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故事：我的後孃，來生還要和你做母女……
編者按：抱歉，最近在忙裝修，腦子裡總是轉悠各種裝修的資訊。所以，原創稿子出的有點少了，請大家多多包涵。我就是那種很難一心二用的人，心裡有事，就很難靜心創作。今天就再發一篇舊文吧。
巧珍的好姐妹金環把一個嗷嗷待哺的娃娃送到了她家。
一進門，金環就給巧珍跪下了，她哭著說：“巧珍啊，救救這孩子吧，俺家婆說要把她捂死。我捨不得啊……”
金環哭著把孩子遞到巧珍面前：襁褓裡的女娃，一臉的褶皺，麵皮通紅，一隻眼睛的上下眼皮還黏在一起睜不開。女娃左右扭著頭，裂開嘴有氣無力地哭嚎著。巧珍想，這女娃生得實在不算好看，不像個剛出生的孩子，倒像個剛生出來的小猴子。
巧珍知道金環的婆婆重男輕女，這已經是她家裡第三個女孩了。
巧珍想，無論如何這是條命啊！
她知道金環沒有能力護下這條命。只得和丈夫商量一下，留下了孩子。
巧珍給孩子取名叫好囡，意思是女孩兒哪裡也不比男孩兒差
。
好囡長到一歲多的時候，金環終於生下了個兒子。他們一家都很高興。金環在家裡也終於能抬頭挺胸做人了。
可是，這一家人誰也沒有來看過這個被遺棄的女兒。就連金環也沒有。
巧珍和金環做姑娘時本來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可因為好囡的事兒兩人反而生分了。巧珍能感覺到，金環是在故意疏遠她。
好囡兩歲半的時候，巧珍也懷孕了。
有一次，巧珍去井邊打水，遇上了金環。看著巧珍越來越大的肚子，金環擔心地問：“要是這胎是女孩兒，你還得再生吧？”
巧珍明白金環在擔心什麼，她覺得金環可憐又可笑。她給金環吃了顆定心丸：“你放心，這胎不論是男是女，都不再生了。”
金環點點頭，有點尷尬地說：“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實在是養活不了那麼多孩子。”
巧珍不理她，專心地打水，往扁擔上掛水，離開的時候，才轉頭對金環說：“好囡這孩子靈著呢，我養出了感情，你現在就是給我十塊金元寶，我也不換！”
巧珍十月懷胎，也生下了個女兒，取名叫強囡，意思是希望女兒長大了能自強自立。
家裡一下有了兩個女兒。村裡人都打娶巧珍的丈夫段發木：“家裡哪能沒有男娃娃？啥時候再生啊？”
問得人多了，發木也動了心，回家跟巧珍說：“巧珍啊，再給我生個吧！”
巧珍不高興地說：“當初收養好囡你也是同意的。怎麼現在又想要兒子了？咱家的條件，哪裡能養活得了三個孩子？”
發木說：“家裡沒有男娃，被人看不起，好賴也得生一個！娃娃嘛，有錢有有錢的養法，沒錢有沒錢的養法。”
巧珍說：“養娃娃可不是養豬，你當我這麼辛苦是為啥？我要攢錢把兩個娃都供上大學。你要是再逼我，咱倆就別過了。”
發木見巧珍很堅決，他也不敢再說啥了。巧珍是村裡最美的姑娘，不但人長得美，做什麼活都是一把好手藝，這個家還指著她呢。巧珍要是把他踹了，他可再找不上這麼好的媳婦了。
就這樣，巧珍和發木頂著全村人恥笑的眼光，一直把兩個孩子養到讀小學。
有一天，好囡放學回家，兩個眼睛都哭腫了。
巧珍拉住她問：“誰欺負你了？”
好囡“哇”地一聲大哭出來：“志傑說我不是你親生的，說我是你從路邊撿回的…我和他吵，他推我，還說我是沒人要的賤貨！”
巧珍只覺得一股熱血一下子衝到了腦門！
志傑是金環的兒子，一定是金環在家裡說話不注意，才被志傑聽了去。
