的地面上,軍校和破敗的紀念碑都朝前傾斜著。只有基座上兩塊破損的石足,還告訴著人們這是座已逝聯邦英雄的雕像。

五年前,異蟲曾光顧聯邦的首都塔桑尼斯。在幾天之內,數億的人被異蟲和星靈從星球上抹去。現在,塔桑尼斯已經變成了幽靈的世界。只有風在冰冷的石廊和周圍那如碎齒般破敗的摩天大樓的縫隙裡咆哮著。毫無疑問塔桑尼斯是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自從帝國搜救人員離開之後,就更沒有人造訪這個地方了。

拉茲克咧嘴笑了,同時摩挲著他喉嚨處厚厚的網狀疤痕。當然,除了他的海盜和人數過於稀少的帝國巡邏隊。

當然,軍校裡的秘密還等著人來挖掘。他們只能進入A層及以上的樓層,而往下的電梯能一路通向Z層。拉茲克點燃了一根香菸,牙齒間發出嘶嘶的響聲。誰知道聯邦深藏於此的都是些什麼樣炙手可熱的機密……?

他眨了眨眼。一個小白點劃過了塔桑尼斯灰色的天空,線條在空中轉彎、回返,直接指向——

正當拉茲克匆忙尋找通訊裝置的時候,引擎轟鳴帝國醫療運輸船懸停在了軍校滿是灰塵的地面上方。八個身著重甲的海軍陸戰隊員,從尾部的裝載坡道跳下,伴隨著雷鳴般的機械響聲,揚起一片塵埃。

站在在破損石像下方地道入口處的莎拉和博爾馬斯看的目瞪口呆。當最前面的四名海軍陸戰隊員單膝著地以讓後面的隊員能發射時,只有莎拉成功地掏出了她的手槍,但八把電磁槍也同時開火了。C-14的火焰將他們大卸八塊,肉碎紛紛掉落。

從拉茲克第一眼看到那艘運輸船,只過了20秒鐘的時間。那個還沒來得及使用的通訊裝置在他手中顫動。

其中一名陸戰隊員的裝甲已是百孔千瘡,他衝出了隊伍,踏著沉重的步伐向地道逼近。邁爾斯尖叫著,手上拿著一把刀快步衝出了地道。那名隊員抓住他的手腕,一把捏碎。反手一揮便打碎了他的頭骨,這個白痴的腦漿都散落進塵埃中。

“拉茲克!”羅姆在通訊裝置中高聲叫他。“海軍陸戰隊!他們要殺光所有人!”

還沒有呢,拉茲克想著,一邊走向電梯,一邊拔出他的電磁槍。想殺光我們沒這麼容易。

* * *

四名帝國海軍陸戰隊員兩人一組,一路走下漆黑的走廊,他們巨大的身形甚至擋住了大門照進的陽光。胸前的照明燈亮著,在重疊的光圈裡勾勒出前方電梯的輪廓。

一名傷痕累累的海盜像一個毫無經驗的脫衣舞女一樣跳到光亮處,迅速射出了一大把子彈。一顆子彈幸運地射中了左前方一位海軍陸戰隊員腿部裝甲。他跪在地上手裡早已經舉起了他的C-14予以還擊。發射出的尖刺在那海盜的胸口劃出長長的一條對角線。他倒下了,屍體鮮血四濺。

不知是因為衝動而犯下的致命錯誤已經讓他們的神經遲鈍了,還是純粹因為絕望,餘下的海盜一擁而入。面對海盜們最後一次英雄般的衝鋒,站在後面的一個海軍陸戰隊員向著電梯門口丟擲了一顆手榴彈。

火焰和鋸齒狀的碎片在走廊裡四散。海盜並沒被解體。有的屍體還挺完整。

貝頓上士掀起了他頭盔上佈滿凹痕的護目鏡,上面沾著血和其他一些倒胃口的東西。

“列兵貝利?”他禮貌地說,優雅地從鎧甲的機械手臂上把海盜的屍體碎片彈開。“你剛剛使用的戰術真的是機智果敢。”

“謝謝,長官!”

“沒什麼。只有最沒腦子的海軍陸戰隊員才會在近距離使用碎片手榴彈,這簡直是天殺的愚蠢!”

貝頓上士充滿怨恨,一把從列兵貝利的手裡奪走了那把C-14。

“直到你學會像一個成年人一樣開火,你才能拿回這把槍,列兵。”

“可是——”

“說句實在話,長官。”列兵凱爾•道斯說道。因為那顆幸運的子彈,他仍單膝跪著。“貝利就像撲火的飛蛾一樣,有求生的本能;而那些手榴彈在爆炸時確實大快人心。並不能算是他的錯。”

“我很高興你這樣想,因為你剛主動申請幫他一起清理這個走廊。”

“噢,長官!”

第四個隊員舉起了一隻機械手臂。什麼東西滴落了。

列兵卡斯頓•凱奇在倒向牆壁並開始嘔吐之前,及時拉開了頭盔的護目鏡。

貝利舉起了一隻手。

“我也需要清理掉這些麼,長官?”

“注意了,全體隊員,”凱爾用嘲諷的語氣在頭盔的通訊器裡說道。“優先指令。列兵凱奇身上剛沾上了菌毯,他可能已經被感染。”

上士貝頓嘆了口氣,對著天花板翻了個白眼。

“新兵們。”

* * *

地面的安全隱患清理完畢後,海軍陸戰隊員們卸下鎧甲。一群人在軍校的上層開始了漫長的打掃過程。十個小時過去了,入口走廊總算是符合了上士苛刻的居住清潔標準。二樓狹長的大堂也被清理打掃了一番。卡斯頓則一直沒從剛才發生的恢復過來。

“那東西在頭盔咬了一個洞,”凱爾咒罵到。“真是噁心。我只能用胰臟來遮我的眼睛——”

“你以為你是人體解剖專家啊,鄉巴佬,”列兵沃倫•沃爾夫在廚房裡說道。隊裡只有他做的飯大家敢吃。

“我迫不得已用了可能是胰臟的東西把眼睛遮住。”凱爾重述道,向沃倫豎起他最喜歡用的那根手指。

這些海軍陸戰隊新兵(被上士貝頓親切地稱為“飯桶中隊”)被送往這個荒涼的星球並駐紮在這座廢棄的軍校中。他們將用幾個星期的時間,在破敗的摩天大樓和店面中進行一些戰事演練。貝頓很高興找到了體驗真正戰爭的機會。

這些隊員雖是剛入伍的新兵,但配備的重甲裡包括了頭頂顯示器,具備目標處理、威脅檢測等功能。大部分的瞄準工作都能靠他們完成。海盜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我們是戰爭之王!”列兵漢娜•索羅宣佈,重重拍著她剛進來的那扇門。

“你應該是女王才對。”貝利高興地說。他是他們之中年紀最輕的,主修外星生物學。他參軍就是為了能還清剩餘的學費。

“多謝,”漢娜說道,點起一根劣質雪茄。“你要不提醒我都忘了。”

“大堂裡禁止吸菸!”沃倫在蒸鍋後面咆哮著。

“停下。”凱爾說道,漢娜悄無聲息的從來路退了出去,傲慢地夾著雪茄,睜大雙眼盯著沃倫。“你們都忘記我們來著的目的了嗎?”

