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把一把火機偷回家,沒想到兒子卻把一把火燒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

黃楊屬於楊樹嗎

父親把一把火機偷回家,沒想到兒子卻把一把火燒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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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農民,站在人群裡,你看不出與周圍的人有什麼不同,卻憑著熱心實在的為人,誠信大度的處事,贏得了村裡老少爺們的敬重,路上看見他,要麼客客氣氣遞上一顆煙,要麼恭恭敬敬的說幾句話,在他們心裡,父親是一個值得豎大拇指的人。

他難得有清閒的時候,好不容易有點時間待在家裡,也是閒不住,比如忙忙碌碌打掃完院子的角角落落,剛把夾在耳朵上的菸捲取下,還沒來得及點燃,目光又落在了大門後邊的那把鐵鍁上,尋思用它再幹點別的什麼活。

那是一把好鐵鍁,鍁把是洋槐材料的,細密結實,由於歷經了父親粗糙大手的長期撫摸,掌心汗液的經年浸潤滋養,早已變得溜光鋥亮。鍁頭是專門找村裡一個鐵匠打製的,方頭平臉,厚重耐磨,在泥土、沙子以及其它物質的長期打磨下,刃部鋒利無比,映著太陽發出刺目的光。

父親用它幹過很多活,比如清理豬圈、澆地取土、出夫挖河……還把它當作修剪樹木枝條的剷刀,可用的最多的時候還是栽樹。

栽樹是父親很喜歡做的事情,房前屋後,家裡院外,田間地頭,都曾留下他瘦瘦的身影和深淺不一的腳印。那一棵棵大大小小的樹,見證了父親流淌過的汗水和辛勞,那一圈圈寬寬窄窄的年輪,承載著父親歷經的歲月和滄桑。

在世的時候,父親幾乎每年都栽,我記不清楚他到底栽過多少棵樹,估計他自己也不清楚。我只記得,春天的腳步剛剛走近,他就開始對母親嘮叨栽樹的事兒,比如今年栽些什麼樹苗,去哪個村的集市買,買來後打算栽在什麼地方……彷彿在幹一件大事似的,考慮的仔細周密,唯恐遺漏下什麼。

幼時,我經常跟著父親去集市買樹苗。早春的集市還有些冷,我蜷縮在父親的地排車上,看著他挑選樹苗,看著他討價還價。父親的眼光很是挑剔,必須是那種長的直溜,根系發達,枝幹粗壯的,還不能有疤痕,否則再便宜的價錢也不會要。父親幾乎不買槐樹、榆樹等那些長的慢,多年不成材的,更不買桃樹、杏樹等果樹類的,認為這種樹苗不但貴,而且伺候起來費時費力,投入多回報少,不經濟划算。

所以迄今為止,在老家院子裡,只有西牆根下的那一棵果樹。那是一棵櫻桃樹,有一次在集市上,我軟磨硬泡讓父親買下後栽在那裡的。成熟季節,樹上碩果累累,紅彤彤的一片,很是惹人喜愛。因所處位置的優越,多受了些太陽的偏愛,果肉甜甜的,味道純正可口,每年我都會大飽口福。

父親最喜歡栽楊樹桐樹。在他心裡,楊樹桐樹成材快,用途多,所以每次從集市上回來,車上除了我,剩下的就是楊樹桐樹了。

栽樹時,我偶爾也打個下手。父親拿著那把鐵鍁,這裡挖個坑,那裡刨個窩,在所有他認為可以利用的地方,不浪費一寸土地,不閒置丁點空間。每個坑窩內,他都會放上半鍁有機肥,也不放多,擔心養分太足會把樹苗燒壞,然後不緊不慢放入一棵樹苗。我扶正樹幹,他則蹲著把根系一點一點擼順溜,使它們朝向應該去的方向。最後填上半坑土,把樹根埋起來,踩實澆水,等水完全滲透後再用土把坑完全填平,這樣才算徹底栽完。整個過程有序緩慢,有一點很莊重的儀式感,好像栽下的不是一棵樹苗,而是他的生命,他的希望,他的未來。

