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撿”起來的家

我擁有過一件圓領加絨衛衣，是母親購於舊物市場，只花了兩塊錢。

零幾年的廣東有很多這樣的小攤，主要擺在城中村工廠大量集中的地方，有最多的消費人群，雖說是舊物市場，但是出售的都是附近工廠生產出來的殘次品，或是多剪了一個洞，又或者是褲子的腿一大一小。

母親運氣每次都很好，總能帶回不錯的戰利品。

我吵鬧著要跟著去，一次也沒有得逞，母親微笑著擺手，忽悠我去教弟弟寫作業。我對那個市場的好奇，隨著時間還有生活條件的提高而慢慢流逝。而且，之所以對這件衣服印象很深，因為我得到它的時候，

我已經上初中了。

“媽，這件衣服的洞越來越大了……”

我收拾行李的時候，又一次將那件衣服單獨拿出來放在床上。

“沒事，我給你縫幾針！”

母親拿過去看了看，拍了拍衣服，笑眯眯地看著我，我努力壓著我的情緒，不想讓母親看清楚我並不想要那件衣服，雖然那是我為數不多的新衣服。

“多暖和呀！”母親看著這件戰利品，滿意地微笑著，這時候我的母親才四十幾歲。

除了舊物市場，母親還有一個“戰場”。

我家除了開著一個雜貨店，還賣著菜，也偶爾打打牌，還幫忙張羅整棟樓的出租，不過是沒有中介費的。母親因為這樣的便利結識了很多的人，也從中獲得了很多的便宜“寶貝”。

比如賭氣離開的情侶，才置辦的傢俱就一件也不要了，母親就會去收拾出來洗乾淨，將那些好看的盤子碗放入自家的櫃子，比如年輕的女孩，倉促挑選工作又離開，來不及帶走的衣服，鋪蓋或是鞋子，母親都拾掇乾淨來貼補家用。

那些年，我家堆滿了來自四面八方人的人，因為不同審美挑選的各種物件，我穿過補丁的大了兩號的褲子去上學，也蓋過母親從垃圾簍裡撿來的棉絮，我知道是乾淨的，可是我那時太小了，這是開始建立虛榮心的時候。

“你去把那間屋子打掃一下吧！”

母親踩著縫紉機在縫補父親的一條褲子，拉鍊壞了，母親做得很仔細，她將頭埋著，注意力完全在那個小小的針頭上。

“我不去……”

我也低著頭，雖然我知道母親讓我去的目地，也知道母親看不到我的表情，可是我還是把頭低著。

“那家媳婦的個頭和你差不多……

”沒有等母親說完，我就走進去把門關著了，故意關得很響。

後來，我回到了老家念初中。於心底我很自卑，我不會單穿那件破洞的衛衣，只用於搭配外套，勉強露出衣領一點點，我自認為那件衣服唯一能拿出手的地方。可是又實在溫暖，在嚴寒的冬天我不得不時常依賴它。

我就在這樣矛盾與嚴寒

中穿

了三年。

當時我的很多同學都不知道那件衣服的價格。

很多年後，一次和朋友聊天。無意中說到這件衣服，當我說出它的價格時，我們都幾乎要捧腹大笑了，甚至於將它歸為了童年趣聞。我在那一瞬間想到了我的母親，她也是個要面子的人啊，她進出打掃那些退租的屋子時，也在擔心有沒有人會看到吧？

我又想起她將那些衣服洗乾淨，縫補好，笑眯眯遞給我時，我不屑的樣子，其實也是在傷害她吧，而對於我，母親是在她有限的時間實力裡，給我和弟弟最好的呵護。

現在母親已經不用撿東西了，也已經很多年不用去舊物市場了，我對那個市場依舊好奇，但是沒有問母親，我知道，那是一個年輕的貧窮的母親用她微弱力量在維繫著這個家的發展，而她最大的心願就是我們：

吃好穿暖。

本文作者：何處話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