卡斯頓手指摩挲著FN92狙擊步槍的槍管,抬頭盯著凱爾。

“我們把那群海盜打得滿地找牙,”凱爾若無其事地說,然後挑釁地看著卡斯頓作出“怎麼樣?”的口型。

“基本都是鎧甲的功勞。”列兵達克斯•代文說道,躲過漢娜的雪茄嗆人的煙味。笨手笨腳的海盜和貝利的手榴彈毀掉了三架電梯中的兩架。達克斯已經用了六個小時重啟發電機、修理電氣系統,嘗試著破解軍校那複雜的安保網路。

“這些鎧甲就是垃圾。”沃倫說道。“我的家族改制的5-4重甲步兵模型——”

“哦,等下。”凱爾說。“你的家族就是傳說中的那個沃爾夫工業的沃爾夫?你之前聽說過嗎,漢娜?”

“哦,是啊!”漢娜說。“我覺得我都聽他講過五百次了。”

“哈。”沃倫說,但他仍笑著。

“我可從沒聽說過。”卡斯頓說,打破了當下嘲笑的氣氛。

“也許是因為你都忙著吐了吧,”凱爾說。

“沃倫非常崇拜蒙斯克——”漢娜開始說。

“蒙斯克元首!”達克斯在角落裡糾正道。

“——他的恩典榮耀,他的貴族氣質,蒙斯克元首萬歲!”漢娜說道並做出屈膝授禮的姿勢。“就因為如此,他決定放棄他的財富,加入這些平凡的男人——”

“和女人,”貝利補充道。

“謝謝你,貝利。”漢娜說道。“我又忘記了。平凡的男人和女人,說得對!為的是在戰場上功成名就。然後,如果他腦子夠機靈的話,他就會犧牲掉整個星球,然後升……嗨,長官!”

“別因為我停止討論叛國的話題呀,列兵索羅。”上士貝頓一邊說,一邊從大堂長廊的陰影中慢慢走出。就算沒穿著鎧甲,他也顯得非常魁梧。頭皮上一道長疤分開了他的短髮。

“她只是在開玩笑,長官,”凱爾說道,之前的笑容已經找不到了。

“你不覺得你今天辯護的人已經夠多了麼?”貝頓說著,挑了挑眉毛。“該死,我在介意什麼?我們兩個人都是終身軍人,這算是給了她點抱怨的特權,但凡是都要有個度。”

他冷冷地盯著她的眼睛。她點點頭。貝頓抽了抽鼻子。

“這裡聞起來相當贊。你就是恩賜的天使,列兵沃爾夫。我們的醫療兵和列兵德魯馬呢?”他臉上出現了恐慌的神情。“不在一起,我希望。”

“不,”卡斯頓說道。“我看到列兵德魯馬往瞭望臺那邊去了。我認為下士莎恩應該在她的房間。”

“我不喜歡她,”達克斯和其他的海軍陸戰隊員難得有相同的地方。達克斯很少表達自己的觀點。他在入伍後,因為犯下一些莫名的罪行被洗了腦。在那之後,大家都覺得以前的達克斯不見了。“她對我們說話,就像是對著死人。”

“我要是她的話,我也不會喜歡你。”貝頓第一個反對道。“哪兒都能看到你們這些故作姿態的新兵。每次有點小病小傷就把人家從睡夢裡喊醒。列兵凱奇,過去看看我們任性的海軍陸戰隊員。在這兒可沒人可以不用餐的!”

想到曾經對貝頓說過什麼事情都要爭著去做,卡斯頓去了,順便背上了他的FN92。

電梯上升,卡斯頓閉上了雙眼,一隻手搭在了嗡嗡作響的轎廂內壁上。他總是在恰當的時機微笑,在恰當的時機做出迴應。從來沒有人看到他內心的世界。

在轎廂內隔音的環境下尖叫著,他一次又一次地擊打著轎廂內壁,希望隨著每一次猛烈的擊打,內心的脆弱離他而去。

* * *

卡斯頓踏出電梯,故作鎮定地淺淺一笑。他原本沒必要感到不安。列兵馬克•德魯馬在窗前靜靜地望著黑暗中破敗的城市景觀。在慘白的月光下,損毀的摩天大樓就像一座座墓碑豎立著。

“馬克。長官說你得下來吃晚飯。”

“我不餓,”馬克說道。

“嗯,他說這不是餓不餓的問題。”卡斯頓熱心地說。“你知道他的行事作風。”

“我不喜歡他的作風。”馬克迅速回複道。

“他人不錯的啊,”卡斯頓困惑地說。

“不,”馬克說道,轉過身來對著他。“今天的那些殺戮。我以為我準備好了,但我向那個女人開了槍。我親眼看著她變得支離破碎。”

卡斯頓的胸口像是掉進一口冰冷的井裡。他的雙手在顫抖。他得說點兒什麼。在這場談話變得危險之前排除它的不安全因素。

“那個女的就是個人渣,”他說。

“什麼?”馬克說著,皺起了眉頭。

“她會殺了你的。她想盡辦法要殺死你,兄弟,”卡斯頓說,試著把談話拉回安全區域。

“是,我知道,”馬克說道,卡斯頓鬆了一口氣。

“但當我看著這座城市……”馬克繼續說道。“然後我在想。我們用了全部的時間去和叛軍、海盜、異蟲、星靈戰鬥。我們的世界都已經被毀掉了,我們還繼續互相殘殺。到底是為了什麼?”