對於那些栽在房前屋後、院外地頭的,他會緊沿樹苗四周用石塊或樹枝圍成一個牢固的小圈圈,或者直接將帶刺兒的樹枝綁在樹幹上,不至於過往的行人或調皮孩子給它們造成傷害。

有空的時候,他就轉悠著去看看那些樹苗,扶正長歪了的,修剪多餘的枝條,儼然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小心呵護著,嚴格要求著,期盼著三年五年,十年八年後能長大成材。

記得奶奶說過,爺爺在世的時候也喜歡栽樹,村南那一大片翠綠翠綠的竹林就是他刨來竹根栽下的,村東南的十幾畝梨園也是他帶領大夥用小推車從很遠的地方推來樹苗種下的。難道父親喜歡栽樹是受了他父親的影響嗎?若真是這樣,也算一種家風傳承了。

春去冬來,寒來暑往。隨著年輪慢慢向外一圈一圈的擴充套件,小樹苗一天天長大著,變粗著,最終變成了參天大樹。年輪也化作了皺紋,不知不覺中擴充套件到了父親的額頭、眼角、臉頰和脖頸。

炎熱的夏天裡,父親喜歡搬個小桌放在桐樹下,一家人圍坐一起,吃飯喝茶聊天。高大粗壯的桐樹挺拔的站立著,散發出淡淡的花香,如蒲扇般大小的樹葉,一個壓著一個,疊成一個巨大的傘蓋,驅趕著火辣辣的太陽,留下了絲絲清涼。知了緊抱著枝幹,賣力的歌唱,彷彿在鳴謝大樹帶來的清涼。

年少的我喜歡在兩棵粗粗的楊樹之間綁個睡袋,愜意的躺在上面,津津有味的看金庸古龍的武俠小說,聽單田芳的評書。有時啥也不幹,將兩條腿隨意耷拉在睡袋外面,仰臉躺著,靜靜地看濃密碧綠的樹葉隨風搖擺,陽光不失時機的利用搖擺形成的空隙,伸下長長的觸角撫摸我的臉龐,弄的鼻子癢癢的,不時地打噴嚏,時間久了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每一年,都有收購木材的商販找上門,纏著父親無論如何也要賣幾棵給他們。看著自己辛辛苦苦栽下的樹,父親怎麼能輕易賣掉呢?總會用手一遍又一遍的丈量著樹徑,認真做著取捨,哪棵可以賣掉,哪棵還需要再長長。

那些被賣掉的樹,變成了我肩上的新書包,上學的費用,變成了姐姐頭上的皮筋,腳上的花鞋,也變成了母親使用的鍋碗瓢盆,油鹽醬醋,還變成了新房子上的某些磚塊和瓦件。

當然,並不是成材的大樹全都變成了花花綠綠的鈔票,有些會被父親堆放在一間屋子裡,寶貝似的珍藏起來,於將來的某一天,在我家又以另外一種形式繼續存在著,如家裡的桌子、椅子、板凳、床櫃……屋頂的房梁、檁條、椽子、叉手……院子裡的地排車、小推車、耩子……甚至姐姐們結婚時的嫁妝。

父親不但自己栽樹,還說服周圍的人也栽,把種樹的各種好處說給人家聽。他一邊催促著被說動了心的抓緊時間去買,否則去晚了就沒了,一邊又向那人傳授著買樹苗的經驗,哪些樹苗可以買,哪些樹苗是白搭功夫白花錢的,白給也不能要。

每次去集市,父親總要買很多樹苗,栽完後還剩下不少,他就主動拿著多餘的,白送給左鄰右舍、鄉親父老。有時,人家並沒有栽樹的想法,感覺家裡家外實在沒地方栽。他不相信,在人家院裡轉一圈後,指著大門口或院牆根,不服氣的說,怎麼沒地方,這裡那裡都可以栽啊!人家盛情難卻,實在不好意思拒絕這番好意,就默許了所指的地方。見人家同意了,他好事做到底,用隨身攜帶的那把鐵鍁,挖坑栽苗,一直忙活完為止。

