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世美”臺下討無鹹菜,黃清城臺上被喝倒彩

黃清城還在嗎

陳世美討無鹹菜,是壞人演得太到位,百姓恨之入骨,入戲太深,連演員都厭惡了。那在臺上被喊倒彩要求退場,是因為演技太差嗎?我們可以用這句話回答這個問題:

“臺上被喊退場的,有兩種人,一種是演技太差,一種是他——本文要介紹的人物。”

你知道嗎?差一點,你可能看不到陳學希、林初發、王銳光這一代代的潮劇小生。

那一年,戲棚頂的大幕徐徐拉開,遠遠地看,一個粉臉書生,手執一根馬鞭,象徵騎著白馬款款而來。

臺下的阿嬸阿叔一時屏住大氣,只見他扮相俊美,風度翩翩,這時正徐徐報道:“小生姓張名珙字君瑞。”

聲音剛落,臺下觀眾叫嚷了起來道:“咦!是男人唱小生。我們不要,你回後臺去!”那是一個潮劇童伶制剛廢除的年代,人們對由成年男子演小生,一時適應不了。

臺上的書生好一陣尷尬,正想一拂手掉頭而去。

但是此時心中另一個聲音傳來:“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為什麼走到這裡?我如果可以任性不演,我當初就不該決定來演。”

這個早憶消褪了童聲的青年,不禁閃過了一個大哥哥寄以厚望的眼神。

當初這位青年一心一意只想當教戲先生,因為他早年在家鄉做過紙影,學會了唱曲、打鼓,更兼日後成為好角,懂得音樂,很快就遂了心願轉型為教戲先生。

雖然當演員並不是他的理想,命運卻又一次把他拽回來。如果說他第一次當演員,是迫於生計,賣身做了童伶。那麼第二次當演員,就有了臨危受命的意味了。

本來他當上教戲先生,如魚得水。但那時潮劇界出了震天動地的大事,1951年廢除童伶制,但童伶制在藝術上造成的影響,卻遠遠沒有消逝。小生的唱聲問題,就是童伶制所造成的影響最大、涉及面最廣、對劇種發展關係至深的一個問題。原本生、旦都由童伶擔任,潮劇的唱聲實行男女同腔同調,這個音域,成年男子的自然聲很難達到。

廢除童伶制後由成年男子扮演小生(當時稱為大小生),唱聲問題就成為大小生能否在舞臺立足的問題。

他正是在這歷史背景下,挺身而出的。而這一次的挺身,也頗多苦楚,後來他說:“我是被‘掠’回來再當一次小生的。”

為什麼這麼說呢?

是的,演員不是他首選理想,現在他又當教戲先生當得好好的。但是,誰教他音域寬廣、適應性強呢,比別人更有天賦的結果就是,在“改制、改人、改戲”的過程中,領導和行家全方面對他進行審視,認為適合改演大小生的,非他莫屬,於是他再一次披掛登上舞臺,然而現實打擊了他,也就出現了本文開頭被喊退場的局面。

我們已經不知道在這次動員和勸說工作的“領導”中,有沒有他歷來尊敬的大哥哥的身影。但是,在另一次大動干戈的說服工作中,他明確地說正是這位大哥哥的出面,他才轉變原先辭演的想法,因而在潮劇世界中留下濃彩重抹的一筆,他飾演了潮劇標誌性電影《荔鏡記》中的藝術形象——陳三。

“陳世美”臺下討無鹹菜,黃清城臺上被喝倒彩

不錯。這位比他大七歲的大哥哥正是當時的省委領導吳南生,而他則是口中唱著“七尺丈夫莫漫猜,青梅有約故人來。殷勤為謝深情意,願下溫嶠玉鏡臺”的一代大小生——黃清城,令“黃”五娘“傾城”的人物。

初次見面,陳三就引得黃五娘樓上擲荔傳情。可是,作為大小生初次登臺的黃清城,卻由於唱聲問題,一出臺就遭到觀眾反對,有的起鬨、吹口哨、喝倒彩,甚至扔果皮、丟石子。

黃清城在難堪之餘,不能忘記大哥哥期待的眼光,他咬咬牙告訴自己:正是在迷茫的時候,越不要忘記當初為什麼要出發。既然自己是被歷史選中的人,就當擔起重擔,吞下委屈。於是,他深吸一口氣,當叫嚷的觀眾稍微安靜下來之後,他又再一次自報家門:“小生姓張名珙字君瑞。”臺下觀眾又再起鬨。如是者再,由於他堅持不退場,最後竟以唱腔征服了觀眾。

著名物理學家普朗克曾說:“一個新的科學真理是無法透過說服那些反對者而令他們相信的,勝利只能等到熟悉它的下一代人成長起來。”可想而知,如果沒有黃清城他們一批人那樣高度的事業心和頑強的意志,頂住了觀眾的習慣勢力,當時大小生要在舞臺上立足,就更是難、難、難了。而如果沒有當初的那第一個人開始,又怎麼能有走到今天的陳學希、林初發他們呢?

黃清城教戲先生的夢依然沒有停歇,1973年,劫後復生的汕頭戲校一片狼籍,作為唱唸教研組組長的黃清城馬上組織教師們編寫了各個年級的唱唸教材,1984年任教導處主任後,又組織教師編寫了各學科的教學大綱。目前汕頭戲校使用的部分唱唸教材和教學大綱都是在此基礎上進行完善、提升的,部分行當教材更是當年黃清城示範。

拐了個彎去扮演一代大小生的黃清城,後來還是當起了教戲先生,作為潮劇教材的開墾者,成就輝煌。這是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或許去當演員並沒有影響他的教戲事業,甚至還是在實踐上的摸爬打滾的切身經驗,加深了他的理論建設。

熊逸說:“學習,是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雲推動另一朵雲,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能者總是多勞,但多勞又不降低他各個領域作品的質量,可能這就是一個個靈魂都被“飽和式”喚醒了的緣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