卡斯頓沉重地撥出一口氣。“我們能做什麼呢?和他們談?他們想要消滅我們,白痴。”

馬克眨了一下眼。“經過今天發生的事情後,我還以為你會理解。”

“我不是個懦夫。”

“我也不是。”馬克說道,冷靜地面對卡斯頓的憤怒,帶著一點憂傷。“我只是再也不想這樣做了。”

卡斯頓轉身走向沒有了玻璃的窗前,緊握的拳頭看起來就像是一塊冰冷堅硬的岩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風中充滿生鏽和衰亡的味道。

他緩緩地撥出。

“我們的敵人才不講人情世故。”他說。“看看這個地方,馬克。你想要放下你的槍,但不管你有沒有武器,他們都會殺了你。他們會把你的家園燒成灰燼。他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會反抗。”

“卡斯頓,”在長長一段沉默之後,馬克開了口。“你從哪裡來?”

“你腦子還搞不明白?”卡斯頓說著,突然轉身。“這不重要!不論是哪顆星球都正被戰火侵襲著,敵人從星球軌道上發動攻擊、塗炭生靈。如果我們就這麼袖手旁觀,不拿起武器反抗,那我們面臨的就只有滅絕。”

馬克身後,兩座摩天大樓的黑色柱子中間,有什麼東西在漂浮。兩個東西。巨大黑暗的身形上綴著左右搖擺的附肢。一陣不安的涼意爬上了卡斯頓的手臂,然後爬上了肩頭。

他第一次見到王蟲是在瑪•薩拉最後的日子裡,王蟲像腫瘤一樣從地平線處湧來。異蟲那個時候還不被人所知,他那時正坐在父母家的屋頂上,看著遮天蔽日的異蟲。

接下來的一段時光在他的記憶中只剩片段可循。異龍在地平線外如潮水般群擁而至。他躲在地窖的門下面,他的母親則則用身體擋在地窖的門外,他聽到利爪將她釘在身後木門上時的淒厲慘叫。他父親粗糙的雙手摟住他的腰,在身後的跳蟲即將撲向坡道時奮力將他推上最後一艘運輸船,;而王蟲漂浮在那裡,看著他們……

卡斯頓從肩上取下FN92,一把推開馬克。

“卡斯頓,你——”

就算在夜裡,這兩隻王蟲在瞄準鏡內也清晰可辨。脈動著的紫紅色肉球,由甲殼與參差不齊的骨骼串通連結著。蜘蛛一樣的長腿懸掛在下面抽動著,還有那陰暗的頭顱。每隻都長著黯淡的複眼:大的王蟲是紫色的,另外一隻是綠色。

它們在缺口處停下,轉向對方。要不是它們是怪物的話,卡斯頓還以為它們是在講話呢。

他瞄準了較近一隻的頭部。軍校入口走廊佔據了他的恐懼感已經蕩然無存。

“卡斯頓。”馬克說道。“我聽說所有的異蟲都失去了控制,沒人能控制它們。它們不對我們造成任何威脅。”

“再好不過了。”卡斯頓說著,扣動了扳機。

那隻王蟲的頭猛地扭向一邊。它墜向附近一棟樓,慢慢地跌到在地面上。來回翻滾的樣子就像是一隻廢棄、無力的沙袋。紫色的複眼,一個接著一個,熄滅了。

剩下的一隻王蟲緩慢地轉過來,透過瞄準鏡和他對視著。翡翠綠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直視著他。

他的第二次射擊沒能打中。王蟲透過排出氣體,保持自己浮在空中並向左飄去,直至飄到附近的大樓後面。

“我看夠了。”馬克說。卡斯頓根本沒有理他,瞄準摩天大樓的邊際線,不停的搜尋著。而在他等候他的獵物時,馬克進入了身後的電梯。

一個小時過去了,綠眼睛王蟲沒有再出現。他苦笑了一聲,扛起步槍慢慢地回到樓下

不再有唯一和唯一,只是我們。

唯一,是我們。孤獨,是我們。僅存的我們的種族,是我們。

帶著悲痛和憤怒,猛然撞擊。我們始自地平線。始自那個擁抱,逃離的我們。

逃向狂暴。

逃向孤獨。

我們…… 我們……

是孤獨的。我們是最後的倖存者。

現在出生的我們不會記得大災難之前的光陰。我們世界將被遺忘。

有人會為此付出代價。有人會受到懲罰。

我們將懲罰他們。

我們?

我。

我將懲罰他們。

同時我將帶來所謂的我們。

* * *

卡斯頓、凱爾和馬克走進一條狹窄的街道,兩旁是高聳的破敗建築。黑夜裡那些沒了窗戶的視窗就像是掉了眼珠的眼窩那樣。

屋頂探出一把步槍。一發子彈呼嘯而下,射到卡爾的腿上。紅色液體噴濺在地上。卡斯頓和德魯馬匆忙在一輛生了鏽的豪車框架背後尋找掩護。

“又是這條腿!”凱爾呻吟著,乖乖的彎下了傷痕斑斑的膝蓋,向隊友的位置爬去。

“你把那叫做致命一擊嗎,列兵貝利?”上士貝頓在公共頻道中咆哮著。

“抱歉,長官。”貝利從屋頂上回復。步槍再次開火,差了凱爾有一米遠。卡斯頓跟蹤槍擊方向,發現步槍的槍口消失在屋頂的邊緣。他的顯示器透過混凝土追蹤到了貝利的重甲輪廓。

“標記,鎖定。”卡斯頓嘴角露出微笑。“抱歉,貝利。”

“幹得漂亮,列兵凱奇,”上士貝頓說道。一挺步槍咔噠地響著。“請盡情站起來接受我的祝賀吧。”

“活見鬼啊,凱奇。”凱爾說著,終於趕上了他們。“這是今天的第十四殺了。給我們剩下的人留點兒吧。”

在他身後,馬克轉過身去,他的表情被隱藏在面罩背後。

他們已經到來兩天了。卡斯頓本以為馬克會把他顛狂的脾氣彙報給上級,但那一刻始終未到來。卡斯頓也從最開始的窘境中恢復過來。他們從昨天開始進行了一系列實戰演習,而他幾乎每一次都名列前茅。

殺死那隻王蟲後,他得到了救贖。他終於在面對敵人後予以還擊。在那長廊裡發生的事不過是偶然;而他將不再猶豫,不再脆弱。宇宙間充斥著敵人和人類的叛徒,而他是海軍陸戰隊的一員,他受命清除他們。

生命這才有意義。

“長官,我不明白。”凱爾說道。“這個星球到處都是異蟲,為什麼我們要假裝在追捕叛軍呢?”