有一年,本家的一個大娘去世了,我回去奔喪,恰巧碰見了村裡的馬加三。按照村裡輩份,他管我父親叫二叔,我管他叫三哥。三哥指著自家門前的一棵楊樹,飽含深情的對我說:“二兄弟,這棵樹還是俺二叔在世的時候給的樹苗,和我一起栽在這裡的。當時也就一根擀麵杖那麼粗細,你看現在都長這麼高這麼粗了,時間過的太快了。”

順著他指的方向,我走近那棵樹,伸手撫摸著它粗糙的面板,抬頭仰望高大的樹冠,說不清是陽光照射的原因,還是因為這棵樹而再次想起了父親,眼睛竟慢慢溼潤起來。是啊!這是父親親手栽下的一棵樹。他栽下的已經不僅僅是一棵樹了,而是與人為善的一種情懷,是對老少爺們的一個情義。像這種情懷樹、情義樹,父親栽下的實在太多太多了。

但凡認識父親的人,都知道他為人熱心實誠,樂於助人。有事需要幫忙,只要找到他,總會滿口應承,想法設法盡力去幫。那時,在我眼裡,在老少爺們眼裡,在親戚朋友眼裡,父親是個無所不能,有本事的人。

比如張三的孩子要去當兵了,卻連部隊要求的初中畢業證都沒有,於是來請父親幫忙。父親滿口答應,立即去找在縣城某個小學當校長的外甥。外甥一邊答應請朋友幫忙,一邊囑咐他以後別再攬這些閒事。父親當時滿口答應著,可再有類似的事還來找他。

再比如,李四急需用錢了,借別人的借不到,就來找他,父親也是滿口答應,母親很不情願的翻箱倒櫃去拿錢。那是家裡省吃儉用,靠賣小豬仔、賣樹、賣糧食。。。。一點一點積攢起來的,留作家裡辦大事的,準備翻修房子、買肥料,或者給哥哥姐姐結婚用。那人當時說的天花亂墜,許諾幾天之內就還,但結果往往是幾個月甚至幾年也不見有還錢的意思。讓家裡人生氣的是,若有人來借錢時,恰巧家裡也沒錢,父親就去別人家借,人家都知道他的秉性為人,都會放心大膽的借給他,他再拿著借來的錢給那人。

母親想起借錢的事就數落他,埋怨他太憨,太實心眼。父親總會說,“誰還沒個急用錢的時候,都是鄉親朋友,能幫一把是一把。人家早晚會還的。”

父親吃虧上當的時候不少,事後卻一點也不計較。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在上小學時。鄰村的一個朋友急需用大筆錢,跑來求父親擔保貸款,父親竟毫不猶豫的同意了,在貸款書上籤了字,摁了手印。結果到了還款的日子,那人卻因還不起嚇跑了。法院就讓我們家償還。在一個深更半夜的時候,我們一家人正在熟睡,一群人突然翻牆闖入。一開始,我還認為家裡來了搶劫財物的,後來才知道是法院的人。我睜著迷迷糊糊的眼睛,看見他們將母親用手銬銬在屋門把手上。老實膽小的母親哪裡見過這種場面,一開始還以為來了強盜,驚慌失措的樣子如同一隻羔羊碰見了狼群。那些人就像審訊犯人一樣,逼著還錢,好在他們沒動手打人,父母身體沒受到傷害,可精神上著實嚇得不輕。那些人看我們家真的無償還能力,最後就將家裡最值錢的兩樣東西拉走了——地排車的膠皮軲轆和一臺17英寸的黑白電視機。

人心都是肉長的,怎能不感恩呢?於是那些得到過父親幫助的人,為了表示感激之情,經常會拿一些鄉村物產送到我家,有的是兩隻雞,有的是一籃子雞蛋,有的是一編織袋花生。父親是堅決不收的,說大家都不容易,你們留著自己吃或賣了換錢花吧。

父親在世時,為了幫助老少爺們親戚朋友,沒少受委屈,沒少受難為,甚至吃了虧,卻也贏得了深厚的情義,身後落下了一個好名聲。父親去世的時候,喪事辦的很隆重。那些受過恩惠的,紛紛趕來送他一程,送的紙錢堆了滿滿一屋子。父親去世一個月後,找他擔保貸款的那個朋友,知道了去世的訊息,專程從外地趕過來,跪在父親嚥氣的屋門前,淚流滿面,說著感謝懺悔的話,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在短暫的一生裡,父親栽下了如此多的樹,高的,矮的,粗的,細的,有形的,無形的,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卻都是為別人而栽,為家人,為孩子,為老少爺們,為朋友,死後沒有帶走一棵。

