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晨

路生迷迷糊糊被父親叫醒,心裡一百個不樂意,可也不敢說反對的話。摸摸索索穿好衣服,跟著父親出了門。還是做農活,這麼早肯定是撿麥穗。

他問過父親, 為何非要大早上撿麥穗,不能多睡會嗎?父親告訴他,早上的麥穗被露水打溼,不會斷掉,麥籽不會掉出來,最主要的是涼快。

東邊的天邊,微微亮了,日頭懶洋洋的似乎剛露頭,天邊泛起了魚肚白。他無數次想過,為什麼太陽非要從東邊升起來,晚上的時候它又藏到了哪裡?這些問題,父親也無法告訴他。露氣泛起來,被割斷的麥秸稈的味道,還有隔夜的焚燒過的草灰味兒,順著霧氣瀰漫到鼻子裡,涼意入鼻喉,一時沁的他咳嗽了幾聲。果然父親都沒有回頭看他一眼。鄉下的孩子哪有這麼嬌氣。這是父親常說的話。

到了自家的田地,父親開始簡單收拾了傢伙兒,開始割麥子,路生提著化肥袋子撿麥穗。母親告訴他要好好撿,等撿滿了一包,就可以給他買冰糕吃了。想起火辣辣的太陽下,透絲絲的冰糕從舌頭到喉嚨,直到肚子裡那種味道,他手上的動作愈發的快了。農村的孩子這時候還是有外快賺的,就是父母答應的幹這些雜活兒,一般會給相應的獎勵。有些更聰明的孩子,會騎腳踏車的,還可以做個小買賣,馱著個泡沫箱子,走村串鄉賣冰糕,一個假期下來真不少賺。路生靦腆,又騎不得腳踏車,只能羨慕別人家的孩子了。為此,少不了受姐姐的數落。

一隻地虎子飛快的從路生身前跑過去,路生扔下化肥袋子去追,還是慢了一步,這廝鑽到割到的麥子下,不見了蹤影。這東西長得像壁虎,但尾巴不會輕易掉,跑的也更快,路生從書本上看過,學名好像叫蜥蜴,他不敢肯定。

這個時節,撿麥穗是比較無聊的,他希望發現一個老鼠洞,這種就有趣了。他經常跟著大一些的孩子挖老鼠洞,這是需要力氣的,不要小看這個活兒,是有很多講究的。書上有個成語叫狡兔三窟,老鼠也是如此。它有不同的氣眼,隔壁院的挖老鼠高手長征告訴他的,氣眼就是老鼠通氣的出口,也用來逃跑。你要想挖到老鼠窩,就先得找好幾個氣眼,拿麥秸稈之類的東西把它們塞住,這才可以開始挖。別看一個鐵鍬把這麼粗的老鼠洞,挖起來可真是費力氣,長征每次發現這種活兒都帶上路生,就是讓路生也替他挖一會兒。他們倆最大一次收穫是挖出來整整一袋子落花生。據大人說能賣不少錢。當然那個洞也很深,最深的地方,路生跳進去不露頭。可惜了沒有挖到大老鼠,老窩裡倒是有五六隻小老鼠讓他倆捉住了,拍死之後拿回去餵了三嬸家的貓。長征總能知道分岔後的老鼠洞該往哪裡追,路生很想知道這個秘訣,因為這能省不少力氣,有些洞是假的,就像地道戰裡專門用來迷惑小鬼子的地道是一樣的。長征總是說,以後再交給他,他現在還挖不動。想到自己路生突然明白,夏季的老鼠洞也沒什麼油水,秋季才行,那時候玉米,落花生都熟了,老鼠才會幫這些東西,麥穗很少有老鼠藏,都是嗑著吃掉了。

這些想完,路生覺得脖子很酸,站起身子往遠處望望,日頭露出地面了,又紅又圓,這時候的日頭像母親攤的紅薯餅,不過沒有這麼大,個頭更像中秋炕的焦饃,不過焦饃是白的。他說不來更像什麼,不過此時可以直視它,它柔和,不像中午那麼曬,曬的手臂上脖子裡都脫皮,讓人只想躲著它。

這時候路邊有一抹紅色自遠及近的飄過來,不時他就看清了,原來是他們班的孟小潔,那是他們班公認的最漂亮的一個女生。雖然他也不知道什麼叫漂亮,反正他就是喜歡看她,不過都是偷偷的,一旦被對方發現自己在注視她,他趕緊把目光移開,心裡撲通撲通的,要半天才停下來。這是的孟小潔騎著腳踏車,不是他家那種二八大槓,而是小巧的女式腳踏車,路生覺得這才是女孩子應該騎的,輕巧靈活,跟女孩子的衣服顏色也比較般配。孟小潔不急不慢的踩著腳踏車,路生能看到微風吹起她的劉海,甚至在他眼中都看到孟小潔的睫毛在動,雖然路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去幹什麼呢?應該是去鎮上她姐姐家吧。孟小潔離他家的地越來越近,路生趕緊蹲下來,就像做了什麼壞事怕被別人看到一樣。路生看著孟小潔從不遠處的小路上騎過去,她穿著黑色的布鞋,雖然大家都是這樣的,但路生就是覺得孟小潔穿起來更好看。再往上,他不好看了,覺得不好意思。只是低下頭撿麥穗。

初夏--晨

他曾經悄悄的想過,如果能單獨跟孟小潔待在一起一整天會做什麼,只是有這個念頭,他就不敢想了,因為他確實不知道會做什麼,該做什麼,可能就呆呆的看著她的眼睛就行,那是他平時不敢看的。

路生,吃飯了。是母親叫他們回家吃飯了。路生緊張了一下,他怕孟小潔聽到發現了他,不過此時的孟小潔已經走遠了,那抹紅也模糊了,這才放心下來。

跟著父親回家的路上,路生回頭看了一下日頭,已經有樹梢那麼高了,這時候開始熱了,他的臉有點燙,只是不知道是日頭曬的,還是別的原因。

初夏--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