“因為它們是野生的列兵。”叛軍臨時指揮官貝頓回答。“它們固然兇惡,但在群龍無首的情況下,不能算是真正的挑戰。”

“那這是?”凱爾說著,瞥向掩護體的邊緣處——

上士的子彈正中他的面板,凱爾倒了下去。上士背對著太陽。卡斯頓什麼都看不到。

“噢。”凱爾在地下呻吟著。“被業餘叛軍殺了,丟人丟大了這回。”

“說誰是業餘啊!”沃倫還在他藏身的狙擊手掩體下,聲音從頻道中傳來。“你怎麼敢!”

“好吧。”漢娜說道。“我們是鐵錚錚的叛軍精英,謝謝。”

“這才像話。”沃倫接著道。“我們不刮鬍子,不洗澡。我們‘解放’平民安置點的方式是,一把火燒了它們。”

“這是戰事宣傳醜化的叛軍形象。”漢娜道。“然而事實上,我們是擁有合法愛國情懷的、流離失所的、需要安置的人——”

“剛剛掃描了一遍,”達克斯打斷了對話。留在後方的他忙著架設和除錯基礎系統,無線電靜電讓他原本就呆板單調的聲音顯得愈發無精打采。“一切正常。”

“別聽上去那麼失望嘛,列兵。”上士貝頓說道。

“入伍的新兵被招募管洗過腦後,說話就這種口氣。”漢娜說道。

“那麼我們其實是幸運的了,他有個馬上要上法庭的高智商戰爭狂列兵幫他說話。”

“既然要我扮演叛軍那怎麼也得演的逼真點啊。”漢娜快樂地說。

“那你的髒話還不夠多。”沃倫說道。

“打住。”凱爾說。“如果我是判軍的話,我得說髒話、點火燒東西、然後不能洗澡?那我進錯隊伍了。”

“他們還不會允許你娶你自己的親妹妹。”沃倫說道。

“真是無法無天的叛軍啊!”

“列兵索羅和沃爾夫。”貝頓說道,“等你們鬧夠了能不能往南迴到我這裡來?”

卡斯頓眯起眼睛,前後打量著那塊燒燬、生鏽了的金屬片。狡猾的上士竟然會暴露自己的方向,任何有關他在哪裡的提示都一定是陷阱……

他嘆了一口氣。“你到我們身後來了,不是嗎?”

“靠。”上士貝頓說著從屋頂的邊緣上站起來,他的步槍還在瞄準。“這個列兵識破了我精明的戰術。我要在恥辱中退休了。你希望你的死亡一擊在哪裡?”

“偵測到異蟲。”達克斯在基地說道,語氣就像是天氣預報。

隊伍頻道安靜得聽得到電流的嘶嘶聲。

“這也是練習的一部分嗎,長官?”貝利說道。

“不是。”上士貝頓冷靜地說。“隊員們,速速撤回軍校。列兵代文,你在哪裡?”

“探測器監控到南部有一隻巨大的異蟲。我正試著……”

隊員們互相攙扶起對方,快速行動起來。達克斯直對著頭盔上的麥克風撥出了一口氣,隊員們不約而同打了個寒戰。

“找到它了。抱歉,長官。沒有危險。只不過是一隻王蟲。”

* * *

我找到了一隻工蜂,高聲喊它。它沒有聽到。狂暴感染了我們。狂暴感染了我。個體不再受到控制。

我聚集了我的思想。它掙扎著。它終順從。它建成了我們的巢穴。

我的我們。

我不是那個主宰。我不是凱瑞甘。我不是一個高階思維體。我的控制力非常侷限。

控制一個將感到疼痛。控制多個將感到痛苦。控制更多沒有可能。

要懲罰不屬於我們的人,我必須非常謹慎。

呼喚幼蟲,我讓它孵化成爆蟲。我告訴它們睡去吧,它們睡去了。

我將它們的身體放入我自己。

呼喚幼蟲,我讓它孵化成異龍。我將用我的意志控制它們。極度痛苦。

它們會等待。

它們必須等待。

我將吸引非我族的關注。我將不會聽從狂暴,不會聽從—

你是孤獨的、你是虛弱的、你的世界已經逝去、你的一切都已死去

我將不會聽從狂暴!

……

異龍將會等待。

它們必須等待。

* * *

“該死的東西,”上士貝頓說道。鎧甲護手搭在欄杆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響。“再試一次。”

卡斯頓照做了。眾人的目光給他增添了不小的壓力,但那隻王蟲龐大的身形使得它從做為掩體的摩天高樓後方露了出來。這對一位曾在沙塵暴中射下欄杆上的一隻十足蟲計程車兵不成問題。

他向著那隻王蟲發射了,但沒有擊中。

“該死的,竟然跳開了。”凱爾說。“上一次我就見識過了。它躲開了那顆該死的子彈。它是怎麼做到的?”

“它肯定是知道我們要向它開火,然後就——”

“扯淡。”漢娜說到。“王蟲根本沒那麼聰明。”

寬敞的瞭望臺顯得十分擁擠,尤其是所有的海軍陸戰隊員們還穿著鎧甲的情況下。下士莎恩,醫療兵和飛行員也都上來了。瘦的有些離譜的她遠遠地站在角落裡,用那雙冷酷的灰色眼睛盯著那隻王蟲。

“它們都這麼大麼,長官?”凱爾說道。

“幾乎都是。這一隻應該對戰鬥不陌生了。看看那些傷疤。”

每個人都向前傾斜了一點。夜幕降臨塔桑尼斯。光亮從城市廣場中悄悄溜出,鋪灑在瞭望臺上映出長長的陰影。

“我讀過的所有研究報告中,都沒有提到它們會躲避子彈。”貝利說道,他聲音中常有的樂觀都不見了。卡斯頓是唯一一個注意到這點的人。貝利焦慮的語氣和達克斯正常說話的語氣一樣,都不正常。

“這個。”漢娜說著,又點燃了一根雪茄,“應該是什麼最高機密實驗品。從聯邦牢籠中逃出來的。”

“是啊。”沃倫說道,用他的機械手指把雪茄從她嘴裡掐出來,向窗外彈了彈菸灰。“真是一個設計精巧的戰爭機器,在接近敵人後會不停的在敵人周圍懸浮。”

“的卻是奇怪。”凱爾說。“這顆星球上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幹嘛非要繞著我們轉?”

