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生育，婆婆允許我領養孩子，實則不過為了她的親孫子鋪路
程綃站在房間門口，看著陽光落滿整個房間。新粉刷的淺藍色牆壁和那個大大的書櫃，新的桌椅盆栽和床，都預示著這個家將要入住一位新的成員。
程綃手中緊攥的抹布重重落在水盆裡面，看著有些反光的實木書桌，她才微微舒了一口氣，腦海裡還回響著前段時間和閨蜜聊天的話。
“這世界上什麼事都不難，難的就是你讓一個男人和老婆去登記不孕不育領養。”
程綃低頭不語，板著自己的指關節。
閨蜜看著程綃，嘆了一口氣：“女的不孕，好多都被掃地出門了，哪個男的願意替別人養孩子。不過你也別怕，什麼事你都還有我。”
可是。
程綃記得李東從醫院檢查出來後拉著自己的手，很緊很緊，一直沒有放開過。
面對婆婆有意無意的嘲諷“肚子不爭氣。”“自己的親生孫子都抱不到手……”
程綃有時裝作未聞，有時賠笑，只要李東願意接受自己，其他的一切都不是問題，可是自己又何曾不想迎接一個新生命的到來，只是這一切都讓她無能為力。
鄰居老太太總在和婆婆嚼舌根，什麼離婚另娶，代孕，對她們而言，所謂的兒媳婦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傳宗接代，似乎是不是兒媳婦生的也不重要。。。
程綃坐在沙發上面開始犯難，不知道孩子會不會喜歡房間的佈局和顏色。
晃眼，程綃看見了電視櫃上面的芭比娃娃，慢慢站起身把它一把塞進了櫃子裡面。
婆婆的“無理取鬧”包括了：總是拉著鄰居家的小孩回家玩，買一堆堆的零食，各樣的玩具。有時間讓看著滿地狼藉的程綃都懷疑這個家本來就應該有那麼一個孩子的存在。
那些婆婆在逗弄孩子時的話還在程綃耳畔迴響：“我老大一把年紀了，不就想要個小孫女小孫子嘛。。。”
“我天天閒著，別人含飴弄孫的日子，我這輩子也沒了咯。。。
命苦啊。。。”
程綃敲了敲自己發脹的頭，盯著門口發起了呆。這個孩子不是十月懷胎，和自己做為母親的心智一起慢慢長大，就這樣突兀地闖入讓程綃措手不及，她緊張地板著自己的手指，期待又害怕地看著門口。
聽見開門聲，程綃反射性站起身來，理了理自己的裙襬，移步走向門口，她的手心裡已經全是冷汗了。
那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小小的寸頭，看著程綃愣了愣又看向李東，緩緩轉頭看著程綃輕輕叫了一聲：“媽。”
程綃原本還咬著嘴唇有些不知所措，聽到這句話連忙應聲：“嗯。”伸手接過那孩子肩膀上面的書包：“來，快進來。”
直到李東也走進門，程綃才看見剛剛從樓梯拐角出來的婆婆，門口昏黃的聲控燈就那樣照在她的臉上，陰沉沉的臉，手裡拎著一塑膠口袋的菜。
聲控燈暗了下去，寂靜無聲中，程綃想婆婆現在一定是在黑暗中恨著自己，可她還是不得已地開口：“媽，進來坐。”
聲控燈重新亮起，程綃接過婆婆手裡的袋子，看著她氣鼓鼓地離開，耳畔還留著那句叮囑：“我就不來了，反正也不是我親孫子，菜我買了，你們自己吃。”
程綃看著那道身影，鼻子有些酸，卻不禁笑了：倔老太太。
那孩子叫治治，不耍小脾氣，不亂拿東西，乖巧地不屬於這個年紀，更像是一個去親戚家做客的孩子。
直至傍晚，程綃端著牛奶去治治的房間，幾句客套的話過，程綃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讓他早些睡，出了房間進了客廳。
