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倒井與大牤牛惺惺相惜的往事
八九十年代以前，農村的主要收入就靠田地，農民最大的自豪就是有力氣、肯吃苦、能幹活，就像我們村的“累死馬”，因為幹活，把一匹膘肥體壯的大白馬活生生累死了（可以翻看我以前的文章）。以前耕地、耙地、拉車、播種基本上都靠牲口，那時最主要的牲口也就是牛馬驢騾，但農民偏愛牛。馬和驢幹不了重活，騾子比較少，也貴，還不能下崽子。相比之下，牛好使喚，肯下力，耐粗飼，又不易生病。
今天要說的是發生在98年的故事，那年因雨太過水豐沛，造成嚴重的洪澇災害，我們屬於黃河灘區，為躲避洪災去了我大姨家。“扳倒井”是他們村有名的力氣大的人，以前攆場用的大石磙少說也有三四百斤，別人使出吃奶的勁兒也抱不動，他馬步一蹲，毫不費力的就抱起來了。於是，村民就給他起了個外號“扳倒井”，卻也名符其實。這個人我見過，生得是五大三粗，一身的肌肉疙瘩，跟水滸裡的黑旋風似的，不光力氣大，還非常靈活，嗓門也大，他訓自家孩子時，恨不得整個村子都能聽到。但這人粗中有細，不只是能出笨力，莊稼活也樣樣拿得出手。除此之外，他還有另一個代號——牲口把式，再不聽話的牲口到他手裡也會溫順地像小綿羊一樣，手裡的一杆鞭，不知馴服了多少烈性的牲畜。得此三樣，他為村裡是人人尊重，個個敬仰。回過頭來我們再說一下今天的另一個主角，那頭大牤牛。那是一頭典型的魯西黃牛，但與其他牛不同的是，這頭牛頭大如鬥，雙目圓睜，體高達1。8米多，重達1100多公斤，前驅甚是高大，肩峰異常發達——高而寬厚，胸深而寬，體軀明顯地呈前高後低的前勝體型，頭頂兩支彎角也很粗壯，平平的向外向前生長，很是威武。毛色不像一般黃牛的淡黃毛色，它的是深棕紅色，異常靚麗。在牛群裡，你一眼看到的肯定是它。這牛無論走到哪裡，都會惹來大家的交口稱讚。可能主人的嬌慣，旁人的誇讚讓這頭牛覺得自己是最牛 逼的了，也就是咱們現在說的“飄了”。主人套它拉犁拉耙，明明一身力氣，它就是不幹，打急了就尥蹶子，那麼大的牛，一兩個人也拉不住啊，時間長了這牛脾氣越來越見長，變得更難使喚了，也基本上沒人敢使喚了。買了殺肉吧，從小養的不捨得；使喚幹活吧，誰也沒那個能耐；拉去做種牛吧，見了母牛誰也拉不住。於是乎，整天被拴在兩棵樹中間，一邊一個鐵鏈子。拴急眼了，鐵鏈子被掙斷好幾次，兩棵大樹也被鐵鏈子把樹皮磨掉枯死了。有人也提議給他鑽上鼻圈，還能聽話點兒，可誰有那個本事啊！最後有人推薦“扳倒井”，人與牛的較量也就拉開了序幕。
一群人簇擁著“扳倒井”來到大牤牛跟前，這大牤牛看一下來了那麼多人，氣的鼻子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前蹄不停地刨地，尾巴高高的拱起，頭也一直往前頂，掙得鐵鏈子啪啪只響，牛角挑起的泥土也飛出好遠。見這種情況，膽小的幾個人急忙往後退了幾步。“扳倒井”獨自一人走向前，一雙銅鈴般的大眼死死盯著大牤牛。還真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大牤牛見狀，氣焰明顯不再那麼囂張。