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戲之梅蘭芳梅派《鳳還巢》

《鳳還巢》是梅蘭芳先生的代表作之一。此劇1928年4月在北京中和園首演以來,到如今久演不衰,還被各個劇種移植廣泛流傳。這齣戲故事動人,喜劇效果很好,生旦淨醜行當齊全,場次安排適當,唱腔流暢動聽,深受觀眾歡迎。

此劇寫明朝兵部侍郎程浦長女程雪雁性憨貌醜,次女程雪娥聰慧秀麗為忘妾所生。一日,程浦與千歲郊遊,偶遇故友之子穆居易,有意將雪娥許婚,約他於壽誕之日會晤。至時,朱千歲闖見雪娥,暗起垂涎之心。程浦向穆提親,穆允後留住書房,雪雁夜奔,穆憤然出走投軍,途遇朱千歲,朱知其情決意冒名迎娶。適程浦奉旨參軍平亂,夫人偏心將親女雪雁代嫁。穆平亂有功被封為鎮威將軍,適雪娥至軍中避難尋父,程浦求元帥及監軍為媒,逼穆完婚,花燭之夜方知非夜奔之女,經多方賠罪,誤會平息鳳凰和鳴,皆大歡喜。

程雪娥的表演除了扮相俊秀以外,要在劇中表現聰明、賢惠、知書達禮,具有兵部侍郎(明代為正二品官)千金小姐的氣質與風度。

梅派歌唱的特點是嗓音圓潤嘹亮,音色柔和甘美,韻味純正清醇,行腔落落大方,有雍容華貴的氣度,工而不板、華而能實,這就善於表演閨秀貴婦一類人物。梅先生能準確掌握人物的身份、氣質、思想和感情。在演唱中能恰如其分地用聲情、口語來刻畫人物,使人感到娓娓動聽,美不勝收。

梅先生早期的唱腔以規矩、工整、剛健為基礎;中期除了大腔仍保持其原有的剛柔相濟之妙以外,在不少轉折之處,運用了一些委婉華麗而柔美的小腔。晚年,剛柔已融為一體達到了爐火純青出神入化的意境了。《鳳還巢》一劇是梅先生三十多歲中期的作品,到現在唱腔方面沒有什麼大的變動。這齣戲全部採用西皮曲調,使用了多種板式,有利於表達各種感情。例如【西皮慢板】中的“命奴家在簾內偷覷郎君”的拖腔,配合回憶偷覷的動作神情,充分表達了這位千金“屏後看才郎”時羞澀喜悅的心情,都是妙筆。避難一場對大娘的西皮成套唱段,既有對大娘的指責、譏諷,又有誓守清白、不甘受辱的明志,構成了全劇最核心的唱段。由於唱腔華麗別緻,曲調跌宕動聽,因而流傳極廣。再例如【原板】中的“小妹行見姐夫尤其不便,何況那朱千歲甚是不端。”中末尾二字的行腔,節奏明快,既有譴責又有憤恨,把雪娥不能苟同投奔朱千歲的決心表達無遺。“那日他將我來騙,幸中母氏巧機關。”裡“幸中”二字異峰突起神完氣足,接著以譏諷的聲調唱出“巧機關”三字,語帶雙關,恰如其分,羞得大娘只得轉過臉去。這樣聲情並茂,栩栩如生的演唱還不足以把這位千金小姐表演充分麼?接下去的【流水】更為流暢,宛如珠落玉盤,令人心曠神逸。

在做功方面,除了千金小姐的氣質和風度以外,還有“三看”、“三笑”和“三哭”點睛之筆。

“堂前遵父命,屏後看才郎”。“適才奉了爹爹之命,前來偷覷穆郎,待我向前偷覷偷覷”。一個千金小姐偷覷郎君,儘管是遵父命所為,畢竟是未出閨閣生平初次,既羞澀又害怕。既是“偷”就不能那麼大大大方,“覷”是“窺伺”,是“細看”,既怕堂前穆郎察覺,又怕大娘或姐姐發現,這種複雜的矛盾神情,沒有很高的藝術修養是難以表演好的。這只是“一看”。看後一段道白表達了只看一眼就做出了“神清骨俊、氣概非凡”的極高評價,這雙眼睛確是一雙慧眼。接著,用讚美父親的眼力來讚美一見鍾情的郎君,不僅表達了雪娥當時的心情,也把文雅小姐的氣度展示出來了。既然是看中了,豈能一看就罷休。“二看”的時間當然要長些,範圍也會更廣些,甚至會流連忘返。畢竟這位千金很自覺而不失身份,她很快就察覺,“倘被大娘、姐姐看見,豈不說我輕薄,我且回房去吧!”這是理智的,但還是抑制不了內心的愛慕,在移步回房後,終於忍不住轉身“三看”。看後很不好意思,但情不自禁地吐露了心聲:“哎呀呀,好一個美貌的書生。”這段戲,程浦和穆公子雖居於臺中,但由於對程雪娥的精湛表演,觀眾的全神也都被吸引到這個人物的身上,這也是京劇舞臺上藝精不在位次的一個例項。

大娘強把姐姐嫁出,“無人替我做主”確實令人煩惱。透過一段【南梆子】傾訴了哀怨和委屈。正在悶坐,聞丫鬟報:“大小姐抬往朱家去了”,想起冒名頂替弄巧成拙,不由得“哎呀呀!怎麼世上竟有這樣的奇事!”發出了驚喜的“一笑”。繼而回憶朱千歲的尊容“與我姐姐麼……真可稱得是一對女貌郎才。”發出來滿意的“二笑”,“有那邊冒名而來迎娶,就有這邊頂暫前去出嫁,怎麼這樣的湊巧啊!”如不是劇中大娘的“巧計”,豈不會落入千歲的“圈套”,這是慶幸的第三次笑。

洞房花燭夜,穆郎把新娘當作私奔的醜女,怒不成親,使雪娥深受冤屈。及至真相大白,這委屈當然要好好訴訴的。由於雪娥的身份和她對穆郎的愛慕,既不能號啕大哭,又不能既往不咎,啼哭就是恰如其分的發洩形式了。這哭聲有悲也有喜而且喜勝於悲,這是對穆郎的埋怨、譴責和懲罰,也是對他的試探、撒嬌和挑逗。三次啼哭勾來了穆郎的三次賠禮,禮不過三,滿腹冤屈早已洩去大半,餘下的只待眾人離去、夫妻交談後穆郎的一跪了。

其它角色裡,小生穆居易從落魄書生到鎮威將軍,要經歷衣衫襤褸和封官受爵的變化,還要表達神清骨俊文武兼備的氣質,也是很值得欣賞的。小丑朱千歲和彩旦程雪雁,有很多風趣的逗哏,令人捧腹。老生有程浦與元帥洪功,淨角有太監周監軍,還有老旦程夫人、花旦丫鬟……等,行當齊全,五彩繽紛,京韻具備,情節動人,唱腔優美,表演細膩,這樣好的梅派名劇,難怪美國夏威夷大學也把它譯成英語作創新演出了。

說戲之梅蘭芳梅派《鳳還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