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點這條名人扎堆的衚衕,最讓人懷念的還是香椿樹

讀點這條名人扎堆的衚衕,最讓人懷念的還是香椿樹

梅英東是個美國人,他在北京宣武碳兒衚衕小學做志願者,說北京話,吃爆肚,住四合院,蹲衚衕公共廁所裡的蹲坑,住在那裡幾年。

他寫了一本書叫做《消失的老北京》。書中有一節“樹的記憶”,寫他和他的同事朱小姐在2006年初春時節一起造訪椿樹衚衕。朱小姐是碳兒衚衕小學的英語老師,椿樹衚衕是她童年住過的地方。

這一節引起我的興趣,因為幾乎在那同時,為寫《藍調城南》一書,我也造訪過椿樹衚衕。

椿樹衚衕是一條老街,這條街自明清以來,特別是從清中期到民國時期,一直人氣很旺。就我所知,雍正時的吏部尚書汪由敦在椿樹三條住過,並把他的宅子命名為時晴齋。他走後,乾隆時期的詩人趙翼來此居住。另一位乾隆時期的詩人錢大昕,那時住在椿樹頭條寫他的《潛研堂集》。民國時期,辜鴻銘住在東椿樹衚衕18號,一直住到終老。

當時的京劇新星荀慧生和尚小云分別住在椿樹上三條11號和椿樹下二條1號。梨園宿將餘叔巖住在椿樹上二條,因為他有夜半三更吊嗓子的習慣,痴迷的戲迷們為聽他這一嗓子,大半夜披著棉猴跑到他家院門前候著,成為小衚衕裡熱鬧非凡的一景。

讀點這條名人扎堆的衚衕,最讓人懷念的還是香椿樹

我想看看2006年初春的椿樹衚衕在一個外國人眼裡是什麼樣子。他重點寫了一段朱小姐對這條衚衕裡椿樹的回憶。

在朱小姐尚未回憶之前,梅英東先入為主地介紹了一下椿樹:“它的英文名字叫‘天堂之樹’(treeofheaven),然而中文名字叫‘臭椿’,因為開花時味道刺鼻。在英文世界裡,椿樹也叫中國漆樹,或貧民窟的棕櫚樹,因為它四處蔓延,什麼環境都能生長。”

他說的不完全對。椿樹有兩種,臭椿是一種,另一種是香椿。椿樹也並非四處蔓延,它們長得高大粗壯。如果椿樹衚衕種的都是臭椿,且枝幹四處蔓延,怎麼會有那麼多達官貴人願意居住於此?而且,他後面寫到“朱小姐熟稔於椿樹的季節變換,和許多老北京人一樣,她盼望著那個可以採摘嫩葉的季節”,就更肯定不是臭椿,而是香椿才對。

親歷者的回憶,比後來者的記述更為真切可靠。朱小姐指著一棵椿樹說:“剛發芽的時候,不是綠色的,有一點發紫,又有一點發紅。”這話說得很準確,幾乎所有植物發芽的時候,都不會是綠色而是紫紅色。汪曾祺老先生的《葡萄月令》中寫葡萄藤最初發芽的樣子,就是明證。

不過,說2006年朱小姐指著一棵椿樹,我很是懷疑,因為那時候我去椿樹衚衕的時候,不要說一棵椿樹也見不到了,就連那一片椿樹衚衕,也只剩下了東椿樹衚衕的東邊一溜兒平房。早在1998年,那裡已經建起了椿樹園小區。?

是朱小姐充滿感情的回憶,讓椿樹復活:“我會爬到那棵樹上面去採樹葉,然後我奶奶就會把它碾碎,用來煎雞蛋,真是太好吃了,特別的新鮮,簡直跟香菜葉味道差不多,但口感要更鮮明一些。”

是啊,哪個老北京人沒有吃過香椿攤雞蛋呢?在北京開春的時節,香椿芽和雞脖韭一樣,是老北京人的時令菜餚。香椿樹,才會對於如朱小姐一樣的北京人那麼親切,那麼充滿難忘的回憶。在北京眾多的樹木中,葉子或其他部位可以吃的,除了香椿,還有榆樹。開春時捋下榆錢做榆錢餅吃,尤其在災荒年間更是人們的渴望。在我的味蕾記憶裡,香椿樹和榆樹就是這樣的一對兄弟。

讀點這條名人扎堆的衚衕,最讓人懷念的還是香椿樹

2006年的開春,我去椿樹衚衕,已經是第二次了。那時,梅英東筆下寫到的沃爾瑪和它旁邊的一幢幢大廈已經落成。他說:“這一帶的衚衕是我覺得北京最好看的風景,而正在被一座座大廈取而代之。老槐樹舒展著枝杈,斑駁的樹影就灑在每戶人家灰色的牆上,四合院的牆頭上,春日的花枝悄悄地探出頭來。”

當他問朱小姐什麼問題的時候,“卻沒聽到回答,於是轉過身去,發現她獨自站在衚衕的深處,抬起頭,靜靜地看著那些大樹。”

讀完梅英東這一節“樹的記憶”,我想起前兩年開春在北京郊區一個新社群裡見到的一位老人。他家的窗前長著一棵不高的小香椿樹,他正爬在一個人字梯上伸手摘香椿芽。

我正巧路過,覺得太危險,忙跑過去幫他扶住梯子,對老爺子說:“您一個人摘香椿芽,得小心,別摔下來!”他對我說:“沒事!得趕緊摘點兒攤雞蛋吃,過兩天物業一打藥,就沒法吃了!”

老爺子摘下香椿芽,爬下梯子,謝了我之後,又對我說:“現在的香椿芽不如以前的好吃了,原來住在城裡的時候,院子裡也有一棵香椿樹,別看是老香椿樹,開春時冒出的嫩芽攤雞蛋,那味兒才叫躥呢!”

不用說,城市衚衕和四合院的拆遷,讓老爺子搬到了離城裡幾十公里之外的郊區。儘管這裡也有香椿樹,還是讓他忍不住想起四合院裡的香椿樹。他不能再如朱小姐那樣重回故里靜靜地看著那些健在的老樹,只能回憶那些老樹了。

本文內容由壹點號作者釋出,不代表齊魯壹點立場。

齊魯壹點客戶端版權稿件,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違者將依法追究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