當扳倒井伸手摸它的時候，它又能得用牛角一挑，差點掛到扳倒井的胳膊。扳倒井明顯怒了，伸出蒲扇大小的巴掌，重重的一掌拍在牛的肩胛骨上。大牤牛疼得一哆嗦，轉而變得更加憤怒。扳倒井讓拿兩根粗麻繩，一端套在牛脖子上，另一端拴在兩邊的樹上，他是怕等會兒牛掙斷鐵鏈傷了人。看繩子拴好了，扳倒井抽出別在身後磨的都已經玉化了的短杆牛筋鞭，狠狠地一鞭子抽向牛耳根，痛得那牛“哞哞”只叫。叫完兩聲之後，它又憤怒的刨起了前蹄，搖晃著大腦袋要來頂扳倒井。扳倒井轉到它的身後，又朝著尾巴根抽了一鞭。大牤牛受疼，猛地往前一竄，只聽“嘣嘣”兩聲，鐵鏈果然斷了，嚇得跟來的人向後跑了好遠，老牛沒追上了才停下腳步。大牤牛現在已經出離憤怒了，長這麼大它估計還沒吃過這虧，嘴裡呼哧呼哧的氣息更大了，蹄子刨起的泥土打在臉上生疼，每晃一下斗大的頭，牛角都會撅起並甩飛一大塊泥土。扳倒井看它還是這麼囂張，瞅準機會，狠狠地一鞭子打在了後腿中間碩大的牛寶上。直疼得大牤牛四腿挺直倒在了地上，扳倒井趕緊喊人拿來了紡棉花用的錠子和牛鼻圈，他趁著大牤牛還沒反過勁兒來，左腿跪在牛頭上，右手拿起錠子一下就穿透了牛鼻子，轉手又把牛鼻圈穿上了。動作一氣呵成，等大牤牛緩過勁兒，再掙扎的時候，鼻子差點兒被勒叉了，血滴滴答答流成了一條線，它就停下來不住地用舌頭舔鼻子上的血，明顯老實多了。一群人過來，只誇扳倒井有本事。
過了兩天，扳倒井安排人套牛拉車。剛把牛索子放在它的肩峰上，它又開始發脾氣了。扳倒井的鞭子是真快，只看到鞭子一點，鞭稍打在了大牤牛前腿腿窩處，大牤牛疼得噗通一聲跪下了。等它站起來，看了看扳倒井，明顯得馴服了。其實大牤牛現在還沒有真正被馴服，它只是不敢反抗，怕扳倒井的鞭子，秋收之後犁地時的那次較量它才真正臣服。那天大牤牛在主人的指揮下正老老實實地犁著地，這時扳倒井趕著他的小母牛也來犁地。巧的是那頭小母牛發情了，大牤牛聞到氣味，體內積攢的洪荒之力噴薄而出。它拉犁如飛，主人根本無法駕馭了，最終它甩落了鞍配，主人被它拽倒它都沒理會，徑直地拖著主人奔向小母牛。扳倒井見狀，飛快的跑過來攔在前面。大牤牛可能精蟲上腦，好了傷疤忘了疼，竟又亮出了犄角。說時遲那時快，扳倒井一手握住一隻犄角，雙膀一較勁，大牤牛噗通一聲倒下了。這下人們終於知道扳倒井多有力氣了，你想想，近兩千斤的一頭牛竟然被他赤手空拳放倒了。大牤牛這下也領教了扳倒井的厲害，以後再也不敢造次了，一頭性烈如火的大牤牛徹徹底底的被馴服了。
不過牛主人被這牛拖怕了，怕它哪天再犯混、發牛脾氣，把它轉手給了扳倒井。一來能給它留條活命，二來扳倒井確實能降得住它。“寶牛”配英雄，也算做了個順水人情。大牤牛在扳倒井手裡服服貼貼、任勞任怨十餘年，雖然家裡購置了現代化裝置，他也沒捨得賣，直至壽終。問及原因，從來沒有碰到過能挨自己三鞭的畜牲，也沒有碰到值得讓自己用摜牛之技降伏的牲口。恐怕大牤牛也是這樣看待扳倒井的。唉，也算是英雄惜英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