巧珍把好囡攬到懷裡，撫著她的後背安慰道：“好孩子，別難受，志傑是看爹孃太疼你了，嫉妒你，才胡說的。”
晚上，給一家人做完飯，巧珍就去了金環家。
巧珍對金環說：“你把志傑好好管教一下，今天他亂說話，傷了好囡的心。”
金環笑說：“就為孩子們一句玩笑話，也值得你跑一趟？行啦，我知道了，我會管教志傑的。”
巧珍看她那若無其事的樣子越發生氣：“你別把這當小事。不說是為了好囡，就是為了志傑，你也該狠狠管教他！”
金環看巧珍動了氣，她也有點不高興了：“實話說，我家就這一個男娃，寵還寵不過來呢？哪裡捨得打罵！”
巧珍見和金環根本說不通，只得憋著一肚子氣回家了。
打那以後，志傑再不敢明目張膽地欺負好囡了。可是，關於好囡不是巧珍親生女的說法，卻漸漸在學校裡流傳起來。
好囡覺得同學們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好囡學習好，人也漂亮，學校的老師們都喜歡她。七八歲的孩子已經有了嫉妒心，那些嫉妒好囡的學生就抱成團地孤立她。
活潑開朗的好囡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
巧珍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流言和孤立是最傷人的
。可是，她總不能挨家挨戶地去跟人家理論？
思來想去，巧珍做了個重大決定：她要帶著全家搬到城裡謀生，讓兩個女兒上城裡的小學，躲開那些傷人的流言蜚語。
巧珍跟發木說了她的想法。發木很擔心，他習慣了村裡的生活，到了城裡，他們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可怎麼生活？
巧珍說：“日子一開始肯定苦點，但是為了孩子，再苦也能挺過去。好囡已經懂事了，再這麼下去，好好的孩子就毀了。”
發木不知道事情有沒有巧珍說得那麼嚴重。但他看巧珍堅決的樣子，他知道這次自己又得聽巧珍的了。
於是，巧珍一家就搬到了城裡。
巧珍花了不少錢，又託了城裡的親戚幫忙，把兩個孩子都送去了城裡的小學。
他們一家就在學校附近租了間平房住下。白天，巧珍和發木早起，包餛鈍，給過往的學生和家長煮餛鈍。晚上，再用三輪車拉著大鍋、水桶和碗勺到劇場街，給過往看電影的小情侶和下了班的打工仔煮餛鈍。
賣餛飩要起早貪黑，特別辛苦：冬天凍的手都開裂了，還得用冰涼的水刷碗；夏天熱得背心能擰出半斤汗水，還得圍著熱氣騰騰的大鐵鍋下餛飩。
巧珍白淨的臉皮被曬得黝黑，細嫩的面板被風吹得粗拉拉的。
可她從沒有喊過累。
憑著辛苦的勞動，一家人的經濟狀況慢慢好轉了。等好囡上初中的時候，巧珍已經用賣餛飩攢的錢，在城裡買了樓房。房子雖然不大，但他們終於有了自己的家。
兩個女兒每天上學前，都要吃上一碗巧珍煮的熱餛飩。中午放學回來，巧珍就讓兩個閨女幫她打下手刷刷碗，她趁著空兒給孩子們炒兩個熱菜。菜抄好了，就讓孩子們趕緊吃飽了回家午休。她和發木等手裡的活都忙完了，才應付著吃點剩菜剩飯。
吃完飯，眼看天也快黑了，發木就騎著三輪車拉著巧珍和掙錢的傢什，轉戰到劇場街，繼續賣夜場的餛鈍。
兩個女兒親眼看著父母如何辛苦賺錢供養她們，都很懂事。她們的學習成績從來沒有掉下過前三名。
有一年夏天，早上十點多，天突然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點噼裡啪啦砸下來，餛飩攤上吃飯的客人，躲得躲，跑得跑，來不及收的麵糰和餛飩餡被雨淋了個稀巴爛。