還沒坐下，程綃就聽見了噔噔的腳步聲，和一聲咔嚓的鎖門聲，李東看著妻子，拉著她手坐下：“治治才剛到我們家，還不太習慣，關著門那孩子會有安全感一些，你別擔心。”
程綃點頭，想起了什麼，看著李東捂著自己的手問他：“媽，她這是接受治治了？”
李東忙不慌點頭：“對啊，你放心慢慢來，媽遲早真正接受治治。”
知道是李東去做了婆婆的思想工作，程綃看著面前的男人，卻是安下心來。
當初李東告白時，說的話是：“我會一直給你浪漫，不離不棄。”
生活的壓力導致他忘記紀念日，被問起時發窘的像個孩子，可是他一直用所有心動詮釋著那句不離不棄。
李東早已經聯絡好了學校，程綃一路上緊挨著治治身旁，卻始終沒有伸出手去拉住他的小手。
沒有其餘孩子的撒嬌和哭鬧，治治就那樣揹著書包坐到了位置上乖乖巧巧地跟程綃揮手：“媽媽再見。”
“其實，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接近這個孩子，太熟絡了，倒是怕把他嚇到了。”已經是下午，程綃和不太相熟的朋友一起在學校門口等孩子放學。
“怎麼熟絡也沒用啊，畢竟不是親生的，養大了也不見著孝順啊。”朋友連忙揮手：“你瞧我這心直口快的，說了些什麼，不過這也是實話哪。”
“沒事。”程綃扯嘴笑笑，在人群中看見了治治，輕輕攀著他的肩膀，把他帶出了人群。
“治治，怎麼樣，還習慣嗎，聽課還聽得明白吧？”程綃微彎腰詢問治治：“餓了麼啊？”
還沒等治治說話，有人已經不識趣地又跟了上來：“程綃唉，你怎麼也不等等我們。”
“來來來，快叫阿姨。”她推了一把自己的兒子，衝著程綃開口：“不過不能跟你閒聊了，我還得送他去上補習班呢，今天學鋼琴，明天下午還有奧數班呢。”
“那就快去，別耽擱了。”
“行。綃啊，唉。”
面對突如其來的嘆氣，程綃有些疑惑：“怎麼了？”
“你說，讀書的時候，你長的比我好，成績比我好，老公職位比我老公高，可我就兒子這事怎麼就贏了你啊。”她看著低著頭的治治又摸了摸自己兒子的頭：“治治，你剛來這學校估計成績也不行，興趣課也沒啥會的，平時就多問問我們晨晨，學習一下啊。”
“好。”直到治治點頭，她才罷休，揮揮手拉著兒子款款去了。
程綃咬咬嘴，輕輕摸了摸治治的頭：“咋們回家啊，治治平時有喜歡愛好嗎？”
“我喜歡看書。”治治抬頭，是一雙明亮的大眼睛。
“讀過什麼書呢？”
“《彼得潘》，《小王子》，還有還有《窗邊的小豆豆》。。。”
“看了這麼多書啊，好棒啊。”程綃順勢拉住治治在空中指指點點的手：“最近有想看的書嗎？”
趁機帶著治治去書店逛了一圈，程綃總算看到了治治臉上那種孩子簡簡單單的快樂笑容，程綃突然就鬆了一口氣。
“像治治這樣的孩子都成熟的太早了，像個小大人似的，我沒想到幾本書就可以讓他這麼開心。”程綃看著在廚房裡幫婆婆打下手的治治抿嘴笑得開心。
“慢慢來，他慢慢接受我們就好了。”李東按了按程綃的肩膀：“你瞧，媽就是口硬心軟，還是想來看看治治，今天就跟我說來做飯。”
“我知道。”程綃伸手緊緊握住李東的手：“謝謝你們。”
“沒事，你可是我媳婦，我當初娶你又不是為了孩子，再說我以前在食堂為了給你買早餐搶包子和別人打架你也沒這麼感動啊。”
“你就知道貧。。。”
程綃笑著笑著，眼睛卻被淚水模糊了起來。
其實婚姻中，我們一直尋求的，無非是對另一個人感到的安心和篤定，一個可以值得全心的依偎。
半個月的時間，程綃面對婆婆的諒解，李東的關心，治治為了不被允許多吃糖而嘟起的小嘴，都讓程綃徹徹底底找回了對生活的希望。