卡斯頓不由自主地瞟了馬克一眼。那位隊友一直盯著他,像是在無聲地發問。卡斯頓轉開,先前緊咬的牙齒使得下巴痠痛。不,他不打算告訴他的隊友。怎麼和他們講明白呢。如果要說這隻綠色眼睛王蟲的到來是因為他殺死了那隻紫色眼睛的王蟲,就等於是承認這隻王蟲記得他。就是說那個沒腦子的怪獸能夠思考。

那隻王蟲下降到燒燬的船體牆壁後面相對安全的區域。卡斯頓把FN92架在牆上,拔出了他的C-14。

下士莎恩好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大步走到貝頓身側,輕聲說些什麼,卡斯頓聽不清楚。

“……出去……要……現在。”

貝頓垂下眼睛,思索,然後幾乎是無聲地回覆到:“要麼這東西不會構成威脅,要麼撤退也來不及。我們在這裡更安全。”

莎恩沒有爭辯。她聳了聳肩,返回了她的角落。

他將C-14抓得太緊,即便手指在機械護手裡都會感覺到隱隱作痛,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我們得離開這裡。找到它,然後殺了它。”

所有人都看著他,好像他剛剛提出了一個裸奔的建議一樣。

“外面那麼黑。”凱爾說,像是他什麼也看不見一樣。

“這不重要。王蟲可以運載工蜂。工蜂可能會開始築巢。我們得在它開始攻擊以前殺死它。”

寬敞房間裡的緊張感就像是一張巨大的網,緊緊覆蓋並震顫著。

“你說得對。”凱爾嚴肅地說。“我們就來場演習吧。”

他俯下腰,手臂垂在身體旁邊,做著輕微收縮的動作。邁著笨拙的步子逼近卡斯頓。

“哦。漂啊漂。在我著陸之前殺了我吧。搖啊搖。”

在卡斯頓的耳裡聽來,漢娜的竊笑比實際上響很多。他猛地把凱爾推倒在地板上發出一陣咔噠的巨響。他指向窗外。

“白痴!你看見了沒有?那不是在開玩笑!外面那個是異蟲!”

“我現在躺在地板上,什麼都看不到。”

餘下的隊員都笑了,除了貝頓。他的臉色看起來像是黑暗山脈上的烏雲,還有下士莎恩,她好像這輩子就從來沒笑過。

“異蟲不是個體,卡斯頓。”貝利笑著說。“王蟲會傳達命令,但從不會下達命令。如果沒有領導者,它們會瘋的。它有可能是從愛文公園那邊的次級主巢遊蕩過來的。”

“它才沒有瘋。”卡斯頓堅稱。“那個東西在跟蹤我們!”

房間裡的笑聲漸小,大家都開始覺得言之有理。上士貝頓將一隻手搭在了卡斯頓的肩上。

“冷靜列兵。”他低聲說。“發脾氣也不解決問題。”

貝利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幫倒忙。“王蟲不會狩獵的。其實,它們的祖先也從未有過。在它們還沒有被異蟲感染之前,泊希巨獸曾經是半智慧的食草動物,能互相溝通。它們的語言構建在在靈能交流、觸鬚動作和顏色上。哦,還有一個少有人知的事實。”貝利微笑道。“它們會哀悼。”

“哀悼。”卡斯頓有點遲鈍地說,看了看異蟲的威脅,又看了看這個明顯已經神經錯亂了的列兵。

“哦,是的,”貝利歡快地說。“根據報告,它們可以活幾個世紀,但一旦其中一隻死去,其他的都會變成‘天藍’色。當然了,我指的天是有適量氧氣和氮氣的天。不管怎麼樣!現在的這隻沒有蟲群的控制,只是一隻野生而沒有威脅的王蟲。”

卡斯頓瞥了上士一眼。貝頓的臉上清楚寫著一個指令——“閉嘴,列兵凱奇。”

他轉過去看著那隻王蟲,它還繼續在軍校外面的空地上兜圈子,時不時地眨著眼。它是向著他們而來的,從一座酒店大樓的碎片後面升起,像一輪紫色的月亮。海軍陸戰隊員們呵呵一笑,幾個人舉起了他們的C-14把它當成是靶子。剛才還凝重的氣氛一下子又回到了無止盡的打諢插科。

什麼東西閃過了房間,那東西看不見、摸不著而且像是個活物。卡斯頓大吃一驚。貝利和沃倫也是,搖了搖頭,各自都在琢磨那到底是什麼。其餘的人都沒有發現任何事。

就在這個時候,王蟲竭盡全力吼出了一個命令。

它抬起頭,用閃著炯炯光芒的綠色眼睛盯著他。它認得他。

卡斯頓從齒縫中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他的猜測沒錯的話,綠眼睛在某處留下了一隻工蜂,然後那隻工蜂建築了一個主巢。它為什麼會一直在軍校四周遊蕩?那是因為它知道他們會忙著看著它。

那它現在把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又是為了什麼……?

卡斯頓恰在一群異龍呼嘯著俯衝而下之前轉身,昆蟲般的軀體隨著翅膀的擺幅上下蠕動。它們的尾巴向前甩動著,完全是在同時吐出了一大波貪婪的寄生蟲。

鋼材碎片和刃蟲一同在瞭望臺上來回彈躍。

卡斯頓尖叫起來。刀刃般鋒利的金屬碎片劃過他的胸甲,而他肩上的一大片機械護甲就那麼不見了。他大口喘著氣,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加入了身邊的屠殺。馬克雙膝跪地,金屬手指緊緊扣住頭盔,原本他臉所在的地方冒出紅色的蒸汽。貝利的頭都不見了。甚至沒有人合上——

“合上你們該死的面罩!然後開火列兵!”上士貝頓咆哮著,抓住他鎧甲的領口搖晃著他。

卡斯頓心懷感激地執行這一指令。他合上面罩,越過肩頭看過去,搜尋那隻王蟲。它不見了。

* * *

我不再能控制異龍。

我上升至雲端之上。帶著那些死去的爆蟲,我顯得十分沉重。

世界的曲線在我下方。冷酷的邊界在我之上。我要漂浮。

我不想這樣做。

我想要這樣做。

我是僅存的唯一。非我族必須知道什麼是恐懼。必須知道什麼是狂暴。他必須知道什麼是恐懼和狂暴。

必有人受到懲罰。

C-14開火時那震耳欲聾的聲音將瞭望臺的地板震得一陣抖動,回聲瀰漫在四周的大樓。一隻異龍胸口處被炸出一個巨大的傷口,跌落出視線之外。另外一條落進了卡斯頓的炮火中,然後像風火輪一樣墜落在遠處的地面。

剩餘的兩隻異龍突然被嚇了一跳,把它們的酸性投射物射向對方,發出嘶聲和尖叫聲。飯桶中隊的殘餘人員將他們的槍口對準了野生異龍。那些生物分崩離析,餘下一堆血淋淋的碎肉。

卡斯頓的步槍子彈打完了。顯示器上的0字閃現了幾秒鐘的時間,他才反應過來其中的含義,重新裝上了子彈。

在酸液腐蝕和死去異蟲的侵襲下,鋼製地板融化成了一團廢墟。馬克的屍體倒著向前,頭部扭向一側。除了鮮血和骨頭,裡面什麼都沒有剩下。但卡斯頓仍能感受到他冷靜、傷感的凝視。

他將他的C-14收回槍套走向凱爾,拉直了緊握的拳頭。

上士貝頓絲毫沒有改變步伐的跨度,猛地撞向他,把他推向牆壁。

“這不是我們現在要做的,列兵!”