當時正是課間，一看天上下雨，好囡和強囡心裡也著了急。兩人不約而同都跑到校門口巧珍的餛飩攤。
她們都想幫爸媽收攤子。
好囡忙著給客人收賬找零，強囡幫著爸媽蓋的蓋，搬的搬，把傢什都裝上了三輪車。
看著兩個孩子都淋成了落湯雞，再苦再難都沒落過一滴淚的巧珍留下了眼淚。
她硬推著兩個女兒去了學校：“快去上課！再大的雨也不能耽誤你們學習，知道嗎？”
兩個女兒聽話地點點頭，飛奔著跑回了教室。
巧珍和發木也趕緊收了攤子回家。回到家，巧珍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拿了兩身乾衣服裝進塑膠袋，揣在懷裡就一路跑著去了學校。
在教室門口，正碰上好囡的班主任下課。班主任看看教室裡頭髮溼得打成綹兒，還在低頭專心做筆記的好囡，再看看急著給孩子送衣服，渾身溼透也沒顧上打把傘的巧珍，感動的眼眶都熱了。
班主任說：“一份耕耘一份收穫，你這兩個好女兒以後一定會給你爭氣的！”
果然，兩個女兒先後都考上了名牌大學。
這下，巧珍和發木賺錢賺得更有勁了。
本來，巧珍手裡攥得錢已經夠租下一個門面了。這一直是她的夢想：推著三輪車賣餛飩，餛鈍做的再鮮美，那也只能算個擺攤的。可有了門面就不一樣了，不但不用再受風吹、雨淋、日曬之苦，大小也算是個店面，她巧珍就不再是擺攤的，而是開飯店的老闆娘了。
可是巧珍算了算，如果租了門面，兩個女兒的生活費就有些吃緊。
兩個姑娘都生得漂亮，雖說她們都有心上大學後自己打工掙生活費，可巧珍總想著女孩子年輕時正是要好的時候，不能讓女兒在其他同學面前太寒酸。
於是，巧珍和發木就繼續過著擺攤賣餛飩的生活。
他們靠著這一個小小的餛飩攤，供養出了兩個大學生。
好囡學的是法律，大學沒畢業就考出了司法證。強囡學得是金融管理。兩個孩子畢業後都執意要回家鄉找工作，好囡透過公務員考試進了當地法院，成為一名法官。強囡則考進了當地的銀行系統。
好囡工作兩年後，準備結婚了。
結婚物件是從初中就一直暗戀她的男同學。為了追求好囡，男孩跟好囡報考了同一個城市的大學。大學畢業，又跟著好囡一起回到了家鄉。
結婚的日子定在了農曆六月十八。巧珍往村裡發了請帖。
沒想到，金環從別人那裡看到請帖，竟找了來。
金環一見巧珍，像二十多年前一樣，又開始抹眼淚，跟巧珍哭訴她這些年的遭遇。
金環說，她的大女兒遠嫁到了東北，幾年也回不了一次家；小女兒小學都沒讀完，夫妻倆在家務農，日子過得很清苦；兒子志傑從小被寵壞了，不學無術，兩年前和人打架把人捅死了，自己也抵了命；因為志傑的事兒，家婆被氣得突發心臟病死了。
金環的話還沒說完，巧珍就明白她是什麼意思了。
她是看好囡考上了大學，有了好工作，想著認回女兒，老了好有個依靠。
巧珍看著金環可憐巴巴的樣子，恨鐵不成鋼地說：“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這忙我幫不了你！”
金環看巧珍不為所動，自己也知道沒理，就灰溜溜地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她狠狠扇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子。她罵自己：“你個厚臉皮不要臉的東西，自己的孩子，自己不養，別人養大了，你還要來認，你說你咋就那麼不要臉呢？！”
臨結婚前幾天，巧珍把好囡叫過來，單獨問她：“好囡啊，你還記得小時候，在村裡上學時，別人說你的那些閒話嗎？”
