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百年風雨的白土莊眉戶戲

歷經百年風雨的白土莊眉戶戲

每年春節期間,白土莊眉戶戲如期在村裡演出。 白土莊村委會提供

歷經百年風雨的白土莊眉戶戲

白土莊眉戶臉譜四方亭。郭成良 攝

2018年的一天,湟中縣文化館兩名工作人員找到我,說魯沙爾鎮白土莊村是當今青海為數不多演出眉戶戲的村莊之一,在青海民間戲劇界小有名氣,現白土莊村委會委託縣文化館找人寫材料申請西寧市非物質文化遺產專案。出於對本地民間文化的熱愛,我欣然接受了這一任務,遂跟文化館的同志到白土莊眉戶劇團調查瞭解情況。歷時數月,當我完成白土莊眉戶的相關資料後,才知道白土莊眉戶戲申請“非遺”之事因故擱淺,筆者知道村裡的有些事情不好辦,手中的這些資料也就被擱置一旁,現在偶然翻出,遂整理成篇。畢竟白土莊眉戶戲在南朔山下白土莊的土戲臺上“咿咿呀呀”歷時百餘年,經歷風雨磨礪,一直活躍在白土莊人的視線中,至今還在村頭戲臺上演。

眉戶是民間戲劇中的一種小戲,較秦腔流傳得更為廣泛,是文藝百花園中的一朵藝術奇葩。它歷史悠久,內涵豐富,演出較少受場地或其他條件制約,具有濃郁的生活氣息,深受人民群眾歡迎和喜愛。農村逢年過節或遇有喜慶活動,三五眉戶愛好者即粉墨登場,因陋就簡,興致盎然地表演眉戶戲,這已成為一些農村人進行文化娛樂的主要形式。

眉戶戲,也稱“迷胡”“曲子戲”或“弦子戲”,原為產生於陝西省關中民間的一種戲劇藝術,之所以叫“眉戶”,是因為最早起源於眉縣和戶縣。有名的中路“曲子”,就是以戶縣等地的唱法為代表,在革命聖地延安叫起來後,被大家所公認的。

歷史上,青海東部地區在行政上曾長期隸屬於陝西管轄,隨著人口的遷徙、文化的交流,眉戶戲等民間文化形式很自然地傳入河湟地區,受到青海語言、民間音樂、風俗等因素的影響,形成了一種集歌、舞、樂為一體的綜合性民間藝術形式,是具有青海特色的重要地方劇種之一。

大約清代晚期,眉戶戲傳入湟中南朔山腳下的白土莊。白土莊眉戶戲約在清光緒初年成形,並逐漸形成自己的風格,迄今已有百餘年曆史。眉戶戲是白土莊人滲透到骨子裡的鄉愁。

白土莊,村以土色得名,位於魯沙爾鎮西南的道教聖地南朔山腳下,是一個地勢比較平坦,平均海拔2732米,人口不足千人的腦山村。

生於1944年的白土莊眉戶戲老把式、老支部書記竇文賢說,白土莊眉戶戲的演出歷史有100多年,具體哪一年開始演出誰也說不好,但據老輩們說過,在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白土莊的村民竇昌道、梁積有在村裡演唱過眉戶戲。當時雖然條件簡陋,演員少,演唱眉戶戲的事情卻被人們記住了,並一代代傳了下來。

1912年,喜好眉戶戲演唱的鄧品山、李發海等人組織村裡愛好眉戶戲的村民,在村娘娘廟山門處搭戲臺,演唱眉戶戲,當時條件也很簡陋,據說只有一面幹鼓、一面鑼、一副鑔。戲劇角色增多,戲服不夠,演員們借來老人的長衫和婦女的衣服將就演出。這時演出的劇目多為摺子戲。

20世紀二三十年代,李九鄉前窯村村民竇雲山到白土莊村定居,精通眉戶戲演唱的他對白土莊村的眉戶摺子戲進行規範,豐富了唱腔,輸入了新鮮的血液,當時的唱腔主要有“西京”“長城”“五更”“東調”“連相”“採花調”“宮北”“青衣”等。竇雲山帶領眉戶戲愛好者登臺演出《小姑賢》《櫃中緣》《小放牛》等劇目,使白土莊眉戶走上一個嶄新的歷程。