“我試著警告他們,這些人都當我是傻子。現在他們都死了!”

“是的,都死了。”貝頓說道,面罩緩緩地開啟。脖頸和下巴上的肌肉在那裡抽搐。“你看看他。你覺得他現在對此是何感受?”

卡斯頓看著凱爾,靜靜地站在馬克和貝利的遺體旁邊。他扭過頭去。

“好了,隊員們。我們現在就趕往下士莎恩的運輸船那兒,離開這裡。就這兩件事,全速前進。”

“就知道逃命。”漢娜拉開她的面罩,吐了口痰。“我們還沒找那隻王蟲算賬呢。”

“沒錯!”沃倫說。

“哦,我很抱歉。”上士貝頓說道。“你肯定是新來的。我們當兵的把剛才說的話稱作是命令。現在——”

在軍校以西一百英尺處,一個模糊的綠色影子出現在摩天大樓空無一物的鋼筋架構中。隨著一聲巨響,整個建築的地基被夷為平地,那座摩天大樓的混凝土結構倒下後發出巨大而空洞的響聲。四分之一英里以內被廢棄的樓宇都被震垮,一切都籠罩在濃厚的灰色煙霧之中。

目瞪口呆的隊員們從這破壞的場面移回目光,抬頭望向被煙霧遮蔽的天空。

王蟲搭載的第二隻爆蟲砸在停機坪上。運輸船和那艘不幸的海盜飛船在一陣閃著淡綠色火焰中爆炸了。

“立刻進入電梯!”貝頓大喊,砰地向著控制板砸了下去。伴隨著輕微的聲響,軍校裡唯一一架還在工作的電梯門開了。莎恩幾乎是本能地第一個走進去。緊跟在後面的卡斯頓開始理解為什麼這個不穿重甲的醫療兵是如何存活了這麼久。

沃倫、漢娜、達克斯跟著走進去。凱爾還是沒有動。氣瘋了的貝頓一把抓住這個遲鈍的隊員,塞進早已擁擠的電梯並按下了裡面的按鈕。

“達克斯。”

“長官?”

“我需要你把所有人都送到最底層後切斷這個電梯。你聽到沒?”

“是,長官。你是怎麼知道的”

“拜託。你這樣背景計程車兵我見多了。我是個上士,列兵。”

“你……你不進電梯麼,長官?”漢娜說道。

貝頓笑了。“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列兵索羅。沒地方了。”

電梯門合上,開始下降。

隨著電梯的震顫,另一隻爆蟲的屍體掉進了瞭望臺的正中心。

* * *

我一點點下沉。火焰和煙霧上升,與我相遇。

我聽見死者的寧靜。我聽見生者的思想。

他的懲罰,還未結束。

呼喚幼蟲,我召喚著蟑螂和刺蛇。呼喚幼蟲,我召喚著跳蟲。

我用我的意志力控制它們,我派出了它們。極度痛苦。

* * *

兵營的走廊裡,地下A層的電梯門開了,但顯然他們還沒到最底層。

“都出去,”達克斯說道。“我需要空間繼續工作。”

“上士貝頓之前在說什麼?”走出去的時候沃倫問道。凱爾沿著走廊走了幾步,靠牆蹲了下來。

“是說,我經歷的那個洗腦的過程。”

“嗯?”

“並沒有發生。我是因為黑進了財政部的資料庫而被抓起來的。本來想要幫一個朋友衝幾筆賬的。”他一邊說著,一邊從牆上撕下了一塊控制面板。他從鎧甲的凹槽里拉出了一個手持裝置,並和裡面的電線連上線。不過那看上去並不像海軍陸戰隊發放的標準配置硬體。

“他們本來是想把我洗腦後入伍作為懲罰的。說完他們就離開了,十分鐘裡我就和那個洗腦機器呆在一起。”

“你是說你——”

“我動了點手腳。繞著那個大鐵罐打了一圈,讓它看起沒被人給動過。”

漢娜:“我一直以來都還挺同情你的,到頭來你根本沒被洗腦?我們以後還怎麼信你說的話?”

“隨你怎麼想。”達克斯聳了聳肩。“不管怎麼樣,介意我幫你收拾這個爛攤子麼?”

“拜託了。全世界的女人都會感激你的。”沃倫說道。轉向醫療兵。“你有什麼要說的麼?”

“他要是能把我們送到安全的地方,我會提名選他做元首。”莎恩乾癟癟地說。

卡斯頓朝著凱爾走過去,他已經準備好要揍他一頓了。即使不是凱爾的錯。他必須這麼幹——

“我知道。”凱爾抬起頭說。他的眼睛裡滿是血絲。“我在訓練的時候總是到處開玩笑,在你試圖警告大家的時候開玩笑。他們是因我而死的。我知道。”

“那不是我想說的。聽著,王蟲到來,是因為我——”

“你們兩個姑娘能閉嘴一會兒麼?”漢娜說著,沿著陰暗的走道從他們身邊大步走過。嘴裡的菸頭閃爍著。新兵們呆在最鄰近電梯的房間裡,但這個兵營是為了數以百計的幽靈和幽靈新兵們而建的。走道狹長陰暗,回聲嘈雜,而現在……

……有什麼東西在抓著牆壁。

“我也聽到了,”凱爾一邊說一邊拔腿走去。“你覺得那是什麼?”

“希望是老鼠,”漢娜說。

就在鄰近的轉角處,有什麼東西在尖叫。

“但很可能不是,”漢娜說著。準備好了她的步槍。“達克斯,快點!”

