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如藝│奇士六兩

蘇海強/文

先生大名李曉明，字既白，年知天命，身長六尺，燕頷虎背，性耽行詼。善飲，量可二斤，海量聲聞遐邇。先生某次外出，公幹月餘返深，眾友設宴為其洗塵。或因疲累故，先生六兩而醉。眾皆哂之：“所謂海量，不過六兩。”自此，“六兩”之名遂響，而大名不復稱焉。

初，先生師範畢業，主攻數學，曾課徒數載。後欲考研，而不知考何專業。時值全國人口普查，先生路拾人口學專著一冊，翻閱竟無疑障。遂報人口學，一舉而下，數學更奪全國探花。

先生以數學之能，嘗自學圍棋，晉業餘九段，周遭無敵，網路稱雄。

先生雖精數理，然篤好文藝。其青年時精於射虎（猜謎），嘗居海豐。當地遺風，逢元夕必射虎，射中者有禮品相贈。而先生興在射虎，所得禮品則隨手贈人。街巷小兒漸知先生此意，每每尾隨代收禮品。更有有心童子，每至元夕，晨起首事即往詣先生。其時，先生門前必熙攘如市。十數兒童候先生出門，列隊隨之浩浩蕩蕩開赴射虎前線，直至滿載而歸。先生同鄉雲亭兄雲，先生當年射虎盛況，街閭至今猶傳。

先生近年迷詩，古今名詩，過目成誦。其自作詩一經脫稿，即洛陽紙貴，箇中警句，皆成詩圈正規化。考其作詩歷史，時僅四年，而其名已入籍中華詩詞學會矣。

先生與詩結緣，純為詩友所激。某晚，詩友圍爐夜話，先生亦廁身其間。眾詩友皆為一事雀躍：某知名詩網高築賽詩臺，詩詞不限，由名家考評，奪魁者獎金三千。見贊助賽事者在場，有好事者笑曰：“六兩兄如奪魁，三千元外，更多茅臺兩瓶。”

其時，先生尚不知詩詞格律為何物。因茅臺故，先生惡補詩詞格律逾月，苦吟數日，終得《沁園春》一闋。數評委眾口一詞，公推先生為詩魁。而先前訕笑者，眼見先生抱酒揣金，歎服之餘，徒有豔羨而已。

近日，餘得與先生晤於隱舍。先生自言已力戒棋癮，重拾童功，再操毛穎鐵筆，苦練書法篆刻。大藏家雲亭兄佐證：“其人本有根基，更兼穎悟及數十年閱歷，其書印已有規模。”先生自知此語獎掖之外不無揶揄之意，仍潛自得意，唯其從藝主敬畏之心，終不敢以書印示人。

言談間，先生自曝隱私。某次醉酒夜歸，夫人斥其躺睡於地。先生酒醉心明，故意大力拍“蚊”，直至夫人帳內大呼“死鬼上床”。先生自言“懼內不羞”，並稱男人非敬內者不可交。

言畢入席，酒過數巡，先生大放歌喉，通行如京劇、越劇、花鼓戲、黃梅戲、京韻大鼓、山東快板，冷僻如海豐古戲西秦戲、白字戲，甚至其地出殯時所演西公唱……竟一一唱來。或作金石之音，或引花容之想，或訴嫠婦之孤。各臻其妙，各盡其幽。又輔之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分明一資深票友，儼然一懵懂頑童。興餘閱其褒貶時世所作風詩，見其如佛趺坐猶能蛙跳，無不令某至今引為快事。

或曰，當今無名士。比夫古之劉伶借竹林豪醉以避世、王維處山野隱逸而為官者，先生處紛雜之當世，凡事主敬，為藝篤誠，才情特出而不求聞達，不事丹青而自有畫意，長居鬧市而有山林氣，先生勿乃今之名士者乎？

審讀：譚錄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