新中國成立初期,由老藝人何增福(已故)、竇輝山(已故)帶領演員演出傳統全本戲,為白土莊眉戶戲的傳承、發展做出了貢獻,得到了廣大群眾的好評。

改革開放後,在嚴重缺乏資金的情況下,為使白土莊眉戶更好地演唱下去,白土莊眉戶班子在竇文賢、趙進壽、井國新等人的帶領下,全力以赴、克服一切困難,聘請專業老師編排輔導,培養青年演員,開展演出活動。

白土莊眉戶戲更早時候的演出劇目及藝人的姓名已湮沒在歲月的長河裡,無從查考,卻有一件豆綠色戲袍和一件大紅龍袍戲服歷經風雨留存下來,成為白土莊人演出眉戶戲的最早見證。其中綠色戲袍的後背泛黃的裡子布上有繁體字“福佑顯靈伯 光緒二年杏月末 沈月亭辦”墨書字樣。筆者曾數次觀看這兩件戲袍,本以為這件題字“福佑顯靈伯”字樣的團龍袍服系外來物品,來自寺院廟宇,為某尊神靈大仙的法衣,後注意到長長的白色水袖,我相信了,這就是一件地地道道的戲服。且落款題字是光緒二年,也就是公元1876年,故此推斷,白土莊眉戶戲演出的年代至少可以追溯到140多年前。絲綢袍面顏色淡得發白,與腋下、褶皺處的顏色形成明顯對比,領子、袖口及下襬的緄邊已脫落,出現鬆散的線頭和毛茬。袍子後背、肩部、雙袖及下襬有八個絲繡團龍,雖區域性絲線脫落,但團龍圖案清晰,威武猶在,還能顯現出昔日富貴、雍容的風貌來。想必曾穿過此袍的演員也一時忘記了自己家居深山的貧寒身份,一度融入戲裡春秋,自有一番王者風度吧?大紅龍袍更是歷經滄桑,金絲繡團龍端莊雅緻,代表福山壽海的海水江崖紋靈動華麗,雖然同樣破舊,卻不失威嚴。

據說在20世紀80年代,不法商人覬覦這件歷經劫難倖存下來的老戲袍,勾結村裡的內應偷出來,欲販賣到北京,幸虧被村民及時發現,在有關部門的協助下,幾經周折才追了回來。

起源於陝西關中地區的地方性劇種眉戶戲,自清朝傳入河湟地區,與當地文化相碰撞,融入了許多地方元素。眉戶戲唱詞內容包含先賢哲人箴言、文人墨客詩作、先輩告誡、鄉村俚語、民間故事、歇後語及莊戶話等。多數劇目的情節是反映日常生活,表現人們喜怒哀樂的,無論抒情、諧趣、諷刺的內容,大都以喜劇的形式展現,詼諧幽默,在一場場觀眾喜聞樂見的故事裡反映出一個個深刻的道理,勸人向善,敬畏天地……

白土莊眉戶戲在唱腔曲牌上與其他地方的眉戶戲有較大差別, 吸收了眾多本地民間小調的養分,旋律悠揚,聲調柔美、婉轉動聽。唱腔主要以崗調、西京、五更、緊賦等貫穿始終。吐詞造句、念唱道白摻和了本地區方言,地方特色濃郁。白土莊眉戶戲除豐富的唱腔外,舞臺肢體語言也豐富多彩,“唱、念、做、打”形成一定程式,“手、眼、身、法、步”講究一定章法。

白土莊眉戶戲常用樂器主要有中國傳統樂器三絃、二胡、板胡、揚琴、低胡、琵琶、大阮,笛子、嗩吶,幹鼓、暴鼓、鑼、鈸、鑔、梆子、鑽兒等。這些民族樂器加上藝人高亢清亮的嗓音,共同構成鄉村正月時節優美耐聽的聲腔。

白土莊眉戶戲的角色以小生、小旦和小丑為主。常演的劇目有《火焰駒》《烙碗記》《卷席筒》《櫃中緣》《探窯》《三對面》《鍘美案》《十五貫》《三孃教子》《玉堂春》等數十本。