“只要你找到了如何解除歐米茄級設施鎖定的方法,歡迎隨時加入。”

兩隻跳蟲繞著遠處的轉角爬著,相互抓咬。看到海軍陸戰隊員們,它們再次尖叫,然後發起了衝鋒。

沃倫、卡斯頓、凱爾和漢娜開了火。電磁槍子彈撕裂了它們的脊背,撕下了它們的翅膀,但它們還是在逼近,彷彿對疼痛渾然不覺。一顆子彈幸運地將比較近的一隻的頭骨打得粉碎,它像沒有骨頭支撐一樣,滑行了一段停下了。卡斯頓的步槍子彈打完了,身上多餘的彈夾也沒有了。餘下的那隻跳蟲在隊員中間跳來跳去,向著達克斯和毫無裝備護甲的莎恩跳去。

……她把達克斯的步槍架靠在電梯牆壁上,用腿支撐著後座力,放出了一槍。

那隻跳蟲被打爆了。

隊員們一動不動地注視著。

沃倫則因為這聲出乎意料的聲響嚇了一跳,步槍都掉在了地上。凱爾最先笑出來,卡斯頓和漢娜緊接著加入了他。沃倫笨手笨腳地彎下腰去撿槍。就連莎恩在按摩著她疼痛的肩膀時,都愉快地哼了一聲。

只有達克斯看到背後角落裡還有六隻跳蟲。

跳蟲昆蟲狀的翅膀上下扇動著,尖叫著、跳動著一起朝著沃倫襲擊過來。牆壁和天花板都濺上了一道道的血痕。沃倫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倒下了。

凱爾飛跑過去,踢開了沃倫身上的三隻跳蟲,扣動扳機的同時拼命地在嘶吼。彈幕之下,它們的血液和利爪都蒸發成血霧。漢娜試著把沃倫拉到開闊的地方,一隻跳蟲突然尖叫起來,把她陸戰隊裝甲上的一隻機械手掌齊腕咬斷。她不由得後退了幾步。她咒罵著,在沃倫成河的血流裡狠狠把它跺得扁平,用僅剩的一隻手打進了它的頭骨。

就在她子彈用完的時候,那跳蟲也一動不動了。

卡斯頓靜靜地站著。他又失敗了。一次接著一次,他沒能挽救他的戰友。

他猛地抓起最近一隻跳蟲的尾巴,朝著牆壁上甩去,直到手裡除了模糊的血肉什麼都不再剩下。

遠處,凱爾的步槍密集地響了好一陣直到用盡了子彈。卡斯頓轉身,看到凱爾將最後一隻跳蟲從沃倫的胸膛上踢下。

沃倫的護甲上滿是利爪抓出的傷痕。透過他的屍體甚至看得到地板。莎恩倒吸一口涼氣,搖了搖頭。

“達克斯,”漢娜嘶啞的聲音響起,踉蹌著退向電梯。

“我知道。”達克斯說。“馬上就好了。”

“麻煩還沒結束呢。”凱爾說著,朝著身後的長廊向上看去。

刺蛇的頭冠幾乎已經碰到天花板了。隨著一聲金屬滑動的輕響,它向前邁進、扭動著、顫抖著,彷彿有無數看不見的小蟲子在叮咬著它。

“下士!”漢娜說。猛地衝回電梯。“步槍!”

“省著點兒彈藥吧,”凱爾說著,發起衝鋒。

卡斯頓應該高聲叫住他的。應該告訴他,他並不需要感到內疚。這並不是他的錯。

但這些話都凝結在他的喉嚨裡,他一動也不能動。

“卡斯頓!趕緊離開那裡!”漢娜在他的身後狂喊,但凱爾已經一躍而上,抓住了那個生物的頭冠,狠狠按著它的頭。那隻瘋狂的刺蛇在他的背甲上撕出了一條長長的裂痕。那刺蛇盯住了卡斯頓長著獠牙的嘴中流淌著飢餓的口水,它認出了他。它彎腰探過來,血肉與甲殼之間一根足以穿甲的脊針朝他飛來。

如果這確實是朝他而來,在這種射程之內不可能會射偏。但那不是朝他而來的。脊針呼嘯而過,劃傷他的鎧甲,身後傳來下士莎恩的尖叫。肉體在地板上滑行。

那刺蛇向後靠去,抖動著它那蜿蜒的尾巴,利爪朝著凱爾的腹部猛抓過去,穿透他的鎧甲。顫抖著雙手,凱爾抓住了刺蛇的上下顎,生生地掰了開來。

他們一起倒下了。

凱爾的面甲破損,像虹膜一樣從中間裂開。他的嘴巴還可以動,但只有汩汩的鮮血流出。他笑了。

“這不是你的錯。”卡斯頓說著,倒在了他的身邊。“是我的錯。你還能聽到我麼?是我的錯。”

但凱爾的笑容凝固了,眼神也變得空洞。

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卡斯頓轉過身來,對之後等著他的一切都充滿了恐懼。

莎恩一定是看到脊針飛了過來,所以本能地轉了身。那些脊針從側面刺中了她,幾乎把她一剖兩半。其餘的脊針把達克斯緊緊釘在了電梯的牆上。他倒在血泊之中。

“電梯可以運行了。”他說,深撥出了一口氣。他沒有再吸氣。

“你剛才怎麼動也不動,卡斯頓?”漢娜說著,推了他一下。“你怎麼不動啊?”

“這是我的錯。”卡斯頓呆滯地說。

漢娜靜靜地站著,然後拉開了面罩。雖然她的臉上滿是戰爭的疲憊和憂傷,她的目光仍是那麼的堅定。“只剩下我們兩個了,現在不是你精神分裂的時候,凱奇。”她說。“所以聽著。

“嗜血、殺人的異蟲不是你變出來了。戰爭不是你挑起的。它們才應該為此負責,不是你。”

然而事實上,她只說對了一半:如果他沒有對那隻王蟲開槍,一切都不會發生。

漢娜用她鎧甲上僅剩的一隻手把他拖回電梯,嘴裡不停地咒罵著。她說到避開敵人的視線,等待增援部隊到來之後再去消滅那些王蟲。他確定他迴應了。

門關上了。卡斯頓看著自己的腳下。鮮血在周圍流動。

電梯斷斷續續的向軍校的底層下降著,沒過幾層就突然停了下來。。在漢娜冷酷的規劃著他們的復仇行動時,卡斯頓盯著閃過的每一個樓層,就像投影儀上放映的一幅幅影象。每次電梯門的開合,他都忍不住抽搐一下。

穿著聯邦制服的人骨,這些人都在塔桑尼斯淪陷時被困在此處。

嘶嘶嘶嘶砰

短短的走廊盡頭處,一堵玻璃牆上覆滿了血肉,紅色脈管清晰可見。

嘶嘶嘶嘶砰

長長的走道上,掛滿了熾熱但光線慘白的燈。最遠的一盞熄滅了。緊挨著一盞等也滅了。一盞接著一盞,黑暗以山體滑坡般的速度朝他們襲來——

嘶嘶嘶嘶砰

電梯經歷了幾秒鐘的自由落體後,搖搖晃晃地停了下來,伴隨著塑膠與金屬燒焦的惡臭。門只開了一半,高度大約到他們的腰。閃爍著的字寫著“Z”。

“……帶著火焰噴射器,然後向他們踩上去。你聽到了嗎,卡斯頓?”

