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壽州之戰:一個人戰爭

上回說到,因清流關失守,李璟派戶部侍郎鍾謨和工部侍郎李德明兩人慾向周世宗柴榮稱臣、獻地以求和,然而沒想到柴榮野心太大,想要割讓江北一十四州,才肯罷兵。此事惹怒了李璟,李璟派大將陸孟俊和齊王李景達兩路進軍收復泰、楊二州,沒有想到兩路大軍都被周軍打的大敗。

按說此時的周軍肯定要乘勝追擊,一鼓作氣拿下南唐,然天有不測風雲,柴榮遇到了兩個大麻煩,這兩個大麻煩使得他不僅無法南下,甚至不得不返回汴梁。

這第一個麻煩是江南進入梅雨季節,一連好幾周的暴雨,使得後周的營寨漲起了幾尺深的水,軍糧、兵甲等軍用物資都被水泡爛,同時暴漲的河水也使得後周的小船在河上根本沒法通行,進攻只能暫停。

二是柴榮的妻子大符後因不放心丈夫再次御駕親征,就跟著世宗一起來到壽州前線,然而前線環境太過惡劣,身體柔弱的符後不久就患上了嚴重的風寒,世宗只能讓人護送著回汴梁醫治,不料病情太重,剛回到汴梁沒有多久符後就撒手西去。

大符後早年下嫁給李守貞的長子李崇訓,在李守貞叛變失敗,自己屠戮全家自焚的時候,她見機偷偷的躲避起來,在漢軍搜尋房間,欲對她行不軌之事的時候,她臨危不亂,報出父親符彥卿的名號,並說:“我爹符彥卿和你們的大帥郭威的關係很鐵,你們帶我去見你們的大帥,他必會重賞你們。”這些士兵一聽這個,自然不敢為難她,老老實實的帶她去見郭威。

此後在符彥卿的夫人認為女兒名節有虧,應當出家為尼的時候,符後極有主見的直接拒絕,勇敢追尋自己的幸福,最終再嫁柴榮。

我記得在看《士兵突擊》的時候,鋼七連長高城的一句話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他說:“這個早熟的人吧,通常都晚熟。驕傲的人又急性,這兩樣我都佔了。”周世宗柴榮這兩樣同樣都佔了。所以從容、冷靜且極有主見的符後,對驕傲而暴躁的柴榮的輔佐,絲毫不亞於長孫皇后之於李世民。

甚至從長遠來看,經歷過血與火的大符後,可不像自小在閨房長大的小符後,有她在,以孃家為援助,再加上皇親張永德和李重進,趙匡胤的陳橋兵變未必就能成功,甚至他都未必敢兵變。然時光畢竟不能倒流,人生也無法重來。

言歸正傳,內外交困之際,柴榮不得不返回汴梁,同時由於糧草不濟,柴榮也不得不撤回揚、泰等地的軍隊。

本來哭哭啼啼,正準備向後週上臣表,割讓江北十四州的李璟,突然收到壽州前線守將劉仁贍(shàn )的書信,信中說:“突遇暴雨,後周糧草不濟,而且柴榮也急衝衝的返回汴梁了,這正是我們發動反攻的好時候,希望陛下你快點派人收復失地,解壽州之圍。”

李璟擦乾眼淚,將正要蓋的大印放下,大笑到:“後周欺人太甚,寡人豈會這麼輕易屈服,給我宣皇弟進來!”他這一哭一笑,把身邊的侍從們弄的一愣一愣的,不過他們也不敢過問,連忙將齊王李景達給叫進皇宮。

隨後,李景達帶著大將許文縝、邊鎬、朱元等人,領五萬大軍,沿江而上,一路接連收復楊、泰、滁、和、舒、蘄等州,由於敵軍來勢洶洶,而周軍卻糧少甲,又人心惶惶,沿途撤退之時,隊形散亂、軍紀全無。劉仁贍向李璟建議,趁著周軍無心戀戰之際,佔據有利地形,對周軍節節阻擊,消耗周軍的有生力量。

然而南唐宰相宋齊丘等人卻說:“這樣一來,就把周軍給得罪的太狠了,到時候周軍再來進攻,就沒有迴旋的餘地了。”所以李璟嚴令南唐各路軍馬,把周軍趕走,收復失地即可,嚴禁私自攔截撤退的周軍。周軍各路人馬正是憑藉著敵人的仁慈,才得以安全撤退。

