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生門》:所言甚善,所實甚惡!

甚善的甚是什麼意思

電影《無人區》中有一個小片段:徐崢飾演的律師為了錢,幫助一個殺人的鷹販子洗脫罪名,臨走前鷹販子對他說:我們是朋友。徐崢說:我們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呢?電影給了我們答案,當一連串挑戰價值觀的意外事件發生,徐崢屢屢受挫。最後他選擇站了出來,以一個英雄的姿態,粉碎了鷹販子的金錢夢,也拯救了一個失足少女,在漫天散落的煙火和事後少女的緬懷中,讓人感受到人心向善的偉大力量。

《羅生門》:所言甚善,所實甚惡!

此類劇情同樣在《我不是藥神》中上演,起初逐利的男主人公,也是在一系列的挫折和掙扎之後,選擇無理由的善來幫助其他人,最終贏得結局大圓滿。

這類作品從某個角度而言,都是在傳遞著這樣的資訊:人心終究向善,我們可能會歷經千般磨難,但最終還是應當信任他人,信任我們內心的善。

然而,在日本,被譽為黑澤天皇的導演黑澤明,在1950年上映的名為《羅生門》的影片中,卻在探討這樣一個問題:客觀真實真的存在嗎?人真的值得信任嗎?

在探討這部經典影片意義之前,我們需要先了解一個背景:

縱觀幾千年歷史,我們可以發現,中西方在文化上的追求是不一樣的。中國傳統文化主張德治文化,崇尚美與善的統一,而西方主張智治文化,崇尚真善美的統一。簡而言之:中國傳統文化傾向於追求是不是好的,西方傾向追求是不是真的,兩者的差異可見一斑。

《羅生門》:所言甚善,所實甚惡!

中國很多傳統藝術文化的精粹,不管其起因如何,最終都會通向一個圓滿的結局。舉些例子:不管是《秦香蓮》中清官包公帶來的最終圓滿、還是《竇娥冤》中老天帶來的圓滿,甚至《梁山伯與祝英臺》中神話般不可思議的圓滿,都在傳遞著美與善的最終統一的隱喻和追求。

但現實總是如此殘酷以至於人們本能性地去迴避,很多西方優秀的藝術作品,就把現實赤裸裸地展示出來。我們常常能看到完全的悲劇:《哈姆雷特》的最終結局,就是所有人的死亡,真真切切、徹徹底底。

這個背景對於我們看明白《羅生門》很重要:古今中外,宗教、神、文明、科學、道德,善,均是由人們創造出來的,概莫能外。

黑澤天皇的這部電影,就是摒棄了人心向善的思維定式,探討是否存在客觀真實,以及人是否值得信任。

《羅生門》:所言甚善,所實甚惡!

電影圍繞著一樁離奇的案件展開:一個武士死在了山間,被上山砍材的樵夫看見,於是樵夫報了官,在官府的詢問下,被緝拿的殺人兇手多襄丸、武士的妻子真砂、以及巫女招魂來的武士,三方各執一詞,令本該非常簡單的案件變得撲朔迷離。

多襄丸是個名聲傳遍京裡京外的大盜。他承認是他看上了武士的妻子真砂,但他並不想殺了武士然後霸佔他的妻子,而是設計將武士綁了起來,並玷汙了真砂。真砂剛開始反抗,但之後便順從了他。完事後真砂居然要求多襄丸與自己的丈夫決鬥,她會選擇跟隨贏的一方走。

多襄丸讚揚武士武藝高強,能和他對上二十多個回合,但最後當然還是他贏了。因為真砂的提議,他覺得和自己想象中貞烈的女子不一樣,所以拋下她走了。

《羅生門》:所言甚善,所實甚惡!

然而真砂的供詞與多襄丸的大相徑庭:她被多襄丸侮辱後,丈夫用一種極其鄙視的眼光看著她,這讓她根本無法忍受。在極度痛苦之餘她拿起了短刀,但隨即暈了過去,醒來後發現丈夫不知怎麼的已經死了。她悲痛萬分,選擇跳河來洗刷自己被玷汙的清白,但沒有成功。

最後由巫女招魂來的武士,同樣也是在為自己辯護,他一方面怒罵多襄丸,另一方面斥責真砂在自己面前和多襄丸苟合,還提議讓多襄丸和自己決鬥。多襄丸在吃驚之餘,解開了武士的捆綁之後揚長而去,武士說多襄丸和自己單挑絕對不是自己對手,但因為這無法忍受的屈辱所以他選擇用短刀自殺。

《羅生門》:所言甚善,所實甚惡!

在一旁旁觀的,最清楚真相的樵夫,說出了部分真相:名譽京內外的大盜多襄丸,不過是個欺世盜名的二流武士,和生前的武士的功夫半斤八兩。兩個人都是十足的懦夫:多襄丸擔心武士會復仇而故作姿態地吹噓自己武藝高強,武士自知自己武藝一般,藉口被玷汙的女人不值得自己擔負武士之名來解救。

最後還是真砂痛罵兩人懦夫,兩人才不情不願地比試起來,結果兩人武功稀疏平常,甚是可笑。

但是,樵夫也並沒有說出所有的實情,他也隱瞞了自己偷了名貴短刀的事實。

同樣一件事,每個人都會站在對自己有利的地位加以敘述,我們又該相信誰呢?

《羅生門》:所言甚善,所實甚惡!

延伸當下,細思極恐,趨利避害是人性的本能,也是自然界優勝劣汰的生存法則,我們相信的是我們願意相信的,而現實中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則是各類信念交織下的產物。

因為立場的不同,每個人都可以說:我沒有錯。

那麼,什麼才是真,什麼才是善,人值不值得我們去信任呢?

李安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結尾,安排了這樣一段對話:派說,兩個故事我都告訴你了,你相信哪個呢?記者猶豫了一下,說:我相信第一個。派笑道:所以你追隨上帝。

《羅生門》:所言甚善,所實甚惡!

現在,黑澤明把這個故事交給了我們,這個故事已經是我們的了,你願意相信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