白土莊眉戶戲培養出了很多被周邊人們公認的“老把式”,從演唱初期的鄧品山、梁生山,到白土莊眉戶戲的集大成者竇雲山,到新中國成立初期的老藝人何增福、竇輝山,再到改革開放後的梁玉虎、竇文賢、井國新等等,他們扮演的生、旦、醜等角色各有所長,在一代代人們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為白土莊眉戶戲一步步走向成熟做出了貢獻。

100多年來,白土莊眉戶戲班子非常重視眉戶戲劇本的收集和整理工作。白土莊擁有手抄傳統劇本54本、自編新劇本6本、還有印刷劇本、臉譜、樂譜等資料上百份。

白土莊眉戶除了在本村演出外,還經常應邀到本縣魯沙爾、西堡、多巴、漢東等鄉鎮演出,還不時到海南藏族自治州貴德縣,海東市平安區(以前為平安縣)、西寧市大通回族土族自治縣等地演出,並贏得了廣大群眾的讚譽。

白土莊老人給我們講過一則關於白土莊眉戶戲的趣聞。那是20世紀80年代初期,白土莊眉戶戲從泥濘中走出來不久,清脆的幹鼓聲和洪亮的眉戶唱腔聲震湟水兩岸,白土莊眉戶戲聲名大振。而地處湟水南岸的多巴雙寨村憑藉優越的自然條件提前解決溫飽問題,有一年正月,邀請白土莊眉戶戲班子到村裡演出。

當白土莊眉戶演員坐著“28拖拉機”,趕了幾十裡土路來到雙寨村時,正是午後時分,車馬勞頓的十幾名白土莊人一律身著白板羊皮襖,下了拖拉機車廂,搬下戲箱等家當,就在大廟戲臺下倒頭而睡,來看熱鬧的人們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大名鼎鼎的白土莊人原來如此!遂一個個拂袖而去。晚上,大廟戲臺燈火輝煌,照亮了半邊天,震天的鑼鼓敲起來的時候,失望的村民們一個個探頭探腦地往大廟戲臺前面湊,來的人再也沒有一箇中途退場的,他們被這些其貌不揚的白土莊人給鎮住了。不知道演出的眉戶戲曲目,演的是什麼內容,但是演員賣力的演唱和豔麗的服裝深深地打動了雙寨人。此後連續三年,每年13場眉戶戲,在雙寨大廟戲臺如期演出。

白土莊眉戶戲從清末一路走來,雖跌跌撞撞,歷經多少風雨,演繹多少悲歡離合,但還是一路走到了今天。我們透過訪問白土莊村的老藝人和知情人,查閱家族譜牒,逐步整理出白土莊眉戶戲傳承人譜系:第一代不詳,第二代竇昌道(1882—不詳)、梁積有(1882—1947),第三代鄧品山(1875—1961),第四代竇雲山(生卒年月不詳)、李發海(1910—1940),第五代竇輝山(1931— )、梁玉虎(1934— ),第六代竇文賢(1944— )、趙進壽(1952— ),第七代趙桂存(1965— )、趙進元 (1967— )。

2015年3月,白土莊業餘眉戶劇團正式成立,全團共45人,其中演員35人(年齡最大的76歲,女演員10人),樂隊10人。

同年10月,縣財政投資15萬元在村中重建戲臺,乘著“美麗鄉村”建設專案,在村頭修建標誌性眉戶臉譜四方亭,修建了2000多平方米的文化廣場,建造了木質長廊,塑造了2米多高的大理石戲劇人物雕塑2座,分別是《楊家將》中的戲曲人物佘太君和楊六郎,四周繪製大型眉戶戲故事壁畫及宣傳畫,營造出較濃厚的戲曲氛圍。劇團的工作雖然舉步維艱,藝人們還是堅持著,他們組織人員編寫新劇本,尋找接班人,想辦法增加樂器,添置戲服道具,努力使白土莊眉戶戲一路走下去。

雖然白土莊眉戶戲“申遺”暫時擱淺,但我相信這一天總會到來。因為白土莊眉戶戲每年正月初七至初九會定期在村文化廣場大戲臺演出3天,在“咿咿呀呀”的唱腔中,還是有很多鄉親們湧來,觀看這傳承百年的眉戶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