好囡點點頭，那些記憶已經有些遙遠，但她還是有印象的。
那天，巧珍把好囡不是親生的事情告訴了她。
巧珍怕女兒對金環一家心生嫉恨，一輩子心裡不痛快，就隱瞞下了當初為了要男孩兒，奶奶做主要捂死她，親媽把她送出門的事實。
巧珍只說自己和金環是好姐妹，看好囡生的白胖可愛，心裡實在是喜歡，就死皮賴臉從金環那裡把她抱了來。
巧珍說：“你媽那時候已經養了兩個孩子了，她知道跟著我比跟著她更苦不著你，這才答應了。這些年，她也想你啊！”
原來，巧珍那天拒絕金環，只是想難為難為她，讓她好好想想自己對好囡做的事有沒有良心。
巧珍讓好囡給金環親自又送去了一張請帖，請他們一家來參加婚禮。還囑咐巧珍見了金環，一定要叫一聲“媽”。
好囡見了金環，真的叫了一聲“媽”，雖然那聲“媽”叫得很彆扭，但金環聽了，眼淚卻刷地就流了下來。
看著這個只生沒養的孩子，金環心裡又羞又愧。
她沒想到巧珍能回心轉意，讓好囡來認她。
隔天，金環提了很多吃的用的，還有給好囡買的兩條連衣裙，又來見巧珍。
金環說：“巧珍啊，你願意讓孩子認我了？”
巧珍點點頭：“你家那些事兒，我原來也聽人說過一些。你該好好反省一下，老天為啥讓你吃這麼多苦？以後可不能再犯渾了！”
巧珍摸著金環買來的兩條裙子，又唏噓地說：“好囡長這麼大了，這還是你第一次給她買衣服啊。以後你可得多疼她…”
巧珍說著又留下了眼淚：“實話跟你說吧，半年前我查出了胃癌，恐怕活不過今年了。好囡不是我生的，這事早晚瞞不住。她不是我親閨女這些話，從我這裡聽到，比從別人那裡聽到好。我不願意孩子一輩子活在恨裡。”
巧珍看著金環的眼睛，又狠狠地說：“金環，你要是再敢傷好囡的心，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巧珍還說，這輩子她都沒機會看到好囡生孩子了，可金環還能。
聽著巧珍這些話，金環的眼圈也紅了，她流著淚說：“巧珍啊，你是真的心疼好囡…你放心，你做不了的事兒，我替你。我替好囡還有強囡把孩子看大，只要她們需要我……”
好囡結婚那天，來了很多人，除了城裡的同事朋友，村裡的親戚也來了不少。
好囡拿著話筒站在婚禮的舞臺上說：“我這一生，最感謝的人就是我的媽媽和爸爸。沒有媽媽爸爸起早貪黑賣餛飩供我和妹妹上學，就沒有我們的今天。以後我要和我物件一起孝敬爸媽。我還要給我媽圓一個夢：給她開一家屬於自己的餛飩店！店名我都想好了，就叫珍愛餛飩！”
好囡的話感動了在場所有的人，臺下響起一片掌聲。
巧珍在臺下，聽得心裡暖暖的又酸酸的……
她含著眼淚笑著使勁兒地對著女兒點頭。村子裡的人都用一種羨慕的眼光望著巧珍一家。
發木握緊了巧珍的手說：“巧珍啊，你說得是對的。再難再苦，為了孩子們也該堅持下去。只是…”發木想起巧珍的病，鼻子一酸，哽咽地說不出話。
巧珍反過來握住了發木的手：“別替我難受。我辛苦了一輩子，就是為了能看到這一天，我知足了……”
此時此刻，臺上臺下的一幕幕，跟巧珍無數次在夢裡看到場景一模一樣，在那些最苦最難的日子裡，正是這樣的夢支撐著她走下去……
- END -
奇奇漫悅讀
奇奇漫，外表溫柔內心彪悍的大齡文青，
大學教師，專欄作家，省作協成員
把傷痛化作動人的故事，
願做你素未謀面的真誠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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