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振振教授陪您讀古詩詞（133）

鍾振振博士

1950年生，南京人。現任南京師範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古文獻整理研究所所長。兼任國家留學基金委“外國學者中華文化研究獎學金”指導教授，中國韻文學會會長，全球漢詩總會副會長，中華詩詞學會顧問，中央電視臺“詩詞大會”總顧問、《小樓聽雨》詩詞平臺顧問、國家圖書館文津講壇特聘教授等。曾應邀在美國耶魯、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講學。

鍾振振教授陪您讀古詩詞（133）

秦樓月

［宋］范成大

樓陰缺。闌干影臥東廂月。東廂月。一天風露，杏花如雪。〇隔煙催漏金虯咽。羅幃暗淡燈花結。燈花結。片時春夢，江南天闊。

范成大（1126—1193），字致能，號石湖，平江府（今江蘇蘇州）人。宋高宗紹興二十四年（1154）進士。歷事高宗、孝宗、光宗等三朝，累官至參知政事（副宰相）。素有文名，尤工詩，與尤袤、楊萬里、陸游並稱“中興四大詩人”。（中興，封建王朝由衰微而復興。這裡指南宋高宗、孝宗時期。）著有《石湖集》。亦能詞，今存詞100餘首，集名《石湖詞》。

如果要拎出幾個關鍵字來標示這首詞，那麼該是“春夜閨思”，即一位女子在春天的夜晚懷念遠行的夫婿。

“秦樓月”，《憶秦娥》詞調的別名。因李白所作《憶秦娥》詞有“秦娥夢斷秦樓月”句，故稱。本篇詠及“樓”與“月”，內容與調名有一定關聯。

“樓陰缺”，從樓的背光面看，樓體有缺口（實即樓上屋簷下的走廊或露臺）。

“闌干影”，樓上廊、臺欄杆的投影。

“東廂”，樓東面的廂房。廂，正房左右兩邊的偏屋。

“一天”，滿天。

“漏”，古代計時裝置“銅壺滴漏”的漏滴。

“金虯”，金龍。指銅壺滴漏上的造型。漏水即由金龍口中滴下。虯，沒有角的龍。

“咽”，指滴漏的聲音斷斷續續。

“羅幃”，羅帳。

“燈花結”，燈芯燃燒的殘燼蜷曲如花。在這種情況下，燈光會變暗。

“片時”，片刻。

“片時春夢，江南天闊”二句，用唐岑參《春夢》詩：“枕上片時春夢中，行盡江南數千裡。”

本篇押用一部入聲韻，韻腳分別是是“缺”“月”“月”“雪”“咽”“結”“結”“闊”。

“春夜閨思”，是唐五代以來的傳統題材，好比競技體操的“規定動作”。難得他每個動作都做得很完美，幾乎無懈可擊。

上片寫室外的夜景，警策是“闌干影臥東廂月”。

月光從樓陰缺處射下，將闌干投影到東廂房前的地面上。這意境已經很美了，卻不直說，用一“臥”字，化“闌干影”之被動為主動，更美得令人心醉。

下片轉入室內。

“燈花”，在古代風俗中是報喜的吉兆，屢見於唐宋詩詞，如唐韓愈《詠燈花同侯十一》詩曰：“更煩將喜事，來報主人公。”宋彭汝礪《和濟叔燈花》詩曰：“羇婦爭持喜信歸。”黃庭堅《阮郎歸》（退紅衫子亂蜂兒）詞曰：“夜來算得有歸期，燈花則甚知。”皆是其例。

“燈花結”矣，兆示著遠行的夫婿即將歸來。而女主人公卻等不及，夢中還去尋他。其情感之濃烈，就含蓄在這一關節的設定之中。

通篇沒有花一點筆墨對思婦的形象作正面的描摹，只從景物、環境等側面去渲染，烘托，末二句化用唐詩以敘事，而所敘之事又屬虛無縹緲的夢，迷離惝恍，藝術手法十分別致。

其用來作渲染、烘托的景物與環境，又是那樣的幽美、幽雅；其用來描寫景物與環境的詞句，又是那樣的優美、優雅——真令人有觀止之嘆！

作者/

鍾振振

編輯/

馮 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