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集:中興藥局,良醫懸壺濟眾生

蘭生並不姓蘭,只因久隨師父在山中修行,有了超脫出世之意,便以芝蘭自名,對於俗姓再不談起,張鏑也不知他過去的經歷,只是在談論醫藥之時,深感其人醫理通達,實有乃師之風。蘭生的師父杜瑾,素有杜神仙的名聲,他用藥不拘一格,卻往往有奇效,只因他對藥石之性和致病機理了然於心,完全無需拘於藥典藥方所限,達到隨心所欲的境界了。

蘭生的醫法與其師父一脈相承,同樣注重對疾病根本機理的探究,而不是根據疾病表象循章問典。

某一日,張鏑問蘭生,“我聞流求寨民多病,當以何藥醫之?”

蘭生卻說:“藥石治病,是謂下策,乃不得已而用之也!”

張鏑不禁疑惑道:“先生高論,願聞其詳!”

蘭生答:“公子善兵略,便以兵法諭之,兵者曰: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醫藥之法同理,至要之處在於養生,其次為預防,其次為將病未病之時而止之,最下為病勢已成再為施治。”

“養生健體、陰陽自調,可使病氣不得入體;居處潔淨、飲食不亂,則病邪無處滋生;邪氣方入、病症始發之時,或以針施之,或以艾灸之,易愈也;待病勢已成,藥石齊下亦難見其成,是為攻城矣!”

蘭生用兵法比喻治病,令張鏑耳目一新,同時又對應的十分貼切。一般人往往諱疾忌醫,即便有明眼人看出了未顯露的疾病隱患,還以為“醫之好治不病以為功。”直到了病的嚴重了才終於想到求醫問藥,但其實此時人體本身的防禦已經崩潰,疾病已在身體裡站穩腳跟,醫者便需要像攻城那樣擊破疾病的堡壘,正所謂病去如抽絲,事倍功半,吃力不討好了。

蘭生善醫理,但絕不是說他只懂理論不知實踐,正如其師杜神仙,能從醫理出發,由內而外的探尋治病的真理,才達到了藥到病除的絕技。另外,蘭生久在瓊島,隨師父在島上游方,常為島上番、漢之民醫治,對於海外蠻荒之地、瘴癘之區最易發生的各類疾病早有成策,讓他坐鎮流求,醫治島民確實再合適不過。

計議過後,就決定在流求島設一“中興藥局”,地方是現成的,劉石堅在淡水河口的貿易點一直在擴張,“商業街”已初成規模。另外在販運流求土貨時也常收些藥材到泉州賣,與泉州各藥鋪多有聯絡,常用藥也早就備好了一些,只是苦於一直無坐堂大夫。現在蘭生即到,劉石堅馬上就安排人去淡水河口,騰出幾間寬敞明亮點的鋪面,趕製藥櫃和各類藥房用具,再將原先採購的各類藥物整理好後搬入其中。他想的周到,還在泉州買了幾個十餘歲的小童,挑選聰明伶俐的作為蘭生的學徒和助手。一切安排的很快,蘭生一到流求便可以開館行醫了。

蘭生上島第一件事便是全面的整治環境:疏通溝渠、填埋臭水溝和爛泥塘;指定專人清理垃圾,運往遠處填埋;自新寨、貿易點以及所有活動場所禁止隨地便溺,設立公用茅房,每日清潔,且用煙燻過,防止害蟲滋生。這些舉措都是為了消滅病原,過去環境髒亂,藏汙納垢,自然容易使人染病,經這樣一處理,人人都覺得居處舒適了許多。

第二件事是用大鍋燒起一鍋鍋的熱水,加入藥草,流求開拓分社所有人員必須用藥湯洗過,還將設立幾個浴池,規定每個人都要定期洗浴,保持周身乾淨。並全體動員消滅蚊蠅、跳蚤、臭蟲。規定今後檢查,若再發現有人身上帶著跳蚤、臭蟲,視蟲子多寡進行處罰,使得這些粗漢第一次重視起身上的小蟲子來。蘭生還讓劉石堅用麻、紗之物製作蚊帳,兵舍之中每人一領,解決最惱人的蚊子問題。普通寨兵、屯民不瞭解這些做法是防病的需要,但至少令自己生活舒適了不少,倒是沒幾個因為嫌麻煩而反對的。

第三件事是對流求開拓分社六七百人定期巡診,身體異常及時調治,提早發現,不令疾病產生和傳播。

第四件事才是開館治病,不論番漢都可到館求醫,有財物的可以留點診金,若沒有也不拒絕。

蘭生的中興藥局,所做四件事都十分順利,除了常人對醫生的尊重,還有劉石堅的全力支援和不折不扣的執行。執行成效也十分顯著,原本隔三差五就病倒幾個的情況大大減少,即便有病了的,蘭生也能很快治好恢復。雖駐島人數增加好幾倍,但幾個月間,竟再無一人因病而死,島上人心大為安定,開拓事務也能更好開展了。

