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遺桃源恨 上

情遺桃源恨 上

發現金鳳

市歌舞團有一位中年男演員,名叫柳青。他在藝術上受過正規的訓練,有一定的藝術造詣。照理,像他這樣的演員,至少是個挑大樑的角色。但是,不知從何時起,那些年輕的演員手捏著話筒,扭著屁股,竭盡全力地做作,賣弄風騷地演唱,一曲終了,還要裝腔作勢地學著不成調的廣東話“三三(謝謝)三三(謝謝)”。

觀眾們也竟會如痴如瘋地捧場。柳青很看不慣這種表演方式,總覺得現在的藝術是大大地滑坡了。輪到他上場演唱,他那一本正經的傳統表演,卻引得臺下一陣陣的起鬨,這使他很是苦悶。這個劇團裡,演員之間的關係又是異乎尋常的複雜,爭名奪利,勾心鬥角幾乎成了一種家常便飯,這又使柳青說不盡的煩惱,便產生了離開劇團的念頭。

可是他一不會做工,二不會種田,三不會經商,離開了話劇團去幹什麼?思來想去,忽然想到,有個名叫桃源的山溝。幾年前。他在那裡演出過。

那時,山民們點著火把,翻山越嶺,從幾十里路外的地方趕來觀看演出。他們對演員更是懷著一種特殊的感情,爭著拉演員去家中吃飯,人人都巴望著能與演員交個朋友。

儘管那裡交通閉塞,文化落後,卻是山秀水清,世風純樸,我何不到那裡去搞搞群眾文藝,這樣既可以發揮自己的特長,又能培養幾個藝術人才,為山區的文明建設貢獻自己的力量。

不久,他如願以償,終於興沖沖地走馬上任了。

桃源鄉陳鄉長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幹部,高興地拍著柳青的肩膀說:“你來的正是時候,我們正想成立一支演出隊伍,正愁著沒有一個行家來指導,你來了,真是雪中送炭。”柳青聽了心裡暖洋洋的,便不顧一路疲憊,向陳鄉長彙報了自己的計劃,還連夜揮毫,寫了幾張演出隊的招生海報。

第二天,招生的訊息猶如一陣春風,吹遍了山村角落,引得一群群姑娘小夥子紛紛前來報名應考。柳青以行家的眼光,挑來揀去,直到快要日落西山,總算物色了二十多位比較理想的人選。正當他要關門收場的時候,卻見一位姑娘急步趕來,漲紅著臉小聲說:‘先生,。。。。。我要報。。。。”柳青轉身打量,呆住了。

只見這姑娘猶似西施轉世,在這批被入選的人群中鶴立雞群,是位標緻的演員。不過只有漂亮的臉蛋、苗條的身段還不夠,不知她嗓音如何?於是,他對那姑娘說:‘‘你唱一支歌給我聽聽。”這姑娘倒也大方,稍一凝神,隨口唱了一曲,這一唱,簡直是穿雲裂石,群山振盪,竟連柳青也聽呆了,他萬萬沒想到這姑娘有這麼一副優秀的民歌嗓子。

他喜得心花怒放,心想:只要為她精心指導,只要她肯吃苦好學,這姑娘前途無量。想到這裡,便開啟報名冊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姑娘靦腆地答道:“我姓金,名桑芝,桑葉的桑,靈芝的芝,叫金桑芝,虛年齡18歲。”柳青點了點頭,登記好,隨後告訴她:“好!你被錄取了,明天上午報到。”

柳青剛喜滋滋合上報名冊,囑咐入選的人群明天上午報到,突然一條漢子破門闖了進來,氣呼呼地指著金桑芝喝道:“你,回家去!”又衝向柳青惡聲惡氣地說:“什麼屁演出隊,她不參加!”說完,拉了金桑芝就走。

柳青見狀,急忙趕了上去,說:“這位大叔,你這是怎麼啦?有話好好講嘛。”那漢子見柳青發問,放開了金桑芝,說道:“先生,你評評理,她沒徵得我的同意,就偷偷地來了,這樣下去還了得!”柳青一聽,原來是金桑芝沒有得到家裡的同意,自己偷偷跑來報名,便緩了口氣說:“喔,原來是這樣。閨女不和您大叔商量是不對,等一會兒讓您閨女向您賠個禮,您閨女很有天賦。”

柳青話音剛落,頓時引起山民們哈哈大笑,金桑芝兩耳通紅,那漢子狠狠地瞪了柳青一眼,憤憤地拉了金桑芝扭頭就走,弄得柳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山民們告訴他:“他倆是夫妻,男的叫金毛牛,蠻得很。”

