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考古界、書法界大家——遊壽

上世紀八十年代,哈爾濱師範大學校園裡,常有位個子不高、背有點微駝的南方老太太,留一頭鄉村老婦的齊肩發,青布素衣,手拎黑色布兜,在瑟瑟秋風中快步疾走,碰見熟人,口裡不時吐出一口誰也聽不懂的閩東話。

她是考古界、書法界大家——

遊壽

她是考古界、書法界大家——遊壽

遊壽(1906-1994),字介眉、戒微,福建省霞浦縣人。著名教育家、考古學家、古文字學家、歷史學家、詩人和書法家。原黑龍江省政協委員、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黑龍江省書法家協會副主席等。曾整理胡小石《中國書學史》,編輯《歷代書法選》,書論有《書苑鏤錦》《論漢碑》《隨感錄》《我的臨池簡述》《學習寸得》等。

她是二十世紀中國最傑出的女書法家之一

,與江南著名女書法家蕭嫻素有“南肖北遊”之稱;同時,她還是

“八閩四才女”中最具才情的一位

(其他三位是廬隱、冰心、林徽因),畢生從事學術研究與教育事業,廣涉歷史、考古、文字、文學、書學等諸多領域,成就斐然。

她是考古界、書法界大家——遊壽

她是考古界、書法界大家——遊壽

1981年遊壽先生在家鄉霞浦考古

其書法獨樹一幟,享有盛譽。

植根於深厚的學術功底與文學修養,令她的書法作品有濃郁的金石味,有書卷氣,有高古風致,尤為難能可貴。

而在她朴茂雄渾、剛健清奇的書作之後的,

是一位學人的風骨和堅守

。“書者,如也,如其人之情緒、氣度。”外人直道她早已“點墨成金”,而她自己只淡淡一句:

“我的字,不賣。”

簡單的一句話,看似無奇,實則正是當下學人稀缺的一種態度。

她是考古界、書法界大家——遊壽

書香門第長

“四代詩書今賢古善,滿門桃李塞北江南。”

這是著名書法家鄭乃珖先生題寫於福建霞浦縣“炳燭齋舊廬”大門兩側的對聯,這裡是遊家的故居,而這幅對聯則高度概括且彰顯出了世代書香育人的遊家家世。

1906年,遊壽在此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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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壽先生故居

其高祖遊光繹為清乾隆年間進士,授翰林院編修,嘉慶四年升任陝西道監察御史。因彈劾權貴罷官後,遊光繹慨然歸閩,掌教福州鰲峰書院近二十年。士人慕其風節,競相從遊,以至講堂不能容納,林則徐便是出自他的門下。

遊光繹工詩善書,至老勤學不倦,名室曰“炳燭齋”。有詩、文集數十卷。其詩寄志士作為之思,識者譽之“磊落有奇氣”。其書有剛健寓婀娜之韻,頗為劉墉所激賞。

她是考古界、書法界大家——遊壽

她是考古界、書法界大家——遊壽

遊壽先生藏高祖父遊光繹《炳燭齋詩》手稿

載《送林少穆庶常入都》

自遊光繹後,遊家世代都教書育人,桃李滿門。

遊壽的曾祖遊大琛與林則徐同窗,為道光年間進士。祖父遊寶榮為霞浦名士,精於金石、書法,尤擅小楷,但中年去世,沒有參加科舉。其父遊學誠15歲便開始授徒,光緒十七年中舉,主持福寧近聖書院,清廷改制後,改書院為福寧府中學堂(現霞浦縣一中)任監督(校長)。

霞浦縣地處福建省東北沿海,歷史悠久,北通浙江,南接福州,是“閩浙門戶,一方襟喉”。此為一出海口岸,經常有國外華僑往來於此。與外界的交往使遊學誠思想較之一般的封建文人要開明得多。

這位學識淵博、琴棋書畫無所不精的舉人,不僅支援辛亥革命,而且提倡女權,反對婦女纏足,並在霞浦縣首創女子高等小學,親任校長,並身兼多門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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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壽先生1930年攝於南京

有這樣一位博學而開明的父親,遊壽從小就處在一個充滿文化與文明的溫暖的家庭裡。

而這種家庭和父親的影響,也是後來遊壽隻身外出求學、思想傾向革命、學術成就卓然的一個基礎。

學者型書家

1920年,15歲的遊壽考入福州女子師範學校。當時前清教廉鄧儀中(鄧拓之父)先生正在福州女子師範學校任國文教員。鄧儀中先生文章書法俱佳,對學生要求也很嚴,而且特別注重書法。他對遊壽的文章詩詞很喜歡,但卻常常批評其字潦草。這使遊壽感觸很深,同時她也認識到作為師範院校的學生寫字的重要性。

從此,每日晨起,別的女同學都在忙於梳妝打扮,遊壽只簡單地梳洗一下就邊讀書邊研墨,然後日課顏真卿《麻姑仙壇記》百字楷書。在校讀書的五年中,遊壽臨池不輟,畢業時,其顏字已形神兼備,文章與書法都得到了老師和同學們的讚譽。這也令其在之後的執教生涯中,都非常重視對學生進行書法教育,對師範院校的學生要求得更嚴。