相對而言,島上的番民對這個新設立的鋪子似乎反應平淡,他們生病都習慣請族中巫師攘除,沒有什麼明確的醫藥概念。最開始有番人到藥局裡來,往往是好奇來看看有什麼好東西好交換,但見都是些不認識的藥草之類,就都興味索然的離開了。蘭生素來淡泊,自然不會自己吆喝著讓人來求醫,只是專心做著自己的事。

一日,蘭生帶著幾個小童和劉石堅派給他的幾個護衛,一起往自新寨去巡診,遠望見一處番民人家十分熱鬧,就信步往前去瞧一瞧。

人群的中間,一個低矮的臺子上躺了一個十二三歲的番人男孩,雙眼緊閉也不動彈似乎沒有什麼意識了,親人模樣的幾個男女在旁哀呼,如歌如泣,還有一名年老者為這男孩換衣。本地番人衣服常為紅黑兩色,平日以黑色為正面,參加重要儀式時換做紅色一面表示莊重。顯然這表示男孩已經死了,更有幾個強壯的番人男子已在房屋正前方挖坑,他們的葬俗一般是要將死去的親屬埋在室內正房中的,但死在外面的人不吉利,則要埋在正門口,這男孩看來是在室外意外死亡的,所以需埋在門外。下葬的方式是為曲肢葬,即將死者四肢彎曲,讓它“坐”到一個方坑內,再填土掩埋。

正當“死者”的親屬為那男孩曲肢之時,蘭生出於醫者的敏感性,似乎發現了什麼,擠入人群便往那男孩走去,葬禮很忌諱有人打攪,已有幾個番民上前阻止,與蘭生的護衛們幾乎要爭執起來。蘭生打手勢令眾人穩定情緒,只見他取出隨身攜帶的小醫藥包,拿一根細細的銀針便快速往男孩的人中扎去,又往他胸腹幾處按了幾下,在男孩的親屬驚疑不定之際,尚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卻發現原本直直躺著的男孩忽然有了動靜,輕聲嘟嚕著說了句什麼,男孩的親屬們又驚又喜,本以為死去的孩子又活了,激動的又唱又跳。原來這男孩是從樹上摔下來閉了氣,既未見血,也無外傷,只是沒了動靜,蘭生見其親屬翻動時已猜到他沒死,便出手救醒了他。待這些番人從激動中反應過來,再找蘭生,已經不見了,他卻早已趁眾人驚愕欣喜之際仍往自新寨去了。

兩日後,那男孩徹底恢復,依舊活蹦亂跳,番人也講究知恩圖報,其父母親屬經打聽,攜帶各種土產禮物到中興藥局致謝。蘭生客氣的招待一番,將貴重些的禮物退回,只留了幾樣小東西分與眾人。那被救活的男孩名叫維裡谷,十分聰穎同時又活潑好動,自那以後也常來藥局見蘭生,並與那幾位做學徒的男孩玩耍作伴,相處的極好。

同時,中興藥局也漸漸有了生病的番人來求治,治好了幾人以後,一傳十十傳百,蘭生的名氣越傳越遠,百里外的番族部落都聽說了這個不用祭祀請神卻靈驗異常的“漢地巫醫”。從此到中興藥局的主要顧客竟變成了遠近的番民,而開拓分社的幾百漢民們因預防做的好,求醫的反而少了。

劉石堅的貿易開拓主要是基於互惠互利的方面,但對於某些番部而言他們可能未必願意開啟固有的思想藩籬,只能靠大量貨郎前往各地,緩慢的拓展視野。而即便建立了貿易,自己的影響力其實仍然無法真正深入,至多停留在蒐集情報、擴大交易的層面上,而且若是番人部落感受到了漢人拓展帶來的威脅,他們完全可以切斷這脆弱的聯絡,仍舊關起門來拒絕接觸。如果發生這種情況,劉石堅根本沒有能力強行開啟被封閉的通道。

然而中興藥局卻透過為番人醫治疾病,潛移默化的從內心裡獲得了番部的尊重與認同,按這個趨勢下去,蘭生甚至是今後他培養出的弟子,只要打上中興藥局的牌子,去往那些受過他們醫治的部落當中,必然會是暢通無阻的。有了這個良好的開局,中興藥局的規模也可以逐漸的擴大,等醫藥人才足夠多,就可以建立類似於在自新寨的巡診制度,往各部落當中主動為番民診病,貿易也可以隨後跟上,接著再加入思想與文化的宣傳,使番人自願靠攏。

以貿易互惠、以醫療收其心,雙管齊下,則經略流求全島的計劃事半功倍、成功可期,原本劉石堅只想請個大夫來為寨兵看病,沒想到卻獲得了意想不到的成效,值得慶幸。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