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世無爭的父親

與世無爭的父親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這是唐代高僧佛教禪宗六祖惠能的一句有名的偈語。它告誡人們世上一切有為法皆為夢幻泡影,因而不要太妄想執著,才能明心見性。一切要隨遇而安,心無所住,無所掛礙。這是最早影響我的處世哲理,想想也是,似乎我就是在這種無心無塵,不爭不

中勞其一生,而我最早接觸到這個偈語,得緣於我的父親。

我的父親,是個極隨和聰明之人,在紹興老家,讀過幾年高小。解放前,做過上海一家金字銀行的帳房先生,寫得一手好字,打得一手好算盤,在當時,也算個人才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正逢文革,鄰里之間,為雞毛蒜皮之事扯皮拉筋的也不少,我記得當時,因為窮,我母親將我父親的積攢一點金銀製品,在銀行兌了一點錢,補貼家用。有個不受大家待見的鄰居貼出大字報,說我家倒賣黃金,我的母親性情剛烈,為此和鄰居大吵了一架。就是那晚,父親將我弟兄五人聚在身邊,給我們講述了這個神秀與惠能的故事,雖然當時還不能真正明白故

的含義(其實,參透這

偈語是一極難之事

,但“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匆使惹塵埃。”和“菩提本無樹,明鏡也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的偈語,此生難忘。現在想想,父親無非告誡我們,沒有的事,我本無心無塵,做好自己,讓他說去好了。我的父親就是這樣的與世無爭。

父親一生坎坷,解放初期,國家急需人才,作為失業的店員,我父親憑著高小的文化底子,在上海考取了至少需要初中文化的天津幹部訓練班,畢業後被分配到武漢紡織局做材料員,聽父親講過,當時的局領導是胡柏琴,好象還有一個姓楊的總工。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的幹部,都很清貧,不貪不佔,深入一線下基層,都覺得那是很光榮的事情,我父親在五十年代中期,申請從機關下沉到一紗電務科,做了一個基層材料員。後來我曾私下問過父親,你甘心從局機關出來嗎?你不出來的話,慢慢熬,也比現在狀況好得多啊。父親憨憨的笑了笑說,那時沒那多想法,覺得到哪裡都一樣,就下去了。再說我還有私心,基層口糧多,有補助,一大家子要吃飯,多一點是一點嘛。聽父親講,最坎坷的一次是五十年代,曾有一次基層幹部支援農村運動,可家裡孩子多,母親沒有工作,為了孩子們,父親第一次拒絕了領導的動員,其後果就是,父親由材料員變成材料工,對於自己的降級,父親也就一笑而過,默默的在這個崗位幹到退休。

父親身體不好,有嚴重的胃潰瘍,但工作和家庭的原因,使他不能請假。幼年時,我得過一次傷寒住院,父親每晚陪著我,但父親的胃疼沒因我的病而絲毫減輕。每天清晨上班,父親捂著肚子,佝僂著背,瘦削的身體慢慢消失在醫院走廊口的情景,已經深深定格在我的腦海,至今難忘。父親是我們堅強的臂膀,有時候,也會因某些原因顯得力不從心,但他絕對是撐起我們全部的那片天,在我下放的近五年間,父親的家書是我的精神支柱,每當我困惑,迷茫時,父親總以那顆寬厚,理性的心,開導我,鼓勵我。夜深人靜,看到父親那秀麗,豪放的字型,似乎就是父親的臥榻陪伴。至今,我還保留著父親給我的全部家書。

父親是寬厚的,寬厚得對自己似乎有些殘酷。年

時,意氣風發,在上海做得風生水起,幫大伯開綢裝被騙,將叔叔弄到上海做學徒,翻修擴大紹興老宅,甚至在家族吃官司時,託過蔡元培營救吃官司的家人。但造

弄人,天不作美,中年卻被家庭拖累,窮苦一生。以至於為了兒子娶媳婦,在晚年回紹興要回自己家產時,和叔叔鬧了個老死不相往來,也是父親一生的遺憾。

父親與世無爭,寬厚待人,是個有名的老好人,這是當時街房鄰居的共鳴。退休後,幫街房鄰居看看門,帶個菜,過年了寫寫對聯,甚至長期幫沒有時間拿牛奶的年

夫婦拿牛奶,收衣服,一時傳為佳話。有一次,我回家看父親,父親跛著腳從外面回來,我問怎麼啦?父親輕描淡寫的說,碰了下。開啟褲腳一看,撕開了一道口子,腳也紅腫。我說老爸小心呀,年紀來了,什麼事情慢著來。事後才聽鄰居講,父親買菜,在穿馬路時,被一個楞頭小夥騎腳踏車撞倒了,小夥子嚇傻了,又趕著上班,父親被扶起後,對小夥說,你去吧,我沒事。這就是我的善良的父親。

父親離開我們快二十年了,病病癆癆的父親以八十五歲的高壽離世,要不是母親先他而去,打得一手好太極拳的父親,一定會度過百歲誕辰。今年是父親節,謹以此文紀念一生與世無爭的父親。

最後以劉和

的歌獻給天下所有老父親。“我的老父親,我最疼愛的人。生活的苦澀有三分,你卻持了十分。這輩子做你的兒女,我沒有做夠。央求你呀下輩子,還做我的父親。”

與世無爭的父親

與世無爭的父親

與世無爭的父親

與世無爭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