1925年,師範畢業的遊壽回到霞浦縣,擔任縣女子高等學校的校長,在20歲時開始她一生的教育生涯。

她是考古界、書法界大家——遊壽

1948年,攝於南京玄武湖,前排右三為胡小石先生,右一為宗白華先生,後排左一為遊壽先生。

之後,她繼續深造,於1928年入國立中央大學(現南京大學)文學系,1934年考入金陵大學國學研究生班,入胡小石門下。

這前後近七年的時間裡,遊壽一直隨胡小石先生學習古文字、周金文獻、考古、先秦文學、詩詞及書法,是胡小石先生出色的學生之一。

她是考古界、書法界大家——遊壽

遊壽先生集殷契

神龍出天漢,莽鹿集草原

胡小石青年時,曾隨我國現代美術教育先驅李瑞清學習金石書法。李瑞清是我國近現代金石大師,清末民初碑學書風的重要領袖人物,金石書派的創始人,《清史稿》稱他“書各體皆備,尤好篆隸”,張大千、呂風子、李健皆出其門下。

而胡小石的學問文章及他在書法領域對諸書體的把握,在李瑞清的基礎上又進了一步,被後人稱為“金陵四家”之一。他“從學篆得澀筆、方筆之法,隸、楷、行、草皆運用”,此法傳於遊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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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壽 80年代 臨金文

她是考古界、書法界大家——遊壽

遊壽 篆書

出田獲大象,好風佔有年

遊壽得其真傳,又經此法書甲骨金文,在中年以後因任中央圖書館金石部主任,又臨摹、整理了大量銅器銘文,廣收漢魏石刻,“求篆於金,求隸於石;神遊三代,目無二李”。

遊壽於甲骨、金文十分用功且運用精熟,並深得漢隸、魏碑的神髓,其迴腕執筆取法何紹基,其書作剛柔相濟,拙樸蒼健,生澀醇厚,具秦漢風骨。且諸體皆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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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壽 1982年 隸書對聯

她是考古界、書法界大家——遊壽

遊壽 臨《張猛龍碑》

其隸書,以《禮器碑》為宗,用功最勤。

1982年遊壽在臨漢《禮器碑》上題道:“餘學隸是以發筆,以規矩,有勁也。”觀其所書漢碑多瘦勁挺拔,但仍是高古厚重,可謂纖而能厚。

其楷書,

從到中大讀書開始,由顏轉而學習諸北碑、魏隋墓誌,尤其吸收《張猛龍》碑陰題名神韻,

隸情草意,而又具金石之氣。

行草書亦頗具特色

,取法於黃庭堅而又以澀筆出之,疏朗灑脫,耿介拔俗,不同凡響。可以說,遊壽的大字,古樸蒼勁,而小楷則極為端莊秀雅,醇厚精緻,頗得鍾繇之神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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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壽 行書

59。5×40cm,約2。1平尺

鈐印:遊壽(朱)、介眉(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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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壽 臨《董美人墓誌》

落款“當時有妙楷臺”

胡小石先生曾說:“論布白,但自分行之整齊與否為其入手處。不整齊者,參差得天趣之美,以一行或全章為單位;整齊者盡人工之能,以每一個字為單位。”

遊壽得胡先生此番要旨,其書法無論大篆、隸書及魏楷,布白取法高古,多為有縱行而無橫行,而各行中字數無定。一為取自商周金文,二為取法摩崖造像一類。所以,

遊壽之書法融金石澀筆與天真浪漫布白為一體,宛轉異勢,特多奇趣。

作為“金石書派”第三代重要繼承人,遊壽書法最突出的成就,在於她完成了李瑞清、胡小石對書法表現方法的探索與提煉,既有承繼,又能自出新意。胡小石先生得力於《張遷碑》的樸厚,而遊壽則獲益於《禮器碑》的清勁。

她用筆亦取法於李瑞清、胡小石的澀筆頓挫之法,然其頓挫的空間距離明顯加大,故其線條亦更加自然大氣。由有意頓挫昇華為在自然揮寫中表現金石神髓,遊壽書法線條的波折全於揮運中天然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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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壽先生20年代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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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遊壽先生治學手稿(區域性)

而這些都植根於其辛勤的探索與淵博的學識。她曾多次強調:“退筆成冢,何如讀書萬卷。”注重書法家的內在修養,此論對後學很有啟迪意義。

創作的同時,遊壽又長於研究,著有《歷代書法選》《論北朝法書碑誌》《論漢碑》《書苑鏤錦》《唐代墓誌書體》《晉黃涪墓表跋》《梁守謙墓誌與唐代宦官》《讀書隨感錄》《我的臨池簡述》等文。

她是考古界、書法界大家——遊壽

遊壽先生《釋甲子》原刊

從來書畫貴士氣

遊壽素來生活簡樸,居室堆滿書籍,餘僅一行軍床、一折疊桌,另一黑白電視機,即為現代化用品矣。求書者盈門,她皆欣然應允,且分文不取。其墨寶,人或持之以牟利,甚制贗品以圖財,她聽聞,也不過淡然一笑。

清代書法家何紹基有詩云:

“從來書畫貴士氣,經史內蘊外乃滋。若非柱腹有萬卷,求脫匠氣焉能辭。”

書畫真諦盡於此矣!腹有詩書氣自華,書畫因而超凡脫俗。遊壽的書法藝術,正是如此。

她是考古界、書法界大家——遊壽

晚年遊壽先生攝於家中

書者,心畫也,遊壽讀書萬卷,成就斐然,卻依然謙虛謹慎,平易近人,淡泊名利,孜孜以求,故其書虛和之韻、拔俗之氣,溢於字裡行間,形諸筆墨之外。

遊壽的書法,是學者書,是文人書,其金石氣息,源自胸襟,流於筆端,於樸素生澀之中蘊含靈秀,絕非可以筆墨刻意製造的所謂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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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遊壽先生執筆圖

1994年2月16日,遊壽溘然長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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