後來,父親在新家終於擁有了一棵屬於自己的樹。那是一棵大柳樹。

父親去世後,家人為他建造新家時,母親讓大姐夫從外地請來了一位道士看風水。道士鶴髮童顏,頭戴覆鬥形五嶽冠,身穿青色八卦布衣,一手持拂塵,一手端羅盤,圍著墓地轉了幾圈後,將三截筷子長的柳枝,呈一條直線等距離插在了地上。族人沿著柳枝撒下石灰線打墓壙,新房蓋好後,其餘兩截柳枝被挖掉了,剩下一截柳枝留在了大門口。誰也沒想到,它卻成活了,發芽長葉,沒過幾年竟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樹幹有水桶般粗細,枝繁葉茂,將父親的房子映襯得格外靜謐。

我想,這棵樹必定是得到了父親的精心呵護,才長成這樣的。

每年小年前後,我都會回去看父親,給他磕頭,給他敬酒,送些好吃的,送些紙錢,然後將一串鞭炮掛在那棵大柳樹上“噼裡啪啦”放了,提醒他又過年了。之後,我會輕輕撫摸著大柳樹的粗大樹幹,抬頭深情的看看高大的樹冠,感謝它一年來對父親的陪伴和呵護。在炎熱的夏天,父親一定會乘著樹蔭,坐在大門口,深情守望著這片曾經辛勤勞作過的土地,並露出欣慰的笑容。冬天來臨的時候,會有各種各樣的小鳥停留在樹上,舞動著漂亮的羽毛,“嘰嘰喳喳”的歡快叫著,如同唱著一首首美妙的音樂,為父親排解著孤獨和寂寞。

但這棵樹實在太大了,以至於會影響到村裡老少爺們種地。母親和堂兄商量後,於是砍掉了它。母親說,砍掉後的第二天,天突然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卻又風和日麗,豔陽高照。我想,這雨水難道是父親落下的淚滴嗎?為他僅有的一棵樹被無情奪走而傷心。天很快又晴了,是不是表明他不傷心了呢?因為他又想到了那棵樹不再影響村民莊稼的生長。一定是這樣的。他雖然愛這棵樹,但更愛村裡的老少爺們,為死後能繼續幫到他們而高興。平生善良大度的父親怎麼會為一棵樹而一直耿耿於懷呢?不會的。

自從沒了那棵大柳樹,每年小年前後再去看他時,當我最後拿出鞭炮,卻發現沒了可掛的地方,有時只能擺在父親新家門前的空地上,有時卻掛在了爺爺奶奶家門口的那棵松樹上,心裡總感覺不是滋味。

沒了大柳樹的裝扮映襯,父親的新家周圍光禿禿的,顯得格外荒涼寒酸。沒了大柳樹的遮擋,父親的新房子上也長滿了雜草,在炎熱的夏天,他也沒有了乘涼的地方。在寂靜的冬天,再也聽不到鳥鳴,內心一定會感到孤獨寂寞。

一生喜歡栽樹的父親,身邊怎麼能沒有一棵樹呢?我一直想幫他再種一棵,他應該有一棵屬於自己的樹。

自從父親去世,那把鐵鍁也閒置了下來,早已經鏽跡斑斑。我應該再次拿起它,去父親的墓邊栽下了一棵樹,具體什麼樹,我還沒想好,也許是一棵松樹,也許是一棵黃楊樹,也許是一棵別的什麼樹,總之是那種長的很慢很慢的樹,既不會影響村民種地,還四季常青,能永遠陪著父親,讓他又能繼續夏天乘涼,冬天聽鳥鳴。

其實,父親早就給自己栽下了樹,很多很多,那些樹真正永遠屬於他自己所有,高不可攀,誰也拿不走,因為它們被栽在了兒女親人們的思念裡,在朋友鄉親們的心中……