直到那一天。
程綃在市場買菜，偶然碰見了婆婆隔壁家的劉嬸。
“程綃啊，咋樣啊最近？”
“挺好的啊。”程綃點頭，將一袋鯽魚遞給劉嬸：“嬸，我給治治燉湯買多了，你幫我帶點回去給媽。”
“我說的是孩子的事，怎麼樣了。”劉嬸接過魚，指了指程綃的肚子。
“我？”程綃有些疑惑：“我不是不能。。。然後領養了治治嗎。”
“就是你不能生，才會領養治治啊，現在肚子怎麼樣了？”
“什麼肚子怎麼樣了？”程綃被越說越糊塗，搖搖頭。
“你這孩子咋糊里糊塗的。”劉嬸皺眉：“你媽聽那神婆算命後說的，領養了孩子後你就能生了。”
“那都是胡說的，媽咋相信那些。”程綃扯出一個笑容，卻不由自主想到婆婆對治治親切的樣子，不自然地聳了聳肩。
“萬一有用呢，是吧。”劉嬸點點頭：“我先走了，回去給我孫子煮飯了。”
腦袋一路都是亂糟糟的，程綃站在治治的房門口猶豫了半天總算推門進去：“治治來喝湯了，別看書了。”
“媽媽。”治治從轉椅上跳下來，接過了程綃手中的碗：“我在書上看見一個削蘋果的方法，我做給你看啊。”
“好好好，先喝湯。”程綃拉著治治在書桌旁邊坐下，外面卻傳來了敲門聲。
程綃本來還疑惑是誰，開啟門卻看見了提著大包小包的婆婆。
“媽，你這是買了些什麼啊？”程綃看著婆婆總有些不自在。
“一些香蠟什麼的，就是，添財運的，來來來，我給你燒起。”
程綃反射性擋在婆婆的面前，婆婆皺起眉頭來：“你這是幹嘛，還不讓我進屋了？”
“媽。。。”程綃咬咬下唇：“讓治治知道了，他該怎麼想？”
婆婆愣了愣，不自在地扣扣手背：“你都知道了，那我也懶得跟你說了，反正我是想抱親孫子的，以後我怎麼說你就怎麼做。”
“媽，你怎麼還信那些無稽之談，醫院鑑定都出來了，您別亂費心思了。”眼看婆婆還要說，程綃連忙堵住她的嘴：“反正治治我是當親兒子看的，李東也是，您就別費心了。”
“你這話說的是我多管閒事，吃力不討好了？”婆婆手中的東西滑落在地上，見程綃還是沒有讓開的意思，她狠狠在地上踩了一腳，轉身走了。
看著散落一地的香蠟，程綃重重嘆了一口氣。
原本以為只要自己不說，治治就不會知道了，可是程綃還是低估了事情的傳播力度。
大人知道議論的事，孩子當然也會聽見，而小孩子們也會去議論。
看著治治桌上的“蜾贏”二字，程綃慌了神。
蜾贏常捕捉螟蛉存放在窩裡，產卵在它們身體裡，卵孵化後就拿螟蛉作食物。古人誤認為蜾贏不產子，餵養螟蛉為子。
在治治的心裡，莫不是也以為自己是為了要親生孩子去養他的蜾贏嗎？
晚餐時間程綃一直思量著怎麼和治治解釋，可直到治治下了飯桌，程綃還杵在那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李東有些無奈：“我知道你在乎治治的感受，可是這件事不怪你的，回頭我去找媽說說。”
“治治雖然不是親生的。。。”可是自己一直當親生孩子養的啊。
程綃捂住額頭，有些煩躁地跺跺腳：“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學校的流言蜚語程綃可想而知，既然治治可以寫出那兩個字，那那些孩子說的絕對不是什麼好話，可他依舊一副平平常常的樣子卻讓程綃更為心疼。
直到程綃在治治的課本里面發現了那張筆跡稚嫩的小紙條：爸爸媽媽，我想你們。
程綃覺得整個世界都玩完了，明明是那麼想要好好對待的孩子，原來真正喜愛的還是自己的親生父母，或者，或者是因為那些流言蜚語讓治治不再相信自己。。。