這一說,柳青目瞪口呆:夫妻? 一個似出水芙蓉,一個似荒山枯竹,怎會從夫妻二字上掛起鉤來?他只覺得金桑芝是難得的人才,失去這樣的人才,實在可惜。於是他將這個情況向陳鄉長作了彙報。陳鄉長聽了,一拍胸脯說:“放心吧!這事我包了。”

經過柳青的認真準備組織,演出隊敲起鑼、打起鼓,像模像樣地開張了。柳青心情舒暢,幹得起勁,他將金桑芝作為重點培養物件。金桑芝也是十分地刻苦好學,藝技日趨長進,成了演出隊的臺柱。

有口難辯

不久,柳青接到一個通知:國慶節期間,電視臺要舉行新手新民歌演唱大獎賽。柳青決定趁這次機會,將金桑芝推上去亮亮相。於是,他親自動手,根據本地的桃源山歌,創作了具有本地特色的一首新歌,題目叫《桃源風光好》。這歌寫好以後,他一邊修改,一邊叫金桑芝練唱。金桑芝一邊唱,柳青一邊注意聽,聽著聽著,總覺得金桑芝雖然嗓子動聽。唱得也挺不錯的,但是總有些不足之處。

他仔細捉摸,終於找出了毛病,原來金桑芝的丹田運氣尚未到家。於是就對她說:“吸氣的時候,要注意橫隔膜收縮、下降。”金桑芝練了幾遍,總不得要領,問道:“先生,這橫隔膜到底如何才算收縮、下降?”柳青耐心地講解說:“注意胸部自然挺起。

橫隔膜在收縮、下降的時候,腰圍要有一種向外擴張的感覺。”金桑芝根據這個要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挺起了胸,但她總沒有把握體驗到這腰圍是否向外擴張了。

柳青伸出了雙手,把住了金桑芝的腹肌,說:“注意,氣不要吸得太多。。。”柳青剛說到這裡,只聽“啪”一聲響,腦後被人猛擊一掌,頓時頭昏眼花,天旋地轉,好不容易穩住身子,定神一看,竟是額上暴著青筋的金毛牛!

原來金毛牛很不放心自己十八歲的老婆,既怕她見異思遷,又怕別人居心不良;只因迫於陳鄉長的威嚴,才不得不同意金桑芝參加演出隊。雖然他同意讓金桑芝進了演出隊,自己也成了演出隊的“編外”人員,悄悄地跟在金桑芝的後面,暗中監視。

這時他見柳青的雙手在自己老婆的身上摸來摸去的,氣得渾身發抖,一個箭步跳了上來,對準柳青的後腦門伸手就是一拳。柳青被打得莫名其妙,摸著後腦勺剛要發問,金毛牛惡狠狠地揪住他的衣領,破口大罵:“你這流氓,青天白日竟敢調戲我的老婆。”說完,又一拳打了過來。柳青這才明白怎麼回事,又氣又急地說:“你別誤。。。。”金毛牛哪裡聽得進,像惡虎撲食朝柳青身上撲去。

金桑芝又愧又氣又難受,眼見先生無辜被金毛牛打得東倒西歪,拚命衝上去,死死拉住金毛牛,氣憤地說:‘……你是人還是牲口?”金毛牛一聽,放開了柳青,轉身撲向金桑芝,哇哇大叫道:“你這不要臉的,我揍你。。。。”一拳把金桑芝打倒在地。

金毛牛又打又罵早已驚動了附近的山民,有人怕事態擴大,火速將這情況向鄉長彙報。陳鄉長大吃一驚,急忙趕到現場。金毛牛氣咻咻地對陳鄉長說:“鄉長呀,你要為我作主,這個姓柳的不是東西,青天白日的竟摸我老婆的肚皮。。。。”

陳鄉長冷冷地環視了四周,突然他猛地朝唾沫四濺的金毛牛大喝一聲:“休得胡說八道!柳先生是什麼人?他會幹這種事嗎?你再惹是生非,送你坐班房去。”隨後他瞧了瞧掩面而泣的金桑芝,“快把她領回去吧。”

有道是一方蚯蚓吃一方泥,金毛牛面對鄉長一陣怒斥,竟張口結舌,不敢發作,乖乖地離開了排練場。

陳鄉長等圍觀的人群離開了,一屁股坐在柳青的面前,沒好氣地說:“你這個同志啊,我早就提醒過你,要注意影響。我是信得過你的,你倒好,去摸那姑娘的肚。。。。”柳青忙解釋道:“鄉長,你誤解了,這實在是為了唱歌的需。。。。。”

