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一些這樣的譯者,就會少一些爛書

多一些這樣的譯者,就會少一些爛書

“唯有我一人逃脫,來報信給你。”

——《白鯨》尾聲

報信人帶來了自己親眼目睹的故事。透過捕鯨船上唯一的倖存者以實瑪利,我們瞭解到了《白鯨》的傳奇。

2008年,一位讀者天涯發帖,讀了幾版《白鯨》,羅山川的譯本更出色,只可惜網上查無此人。

近一年後,譯者的女兒在搜尋父親的名字時,無意間發現了這個帖子,特意註冊賬號前來回復,簡述了父親的生平經歷。

她的父親,《白鯨》的譯者羅山川先生出生於1930年,是北大西語系的畢業生。畢業後曾在北京文藝報任過編輯,文化大革命中,因個人言論及出身問題,被打回原籍湖南湘潭,

1979年左右,落實政策後,他不願返回北京工作,留在了湖南科技大學(原湘潭師範專科學校,後升為湘潭師範學院,現兩校合併為湖南科學大學)外語系教授《翻譯》課程。

此生只有一部譯作——《白鯨》

她的父親翻譯《白鯨》時,常常通宵達旦,廢寢忘食。看到這個帖子令她非常欣慰。只可惜,羅山川先生已於2005年因尿毒症去世,無緣看到這份遲到三年的來自讀者的認可。

以下為貼文全文:

樓主:feixian2005

時間:2009-07-26 11:53:08

很意外、也很高興看到樓上的回覆。

你父親的譯本我只翻過幾頁,我感到比其他譯本要好一些。另兩位《白鯨》的譯者——曹庸、成時,都是中國資深的翻譯家。

文革對你我父輩都是一個很大的耽擱。像我母親,湖大工民建畢業,很長一段時間居然是個電焊工,真是荒唐——那時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很少。

所幸的是你父親終歸有作品長久身後,我想,這是對他、對你們子女,是很好的安慰。

向你我父輩一代的中國人致敬!

作者(譯者女兒):luwan_01

回覆日期:2009-07-26 12:20:26

父親一生恃才傲物,如今他的作品能得到書友的肯定,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大笑了。

樓主:feixian2005

時間:2009-07-26 12:42:03

是呀,人活一輩子,能有作品留在身後,也不枉“到此一遊”了。不知你父親還有什麼譯著沒有,你不妨替他整理一個相對完整的簡短資料,象豆瓣、噹噹、卓越網這些,都會用得著;還有像譯文論壇裡,也有人在整理中國翻譯家的資料。

作者:luwan_01

時間:2009-07-27 11:41:33

很遺憾,他一生只此一部譯著。

多一些這樣的譯者,就會少一些爛書

《白鯨》外文版封面合集

多一些這樣的譯者,就會少一些爛書

新版《白鯨》羅山川譯本 後浪出品

“我真心實意祈求的是讀者最嚴格的批評。”

——《白鯨》羅山川譯後記

譯者的故事被搬運到豆瓣,轉發去微博,引來了更多熱度。網友們紛紛留言,其中有不少人,都感慨於他的“籍籍無名”、“名聲不顯”、“查不到任何簡歷”。

其實作為作品背後的隱形人,譯者早已習慣了默默無聞,他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文字,是他翻譯時的態度——因為作品才是他最好的簡歷。

羅山川先生在《白鯨》的譯後記裡寫:“譯好這樣一本內涵豐富的書,本來就不是區區如我力所能及的。

我真心實意祈求的是讀者最嚴格的批評。

”有人覺得這是他的謙虛之詞,但我認為,這是他的肺腑之言。因為他本人就是這樣一位嚴格的讀者。

在全國報刊索引中,能搜到羅山川先生於1984-1985年間發表於《湘潭師專學報》《翻譯通訊(北京)》等刊物上的翻譯評論。

他的點評言辭犀利,一針見血。對著名翻譯家的作品,他沒有跟風誇讚,而是敢於直言不足,有理有據地指出問題。

多一些這樣的譯者,就會少一些爛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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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城記》(修訂譯本)小議一二