程綃開始變得鬱鬱寡歡，或許是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是對治治心不在焉的關心，和治治眼底的失落。
事情的發生是在那個下午，程綃被老師叫到學校，晨晨已經圍了上來：“阿姨，治治打人了。”
“打誰了，傷到了沒？”程綃急忙走進辦公室，看見了愁眉苦臉的班主任，和拍著痛哭兒子的婦女，還有呆呆站在角落的治治。
“喲，家長來了是吧，怎麼教育的，動不動會打人，果然是野孩子。”那婦女胖胖的手指指著程綃：“你說說，這事怎麼辦？”
程綃還沒反應過來，治治已經走上來把那婦女往後一推：“你不要指著我媽媽。”
程綃將治治圈在懷裡，轉頭看著班主任：“老師，到底怎麼回事？”
“就是孫肖說治治，這個，也不知道他們從哪聽說治治是孤兒院的孩子，然後小孩子也不懂事，就說了一些胡話。。。”
程綃環在治治脖子上的右手臂上面有一點點涼，那是治治的淚水。
輕輕拍著治治的背，程綃緩緩開了口：“什麼孤兒院的，我家的孩子你們也是隨便欺負的，他媽還在這兒呢。”
“本來就是，他就是孤兒院的，而且他還不是喜歡自己親生父母，他本子上有。”那個哭唧唧的小胖墩衝上來對著治治吼。
“才不是，那是我以前寫的了，而且，我只是好奇他們長什麼樣子，真的。”治治轉頭，扯著程綃的衣服。
“媽媽知道，我知道。”程綃知道的，那個從未出現過的親生父母是治治在孤兒院心靈上最親近的人，對於小小的治治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也更是他在面對這些流言蜚語時，對程綃的不信任後唯一的依靠了。
“打你怎麼了，說胡話不捱打嗎，反正我家孩子沒錯。”程綃站在辦公室和老師理直氣壯說出了這句話，附身惡狠狠看著小胖墩嚇唬道：“我是他媽，你再欺負他我招呼你身上。”
就那樣緊緊抓著治治的手回了家，可治治低著頭一路沒說話。
正當程綃一籌莫展的時候，治治卻在房裡叫：“媽媽，你進來一下好不好。”
“好。”程綃連忙站起身來往房間衝，不小心腰磕在桌角，惹得李東直呼喚：“你急什麼呢，慢點啊。”
“媽媽，我們後天運動會有個親子專案，你可不可以來啊？”
還沒等程綃開口，治治連忙道：“我知道，你後天和杜阿姨約了逛街，可是。。。”
“沒事啊，我不逛街的，我哪天可以去的啊。”程綃蹲在治治椅子旁邊：“可是什麼，告訴媽媽。”
“我，我只是想向他們證明，媽媽是在乎我的，不是為了。。。為了。。。”
“治治。。。”程綃站起身來一把抱住治治：“不是為了其他，媽媽是真的在乎治治，是真的。”
“我知道的。”治治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我知道的。。。”
程綃用手輕輕擦去治治眼角的淚水：“治治最乖了，不哭了好不好，媽媽一定去。。。”
“好。”治治使勁點了點頭，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連帶著臉上的淚水，格外讓站在房門口的李東心疼，讓他不由自主想起在孤兒院裡，那個孩子看著自己漲紅了臉，卻為故作親熱澀生生叫了一句爸爸，他是真的很想要一個家啊。
“親子專案，你不叫你爸去的啊？”李東走進房間，一手捂住治治的後腦勺：“到時候爸請假也陪你去，我們家兩個哭鼻子蟲，別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