然而撤退的周軍,並非直接撤出南唐,而是全都集中在了壽州,這就使得在壽州駐守的劉仁贍心中有一萬隻羊駝在奔騰。

但是一心為國的劉仁贍並沒有放棄對南唐的救贖,他對齊王李景達分析說:“駐紮在壽州的周軍雖然人比較多,但是一來世宗柴榮不在,軍隊缺乏一個絕對的主心骨;二是軍隊大都是被南唐軍從各地趕回來的潰軍,士氣低迷。與周軍相反的是我們唐軍,接連收復失地,士氣高漲,軍心可用,所以我建議王爺,趁著柴榮還沒有回來這個機會,集中全部兵力,和周軍來一次大決戰,一舉將周軍趕出南唐!”但是對周軍充滿畏懼的齊王李景達並沒有採取劉仁贍的作戰計劃,劉仁贍仰天長嘆:“是天要亡我大唐啊!”

劉仁贍的小兒子劉崇諫見一向充滿自信的父親都變的這麼悲觀,不禁心亂如麻,在貼身侍從的攛掇下,就想趁著夜色駕船偷偷的跑回金陵,然而還沒有跑到江邊就被巡查計程車兵給抓住了,得此訊息的劉仁贍見都不願意見劉崇諫一面,直接命令腰斬。監斬官見劉仁贍鐵面無私只得去向劉仁贍的夫人薛氏求情,薛氏說:“雖然崇諫是我的兒子,但是他也是一個軍人,作為一個軍人,臨陣脫逃,罪無可赦!更不要說他逃跑本就已經玷汙了我們劉家的門楣,還有什麼可求情的,你快點去行刑吧!”城中軍民對此是見者流淚,聞者傷心,因此都決心跟隨劉將軍,誓死守衛壽州城。

俗話說:“國之將亡,必有妖孽!”這話用在南唐很貼切,坐鎮紫金山戰場的監軍使陳覺因為和大將朱元有矛盾,就想要除掉他,陳覺打仗不行,但是琢磨陷害人的手段卻是很精通。在給朱元安好罪名之後,就準備悄悄的派人去軍營把他抓過來,但是陳覺的保密工作做的太差,人還沒到軍營,朱元就收到陳覺想要陷害自己的訊息。朱元連忙給金陵的李璟寫信,強烈譴責陳覺的罪狀。聽說陳元給皇帝寫信投訴自己,陳覺後發先制,也給李璟寫了一封信,信中說:“陳元不服從監軍的命令,有擁兵自重的意圖,建議陛下將他調回金陵,另派一個人來。”

按說,李璟就算是對陳元有懷疑,也應該先派人調查一下,可是李璟沒有,他很信任自己的監軍,直接下旨讓陳元回金陵,並派楊守衷代替陳元。受了這委屈的陳元,拿起刀就想以死明志,但是身邊的謀士宋垍( jì)就說:“將軍啊!皇帝以國士待我,我才以國士報之,現在這昏君偏信偏聽,你就算是死了也是白死!還不如留著有用之軀,殺奸賊雪恨!” 陳元聽完宋垍這番話,覺得說的在理,當天就領著自己部下一萬多人投降了後周。

這邊安葬完符後的世宗柴榮也從汴梁回到了壽州前線,並且從汴梁帶來大批糧草和軍用物資,周軍低迷計程車氣再次被提了起來,柴榮以陳元的降軍我先鋒,同時多路出擊,一舉擊潰紫金山的四萬南唐軍,至此南唐精銳消耗殆盡。

劉仁贍站在壽州城牆,看著遠方漸漸消逝的烽火,只覺得心中有一股淤積了多日的東西想要噴出來,他緩慢的用手平緩著胸口,陡然間喉嚨一甜,一口殷紅的鮮血噴湧而出,劉仁贍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公元957年,緊閉了兩年的壽州城門緩緩開啟,監軍周廷構、營田副使孫羽等以劉仁贍的名義向後周開城投降,世宗柴榮看著病榻上人事不知的劉仁贍,緩緩的鬆了一口氣,壽州之戰是柴榮此生進行的最為艱難的一場戰爭。這一戰,打了整整2年,前後動用近十萬大軍,數十萬的民夫,耗費糧草軍械不計其數,若非南唐君臣昏招迭出,最終結果還真不好說。

柴榮望著滿頭白髮的劉仁贍又不禁生出一股憐意,在戰爭後期,南唐君臣甚至都放棄了這個孤懸在外的壽州城,是他劉仁贍憑藉著心中的信念和忠義,撐到了現在,這是他一個人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