他的很多言論,用來批評如今的作品也依舊適用。比如“歐化嚴重、讀來彆扭”。

他認為:很多錯譯如果不對照原文,可能難以察覺。一般來說,錯譯修改起來還是比較容易的,更為嚴重的是那種通篇生硬拗口的句子(如上圖中的例子),除非另起爐灶,否則很難改動。

我想,羅山川先生實意祈求的,正是這種經過認真思考後給出的良性批評,能幫助他對譯文做出改進。雖然這一版《白鯨》譯得的確出色,但對於譯者而言,“最佳譯本”之類的營銷詞或許並不恰當,因為文章永遠有打磨的空間。何況,版本眾多的公版名著,讀者們“蘿蔔青菜各有所愛”是很正常的。

只要翻譯時,以認真的態度做到了“當下的最好”,譯者就算對得起讀者,對得起自己。

至於交稿後,書被做成什麼樣,是否還有修訂的機會,都是超出譯者掌控的事情。每本書都有自己的機遇,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我們不要打雷,我們要甜酒。”

——《白鯨》第122章

多一些這樣的譯者,就會少一些爛書

書裡寫捕鯨人很艱辛。

“連續不斷捕鯨四十年!四十年艱辛,四十年危險,四十年狂風暴雨!四十年生活在無情的大海上!四十年來,亞哈捨棄了安靜的陸地,和可怕的大海鬥爭了四十年!……唉!唉!四十年來,亞哈老頭是個多大的傻瓜——傻瓜——老傻瓜啊!幹嘛要這麼拼命地追擊呢?幹嗎要這麼賣力氣地扳槳、投標槍、扎魚槍,累得腰痠背痛,胳膊發麻呢?亞哈現在又發了多大的財,得了多大的好處呢?……”

書之外的翻譯者也很艱辛。

譯者自述他擁有“二十又一年風華正茂時的社會底層生活經歷”,為了翻譯此書,不知經歷了多少“蹀躞斗室的白天,頓悟披衣的夜晚”,以年過六旬的年紀,“熬過”五百多個日日夜夜。

各行各業裡艱辛的“亞哈”們,現在又發了多大的財,得了多大的好處呢?

作為譯者,我們跟其他用勞動換酬勞的打工人,也沒有什麼不同。借用《百年孤獨》的譯者范曄先生在接受《南方人物週刊》採訪時的話:“譯者不是為了名利來翻,但也不要把譯者清高化。我覺得一個好的譯作值得一個體面的報酬。我是憑興趣做的,但不能因為我有興趣,就把我當作廉價勞動力。”

羅山川先生在《譯後記》裡短短的幾行字,放到現實裡,都是真真實實吃過的苦。

苦難就是苦難本身,不該把它美化成甘於清貧、無私奉獻、為愛發電。如果說苦難一定要有意義,那我希望,意義是:有朝一日,它能帶來十倍百倍的收益。

“我們不要打雷。”凡塵俗世,沒人能飲露水過活,稿費才是最實際的讚美。

同為譯者,我很能感同身受那些“蹀躞斗室的白天”和“頓悟披衣的夜晚”。

然而有時候,苦勞未必等於功勞,辛苦不能掩蓋錯誤。為了把書做得更好,像羅山川先生那樣擺事實、講道理、有依據的批評,都應該值得歡迎。其實他這樣做,很容易得罪人,放在如今的網路上,很可能一不留神就演變成“《休戰》風波”、被“一星運動”。可正因為這樣,這種有價值的批評,這種良性的討論氛圍,才更難能可貴。

“我們要甜酒。”先苦後甜,只有譯者和編輯先在文字上下足苦心,才能為讀者們釀出甜蜜。

願所有好譯者都能得到匹配的回報。也願所有做書人用心對待的作品,能成為大家的瑰寶。

多一些這樣的譯者,就會少一些爛書

作者: [美] 赫爾曼·麥爾維爾

出版社: 後浪丨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

出品方: 後浪

譯者: 羅山川

出版年: 20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