沒等柳青說完,鄉長生氣了,說:“唱歌就是唱歌,誰不知道聲音是喉嚨口出來的?關那肚皮什麼事!”頓了一頓,鄉長緩和了一下口氣,說,“小柳啊,我也是為你好。你到這裡來,是我點的頭,桃源鄉也需要你。我要為你負責,你也要為我負責嘛,你考慮一下。

柳青似當頭一記悶棍,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悶悶不樂地走出了排練房,心情沉重地回到了宿舍,一頭倒在床上。他忽然意識到:桃源鄉並非桃源世界,人間沒有淨地。他十分後悔,悔不該跑到這裡來自找苦吃,又蒙受這莫名其妙的委屈,倒不如趁早打道回府,免得敗壞了自己的名聲。想到這裡,他打定了主意,起身收拾行李,決定回城。

柳青提著旅行包,跨出門口,卻見那些學生們一個個地站在門外,默默地望著他。他心頭一酸,他實在不忍心與這些朝夕相處的學生們就此分手告別。

這時,一位學生輕輕地問:“先生,你還會回來嗎?”那聲音更使柳青的心頭猛地一縮,他張了張口,竟說不出話來。這時,金桑芝忽然“哇”地一聲哭出了聲音,她一邊哭,一邊走上前去,說:“先生,都是我害了你啊。。。。”金桑芝這一哭,那些學生們一個個含著眼淚,拉著柳青的手,說:“先生,你不要走,我們需要你,我們瞭解你,先生,你是清白的。

柳青兩行眼淚撲簌簌地滾了下來。他淚汪汪地望著愣神的學生們,心裡暗暗思忖:我這一走,怎對得起這些學生們?當初,我曾雄心勃勃,要讓這小山溝飛出金鳳凰,要為山區的文明建設貢獻自己的力量;如今,我若拂袖而去,我的事業,我的理想,豈不半途而廢、付之東流!想到這裡,他放下了行李,咬著牙,橫橫心說:“我不走了。”

一轉眼兩個月過去了。學生們發現,先生比來時沉默得多了,但有時候,先生看著金桑芝的表演,聽著她的演唱,會情不自禁地露出使人不易察覺的笑容。他們又發現,先生常常捧著頭,一聲不吭地坐在門前的柳樹下。每見這個情景,他們一個個默默地圍在先生的身旁,安慰他受創傷的心靈。他們哪裡知道,自從兩個月前,先生的頭被金毛牛打了以後,竟得了一個頭痛病,這病日趨加劇。

柳青的病情在一天一天地加重,大獎賽的日期也在一天一天地臨近,但是,直到大賽前五天,他沒有收到金桑芝參賽的通知,他不禁著急起來,考慮再三,他決定回城一趟,一來去摸摸情況,二來也可順便去醫院檢查一下病情。臨走時,他又特別叮嚀金桑芝:“‘這幾天你千萬不能放鬆練唱,要作好參賽的思想準備。”

一切安排就緒,柳青回到了闊別了半年之久的市裡。他來到了大獎賽辦公室,這才知道:通知早已發出,因為山區路遠,所以尚未收到。比賽日期定於國慶節晚上舉行,屆時現場實況轉播。

柳青一聽又喜又急,喜的是金桑芝有這麼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急的是離比賽日期只有三天時間了,如果明天通知不到金桑芝手裡,就趕不上參賽了。他心裡一急,這頭 又劇痛了起來,這才想到去醫院檢查一下。

誰知醫生竟一下子吃不准他這是什麼毛病,一會要他抽血化驗,一會要他透視拍片,足足花了大半天時間,直到下午三時左右,醫生這才對他說:“你這病有些小麻煩,最好叫你家屬來一下。”

柳青心裡“咯噔”一下,緩緩地對醫生說:“醫生,我是光棍漢,家裡沒有他人了。我到底是什麼病,請你直說了吧。”醫生想了想,對他說:“你得了腦腫瘤,良性與惡性現在還不清楚,但預兆不可樂觀。由於腦部又在近期受到過挫傷,所以發病似雪上加霜,必須立即住院,一兩天內動手術。”

柳青一聽,似晴天一聲雷響,呆呆地坐在椅子裡,半天沒有動彈。好半天,他抬起頭對醫生說:“大夫,我手頭有件急事,能不能緩兩天?”

醫生瞧著他說:“這病醫治宜早不宜晚,你實在有非常要緊的事,那就晚兩天,但你要切記:不要激動,更不能讓頭部再受損傷。”柳青忙點頭答應,一離開醫院,便星夜趕程,他要把比賽訊息通知給金桑芝。#頭條##故事##重慶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