“我聽到了,”卡斯頓說,朝著Z層敞開的門口走去。他和漢娜一同把電梯拉到最下面的一層。降下面罩,踏了出去。

這裡一片寂靜。時好時壞、骯髒不堪的光源燈為新型鋼材染上了一層黃色。一塊寫著“安全控制”的指示牌指向分岔的一段走廊。

“這裡肯定會有一個還能工作的控制檯,”漢娜說道。“我們去呼叫救援,然後找找這附近有沒有緊急出口樓梯。”

卡斯頓任由她在前引導,畢竟她的槍裡還省有子彈。她轉過了一個拐角。他有預感想找到樓梯不會怎麼順利。如果真有樓梯的話,聯邦的衛兵就不會在這裡活活餓——

等一下。

如果這裡沒有樓梯,那些跳蟲和刺蛇是怎麼攻擊他們的?

此刻唯一的警示,是他們背後的牆壁上傳來的悉悉索索的抓撓聲。

竄到地板上的異蟲蟑螂過於興奮,腳底打著滑,六個爪子在地上掙扎時擦出了火花。躲藏在長滿尖刺的厚厚甲殼裡面,它得意洋洋地發出嘶嘶的叫聲。漢娜突然轉身,把那架C-14笨拙地架在她鎧甲失去手掌的前臂上。

“趴下,卡斯頓!”

卡斯頓從來沒打算讓她獨自面對敵人。說實話,他根本沒打算能活著離開這顆星球。他一躍而起撲在那隻巨大的蟑螂上,雙手死死地扣住它,以便漢娜可以擊中它。

蟑螂輕蔑的晃動了它的身體,那蟑螂巨大的身軀把他直摔到牆壁上,發出金屬碰撞的巨大響聲。漢娜開火了,步槍的子彈在甲殼上彈了出去,火星四濺……

它朝後退了幾步,大張著嘴巴。時間幾乎停滯了。漢娜把步槍丟向了卡斯頓……

那蟑螂猛地噴出一大股酸液。

漢娜踉蹌著後退,幾乎要窒息了。她身前都被那些還冒著泡的綠色流體覆蓋著。她重重地坐在地板上,雙腿叉開,向後倒去。

那蟑螂張牙舞爪地轉向了卡斯頓。它再次大張開嘴巴,膽囊在它喉嚨後面劇烈收縮……

彷彿有一顆純粹只有思想的導彈自天而降,掉落到地下這條幽黑的長廊中。那蟑螂不禁打了個寒戰,死盯著他,留著口水。

然後它猛地把頭撞向新型鋼材,流下一股原始而雜亂的漿液。

帶著說不出的疲倦,卡斯頓緩緩靠上了身後的那堵牆壁。他跌跌撞撞地跨過蟑螂的屍體,走向漢娜。那些酸液已經腐蝕了她的護甲,甚至還有下面的地板。屍體已經完全辨別不出人形了。

卡斯頓提著漢娜的步槍,扶著牆緩緩走向那蟑螂伏擊他們的那個洞口。那裡對他來說足夠寬敞了。

他胸甲上的照明燈在狹窄的黑暗中刻畫出一道長光。那道光線一路從軍校射出,直到鋼板的地面漸漸變成了土壤。由於蟑螂分泌物,土壤形成了略有彈性的地殼。地道開始螺旋著向上延伸,卡斯頓順著爬半個小時。在到了某個地方時,螺旋地道在水平方向分出了岔路。卡斯頓知道,如果他繼續沿著這條路朝前走,就會在出口處看到凱爾和沃倫的屍體。

他繼續朝上行進,一直回到了表面,在軍校外面。

那隻王蟲在那兒等候著他。

那雙發紅的綠色眼睛死死盯著他,打量著他。它那傷痕累累的軀體上滾滾而出的野性的仇恨,就像是火爐上發出的熱氣。在它背後,熔化的軍校殘骸升起一股斜煙。

死盯著他的那隻王蟲奮力的伸出一隻觸角,在卡斯頓腳下的泥土上畫出了一條長長的歪扭的線。

他低頭盯著它。他明白了。

唯一。那王蟲故意讓他一個人存活下來。他們現在都是孤身一人。

那王蟲繼續著它的凝視。然後它展開身側,慢慢地離開。

卡斯頓舉起了他的槍。但遲疑下不了手。

它故意讓他存活下來。它就是在等他殺了它。他殺死了另外一隻王蟲,綠眼睛因此也不想活下去了。為什麼一隻異蟲會在意……?

他想起它們曾擠在一起,彷彿在交談。他想起了這種生物不同尋常的智力,想起貝利曾說過,王蟲原本的種族是如何能存活幾百年。他開始思索,如果從蟲群中分離出來,那這種受過感染的生物是不是真的能夠恢復它們之前的記憶,知覺。

而且,在經歷了幾個世紀的磨難之後,你還能遇到自己曾記得的某個人,這是多麼美好的事情……

伴隨著一聲厭惡的吶喊,他丟開了那把槍。

我向著被分隔開的地平線升起。我的死亡並未降臨。我希望它降臨。

我不想記得。我不想再做唯一,不想。

我不想再做我。

我不想哀傷。

我跨越地平線。我回歸那擁抱。我……

疼痛

我……

我?

我們。

過去的思想,折磨著我們。凱瑞甘,即將歸來。這點毋庸置疑。

沒有什麼餘下的這裡。

我們 不想記得。

王蟲,就是我們。

* * *

太陽昇起之前,卡斯頓挖好了八座墳墓。他脫下自己的護甲留在戰友的身邊,然後向著聯邦幽靈般的首都深處走去了。救援隊也許就快到了,然而他並不想被救走。被救走意味著洗腦。洗腦意味著遺忘,而他根本不想遺忘。

遠處的動靜抓住了他的眼球,他向上看去。

在這片廢墟的上方,那隻王蟲在晨光中上映出藍天般的豐澤光芒。

星際爭霸故事分享—不凡的王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